() 安遠侯府木槿堂。
徐嬤嬤走進暖閣裡,徐氏梳了簡單的圓髻,頭戴金飾緙絲嵌紅寶石的華盛,穿著蝙蝠紋的長身褙子,正歪在炕桌上閉目養神。她一來,徐氏就揮退了左右,隻留下大丫鬟梧桐在身邊。
“夫人料得不錯,老夫人果真命二小姐去寶嚴寺接人了。紫蝶姑娘一路跟著,現下應該快要回來了。”徐嬤嬤低聲回道。
徐氏嗤笑一聲,坐正了身子,“來得好,臭丫頭!要不是因為她,河哥兒和章哥兒怎麼會鬨成現在這樣!跟她娘一樣是個害人的東西!”
“夫人放心,紫蝶是個穩重的,定然不會讓沐清溪使什麼幺蛾子。”徐嬤嬤給了徐氏一顆定心丸。
徐氏滿意地點點頭,她和沐馳原都以為沐清河的事是針對安遠侯府和沐馳本人,一路追查下去,起初什麼都查不到,及至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找到了個寶嚴寺的僧人,這才知道,當初沐清河和嚴章在寶嚴寺裡因為沐清溪得罪了景王,雖然具體事由不清楚,隻憑這個足夠他們推斷出人是景王下的手。景王是堂堂王爺,沐馳這個手無實權又被勒令在家休養的侯爺自然動不了,徐氏氣不過,就把主意打到沐清溪身上。
等他們回來,她一定不會再手軟!沐清溪不是能耐嗎?她就不信景王會日日盯著彆人家的後院!徐氏笑得誌在必得。
正說著,外麵來報沐馳到了,徐氏冷笑一聲,安坐榻上沐馳進來也不起身,陰陽怪氣地問:“侯爺日理萬機,什麼風竟把您這個大忙人吹過來了?”
沐馳聽聞眉頭打皺,滿臉不耐煩,徐氏明知道他現在被停職閉門思過,還拿這種話來擠兌他,顯然是故意戳他心窩子。但是他此次來是有正事,隻好忍下心裡的不快,打算等話說完就走。
這木槿堂,他如今是一刻也不想呆待了。
“河哥兒的傷既然好了就該做什麼做什麼吧,我給他求了個河南的缺兒,上任就是縣令,也是一方父母,過幾日他的任命就會下來。節後挑個日子去吏部辦了手續,然後就儘早上路吧。”
“你說什麼!”徐氏驚叫,這些日子她都在為寶嚴寺發生的事情忙活,壓根兒不知道沐馳一聲招呼不打就做了這樣的安排。
她正滿心裡算計沐清溪,沐馳這個混蛋竟然不聲不響地把她的兒子發配到那種地方去!
河南?縣令?
他竟然讓自己的兒子去個小破地方當什麼縣令!
沐馳眉頭皺得更緊,眼裡的不耐煩幾乎化成實質。他不明白徐氏有什麼不滿意的,為官者最重官聲,沐清河鬨出這種醜事,顏麵儘失,朝廷就是奪了他的功名都是名正言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今上高舉輕放,隻是讓他在家思過卻沒有動沐清河的功名,這已經是看前頭父親和大哥留下的麵子了。
然而,不奪沐清河的功名不代表皇帝還想用他。三年一科舉,天下士子何其多,有一兩個不聞不問不得用的誰會去在意。若不是他拉下一張老臉四處求人請托,沐清河連個縣令都當不上!
徐氏卻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她隻知道,自己的兒子氣度高華,學富五車,本該進翰林院當清貴才對。在翰林院裡熬足了資曆,日後就能進六部曆練,然後登堂入閣,封侯拜相,絕不會像沐馳這樣在兵部裡掛個閒職,等閒沒人記得。
可如今,沐馳竟然要把他丟到犄角旮旯裡當個芝麻官的縣令!
她沒法忍!
沐馳萬萬沒想到徐氏竟然還指望沐清河入閣拜相!
他真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麵是不是裝得都是屎!
沐清河這個兒子他也曾寄予過厚望,畢竟是自己的長子。可是,這件事後,沐清河的反應實在是讓他失望。他一個男子,又是堂兄弟,何必非要往沐清溪身邊湊。徐氏再怎麼想打沐清溪的主意,那都是後宅女人的事,他們這些男人隻要在外麵乾出一番事業就是了,目光盯在後在女人身上還能有什麼出息?
這也就罷了,更蠢得是,明知沐清溪得了明華公主和景王的青眼,竟然還膽大包天地往上湊。被人算計丟了那麼大的臉麵,不思補救,反而日日縮在屋子裡不見人。
他這張老臉都被這個兒子磨光了!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此事已定,我會去告訴河哥兒。行李你來打點,一應隨從就不必你操心了。”沐馳寒聲說道,希望沐清河不要像徐氏這樣短視,如今讓他離開是為他好。暫避一時風頭,等過幾年京中太平了再調回來,到時候這事兒不過是一樁少年風流罷了。即便還有影響,也有限得狠。
說完自覺仁至義儘,不等徐氏再廢話,起身就出了木槿堂朝著董姨娘房裡走去。他還不老,大兒子沒指望,還有力氣好好教導小兒子。
徐氏氣得胸口起伏,眼睛發紅,整個人臉上青筋暴起,看著極為可怖。梧桐和徐嬤嬤連忙上去勸,當局者迷,徐嬤嬤在徐氏身邊伺候了多年,既看出了夫妻二人漸行漸遠的事實,也看到了沐馳的良苦用心。要她說,沐馳這麼做對大少爺隻有好處,偏偏夫人迷了心眼。先前的期望太高,如今從山頂上掉到懸崖底下,任誰都受不了。
“嬤嬤,他、他竟然……”徐氏說著說著落了淚,“我還有什麼指望啊!”
徐嬤嬤連忙堆起好話來開導她,努力讓她接受這個現實。隻是心裡不免歎息,當初老爺要給大少爺定下工部侍郎家的千金,夫人覺得對方門第太低,配不上自家兒子,就沒答應。如今出了這樣的事,等大少爺回來年齡就大了,又有這樣的名聲在,恐怕是找不到什麼好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