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琦一口氣哽在喉嚨裡,難不成在他爹眼裡他除了能成親生孫子之外就沒彆的用處了?是親爹嗎?
彆人如何想的沐清溪不清楚,她隻覺得自己如坐針氈,小心翼翼地答著殷皇後的每一個問題。答著答著約莫品出了點其中的意思。殷皇後的問話大多都與父兄有關,而沐駿和沐清泉是大梁朝有名的將軍,之所以有名戰功全是在和北狄的征戰中立下的。娜多雅張揚跋扈在先,殷皇後對她溫和有加,兩廂對照,更像是對北狄使臣的警告:這是大梁的疆土,你們最好有點自知之明。
莫名其妙地被人當成了靶子用,這無妄之災來得實在是讓人心裡憋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兄為國儘忠,哪怕戰死沙場,她傷心卻從來不覺得父兄做的不對。可是,今天在這裡,皇後明知北狄對安遠侯府恨之入骨,還把她一個孤女刻意拎出來,就為了敲打北狄使臣,全然不顧她的安危,這番舉動實在是讓她覺得心寒齒冷。
想清楚了這些,心裡就隻剩下尊敬,那一點點感激蕩然無存。
今天過後,退婚的事就會被擺到明麵上,說不定等她出宮門的時候已經人儘皆知了。至於娜多雅,皇帝和皇後要的隻是北狄使臣知情識趣,認清自己的身份,她這個靶子用過之後誰還會在意?
那個跪坐在皇後身邊的身影繃得緊緊的,明明是觥籌交錯五光十色的宮宴,繁華熱鬨,她卻像是孤軍奮戰的小可憐,時刻拱起脊背做出防禦的姿勢,仿佛下一刻就要撲上去給人一爪子。可事實上,她太弱小,在群狼環飼的危機中根本無力自保。
趙一瞬間起了一種衝動,想把她護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遠離風吹雨打,讓她安逸柔軟地躺在溫暖的窩裡,輕輕打著鼾,無憂無慮。她本該嬌生慣養,本該像在座所有的世家女子一樣千嬌百寵,被捧在掌心裡小心翼翼地對待,無微不至地照顧。
“母親,母親,您想想辦法呀。”曹元瑜拉著明華公主的衣袖哀求,沐清溪想到的她也想到了,畢竟是自己交心的朋友,她說不上話,隻能求助於明華公主。
明華公主已經開過一次口,其實不想再繼續管了。皇帝和皇後對沐清溪的態度令人生疑,在摸清楚他們的意圖之前貿然開口並不妥當。到現在她已經徹底息了招攬沐清溪的心思,承安帝先前明明有意讓沐清溪嫁入皇家,可退婚的事一揭開,一個被退過婚的女子是不可能再入皇家的。她不清楚承安帝到底是不是剛剛知道,更不清楚他會怎麼做。但是,最有可能的便是放棄沐清溪,天下女兒千千萬,沐清溪的價值不過在於她是為國犧牲的功臣後代。隻要朝廷好好養著,榮寵加身,讓世人看到朝廷厚待忠臣良將之後便足夠了。
“想什麼辦法,皇後看重是她的福氣,你呀,就彆多想了。”明華公主心底歎了口氣,拍拍曹元瑜的手。見她仍舊不放心,隻好悄聲勸道:“僅憑她是安國公的女兒,朝廷便會善待她。”否則豈不是讓朝臣寒心,讓百姓指摘趙氏皇族刻薄寡恩。隻不過也就隻有明麵上的賞賜了,再多的沒人會去在意。
走出宮門的時候,沐清溪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長時間繃緊的脊背一時間竟然放鬆不下來,她回頭看向綿延望不到儘頭的宮牆,隻覺得仿佛站在一隻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的嘴邊,進一步便是沾著血肉的鋒利的犬齒……
上了馬車,沐龐氏欲言又止,饒是她活了這麼多年見慣了事也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實在是荒唐。一時裡想問沐清溪皇後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她青眼有加,一時裡又覺得不太可能,皇後明顯是麵子功夫。最後搖搖頭歎了口氣,吩咐車夫:“回府吧。”
使臣接風,宮中一連大宴三天,沐清溪原本以為後麵兩天自己不必去了,可是第二天宮中竟然特地派了馬車過來接,言稱皇後下旨,務必要把她請到宮中。裝著滿心的疲憊,走到宮門口的時候,沐清溪恨不得立刻轉身就走,卻隻能任憑自己跟在引路的宮人後邊走到席上。
第二日的宮宴改在了禦花園後邊的沁芳殿,沐清溪進去以後才發現比起前一日的大宴人少了許多。女眷這邊來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員家的妻女和皇親國戚,男子那邊則是皇子和宗室子弟居多。
北狄五王子紮爾紮和公主娜多雅依然坐在帝後下首第一位,以示恩寵。沐清溪到得晚了,帝後均已入席,是以一進殿便要俯首請罪。
承安帝見狀卻連連擺手,笑著道:“不必拘禮,入座吧。”
她叩首謝恩,謹慎地跟隨宮人入了座。沐龐氏今日不曾一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皇後有意為之,去接她的人隻說要她入宮,卻對沐龐氏是否能入宮含糊其辭。她坐在席麵前,兩邊都是和樂融融的母女,唯獨她形單影隻,煢煢孑立。且今日兩邊全是不認識的人,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其實認識也沒用,昨天皇後剛剛敲打過她,要她遠離殷茵。就算身邊坐的還是殷茵,她也不敢在皇後眼皮子底下跟她閒話啊。
到底為什麼把她傳喚過來呢?沐清溪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