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璋不覺一笑,忽然說了一句與眼下話題不相乾的話:“晚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喜歡我的。”
宋晚玉原還在為蕭清音的事情生氣,聞言呆了呆,待反應過來便又抬目去瞪霍璋,又羞又惱,臉上更是**辣的:“你說這個做什麼?!”
話雖如此,她卻沒有反駁霍璋的話,聲音也有些低了下去——因為,她確實是很喜歡、很喜歡霍璋......她從來也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霍璋先將那塊有些濕了的絹帕擱在桌邊,抬目看著宋晚玉,微微揚唇,露出幾個極淡的笑容。
午日的陽光自窗外照入,帶著山間特有的明光,照在人的麵上。
霍璋大半張的臉都被照得透白,容貌俊秀,神色沉靜,就連此時說話的語聲亦是極其輕緩:“我與蕭清音的婚約乃是兩家長輩訂下,原就是基於利益,蕭清音她也並不喜歡我。”
宋晚玉雙頰微鼓,氣鼓鼓的,仿佛還有話想說。
“至少,她不是像你這樣喜歡我。所以,她自然也不可能像你這樣待我。”霍璋卻看著她,溫聲道,“更加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待我。在這些事情上,她隻會更加理智的權衡利弊,考慮自己的利益,做有利自己的選擇。”
“自然,我也不喜歡她。但,某種程度上,我理解她權衡利弊後的選擇。與我而言,她或許自私狠心,但歸根結底也不過做了遵從利益的選擇,成了末帝手下的持刀人。至少,這件事上,我該記恨的是末帝而不是她。”
宋晚玉咬著唇,沒有說話。
霍璋卻抬手按住了宋晚玉瘦削的肩頭,把她按在了座位上,然後才接著往下道:“更何況,她當時尚年少,還不算是真正的冷血無情,鐵石心腸,還是有那麼一點的憐憫之心。所以,她動手的同時也悄悄答應了我,替收斂安置我母親以及幼妹的屍骨。”
宋晚玉再沒想到這個,一時有些呆。
霍璋卻隻是端坐在一側,腰背挺直,微微垂目,就這樣安靜的看著她。
他的目光就像是流水,沉靜無比,映著光時卻又格外動人。
在這樣的目光裡,宋晚玉心頭的冰塊仿佛也被融化了,氣火也被澆滅了。她終於漸漸回過神來,重又想起了當初蕭清音來公主府見霍璋時的種種細節,以及第二日蕭清音托人從宮裡帶出來的那個護身符.......
想起這個,宋晚玉心念一動,連忙把自己今日出門前特意給帶上的那個護身符從衣上解了下來。然後,她試探般的將這護身符擱在桌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霍璋:“所以,這護身符就是.......?”
宋晚玉沒有把話說完,可霍璋卻很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頷首,然後接口解釋道:“對,這護身符就是蕭清音她割斷我手筋腳筋的那一日,悄悄自我身上拿走的。”
這般說著,霍璋也伸出了手。
他手掌寬大,手指修長,骨節尤其的清晰,透著一股沉穩可靠的力道。他用自己的指腹在護身符染血的深色一角輕輕的摩挲著,像是在回憶著什麼,以至於連他說話的聲音都跟著低了下去:“這血跡便是當時染上的。”
這是霍璋轉送給宋晚玉的護身符,宋晚玉私下裡自然看過了不知多少遍,此時看著護身符深色一角的血跡,以及那幾乎要被棕褐色的血跡掩下去的“宗玉”二字,她仿佛也能想到那一夜霍家那滿地的血腥,以及蕭清音挑斷霍璋手筋腳筋時的血色......
她咬了咬唇,忍住了沒哭,隻努力的在心裡梳理著這件事。
還記得當時蕭清音把這枚舊護身符送出宮的時候,宋晚玉還覺得很奇怪,想著:這護身符既是霍璋的,如何又到了蕭清音手裡?這上麵的血跡是怎麼回事?蕭清音又為何要大費周章的叫人將這護身符送來給霍璋?
現下想來,蕭清音當時或許隻是良心發現,方才取走了霍璋身上的這枚護身符,回頭替他收斂安置霍夫人以及霍穀娘的屍骨,求個心安。可她把這護身符從宮裡送出來,多半是為了借著當年那點兒良心,堵住霍璋的嘴......
等等!
宋晚玉隱約抓著了什麼,蹙了蹙眉,隨即便一個激靈,抬目去看霍璋,接口追問道:“你說蕭清音當初答應了你要替你收斂安置霍夫人以及霍姑娘的屍骨,而這護身符是霍夫人從西山寺求來的.......所以,這她讓人把護身符送給你的意思是......?”
霍璋微微頷首:“是,她把母親還有妹妹的屍骨焚燒成灰,令人寄存在西山寺裡。”
宋晚玉心裡一時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但還是要說:“所以,你帶我來西山寺,也是想來拜祭親人的嗎?!”
這一次,霍璋卻搖了搖頭。
他先時搖頭,然後又點頭,這才再宋晚玉莫名其妙的目光裡把話說了下去:“我是想帶你見見她們,也讓她們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