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1 / 2)

回家的路上, 薑煥明手中握著那張離婚證明,仍舊覺得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剛才他察覺到有很多村民在偷看他們,為了避免又鬨出笑話, 他沒跟孟金玉多說什麼, 直接轉身走了。

可是, 直到現在, 他的腳步仍舊是虛浮的。

薑煥明沒想到, 孟金玉居然會提出離婚!

“她怎麼敢?一個女人彆說是生了四個娃,就算沒生娃,也不敢離婚呀!離了之後她上哪兒去?回娘家?到時候肯定嫁不出去了!”

“薑老三也沒做啥對不起她的事吧,倆口子啥事不能有商有量的啊, 咋就非要離婚?金玉這脾氣就跟茅坑裡的臭石頭似的,又臭又硬……”

薑煥明板著臉, 心情並沒有因為這些話而好過一點。

孟金玉將來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差, 這是毋庸置疑的,隻是, 一想起這樣的女人居然提出離婚, 他就覺得丟人。

他忍受了她十幾年,就算要離婚, 也是他提, 什麼時候輪到她了!

薑煥明一回到家,就將長木凳扯開, 一屁股坐下來。

“薑果,去給我倒杯水。”他說。

薑果立馬跑過來, 給薑煥明倒了一杯涼白開。

薑成從邊上走過,望著屋外看了許久,問道:“爸, 媽和柚柚不回來嗎?”

薑煥明沒出聲,下意識瞥了一眼自己攥緊的離婚證明,猛地拍到桌子上,又緩緩鬆開手。

“這是什麼?”薑成擰著眉,好奇地拿起來,仔細盯著上頭的字,半晌之後,他瞪大了眼睛,“離婚證明?”

薑果原本趴在八仙桌上,百無聊賴地半托著腮,心不在焉的樣子。

聽見大哥說的話,她眼皮子抬了抬,疑惑地皺皺眉,隨手將他手中的證明奪過來。

她盯著證明看了許久,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直到確定消化了每一個字,才驚訝道:“爸,你要和媽離婚?”

這會兒早就已經下工了,薑家人都已經回來,妯娌倆在灶房乾活,薑老太和薑煥明的兩個哥哥也在忙自己的事。

隻是薑果的聲音太清脆嘹亮,一下子就將他們都吸引過來。

“離婚?這怎麼行,整個老薑家還沒出過這麼丟人的事。”薑老太終於慌了,“金玉作什麼妖?還越鬨越起勁了!”

王小芬一臉為難地挽著婆婆的手臂,嘟嘟囔囔道:“彆說老薑家了,就是整個鳳林村都沒人離婚的。到時候出去,全村人都要笑話我們家了。”

“彆說了。”薑建明瞪自己媳婦一眼,轉而問薑煥明,“三弟,你打算咋辦?”

“離就離,我還求她?”薑煥明冷哼,“她最好彆後悔!”

聽見這話,朱大麗的心都涼了一半。

他們薑家還沒分家呢,三房丟人了,她大房家能不被笑話嗎?

朱大麗和王小芬對視一眼,妯娌倆的心思出奇一致。

她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對彼此使了個眼神,倆人回灶房做飯去了。

將來薑家少了個媳婦,落在她們身上要乾的活,估計更多了。

說來說去,都怪那個阮雯雯,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呸!

朱大麗和王小芬在背地裡狠狠罵了阮雯雯一頓。

而此時此刻,薑果也已經拉著薑成,悄悄躲進屋裡。

“哥,你說爸媽真要離婚嗎?”薑果的眼中閃著光芒,嘴角還不自覺揚起,笑得神采飛揚。

“爸媽離婚,你這麼高興?”薑成沉下臉,“薑果,我上回就想說你了。當著咱們親媽的麵,你抱著那個人像什麼話?咱們親媽都回村這麼久了,愣是不願意見我倆,肯定是因為失望了,寒心了。”

薑成是一個沒有魄力的人,也沒有多大的智慧。

在他心底,親媽自然是比後媽要強的,隻是每當被薑果一頓搶白,他就猶豫了。

換言之,他的主見約等於零,隨時就會改變自己的立場。

但有一個立場,是不會變的。

薑成希望親媽和柚柚能回家。

“爸爸媽媽加上我們兄弟姐妹四個,才是一家人。”薑成認真道。

薑果翻了個白眼:“大哥,你彆總是學爸,跟個古板的老學究似的!我知道,你跟我一樣,根本就不愛念書!”她說著,唇角一抿,衝薑成挑了挑眉,“爸媽離婚了,以後就沒人逼我們上學,也沒人罵我們啦,多好!”

薑成嘴笨,說不過薑果,轉頭不出聲了。

薑果往炕上一躺,腦袋枕在胳膊上,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大哥,你說咱們的另一個媽媽還會不會回來?”

……

阮家吃晚飯的時間稍晚一些,天都已經完全黑了,一家人才坐在飯桌前吃飯。

“阿嚏!”阮雯雯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陳麗萍說,“肯定是這兩天跟我一起睡不習慣,被子沒蓋,著涼了。”

阮金國沒出聲,一隻手將自己的飯碗往邊上挪了挪,一隻手捂住鼻子,滿臉的嫌棄。

阮雯雯的耳朵一下子就紅了,尷尬地咬住唇。

“晚上給雯雯加床被子吧,天氣越來越冷了。”阮震立說。

阮雯雯受寵若驚一般抬起頭,剛要喊一聲“爸”,餘光掃到阮金國的臉,隻能委委屈屈地喊:“謝謝叔叔。”

原本阮雯雯是還沒改口的,喊了二十多年的“爸媽”,早就成了習慣,更何況她還想牢牢抱著養父母的大腿,喊得親昵一點也沒什麼不好的。

可誰知道,阮金國居然要和她計較這稱呼,拉著臉問自己的父母,究竟誰才是他們家孩子。

天知道阮震立和陳麗萍有多吃這一套!

無奈之下,阮雯雯隻好改口喊“叔叔阿姨”了。

一改口,關係就像是立馬疏遠了不少。

照這樣下去,估計很快,她在這個家裡就沒有絲毫地位了。

“爸,你彆再為彆人操心了。你總是打地鋪也不合適,天氣越來越涼了,年紀大了,受不得凍。”阮金國往阮父碗中夾了一塊紅燒肉,又轉而看向阮母,語氣關切,“還有媽,我看你最近都瘦了……是不是因為一天要去食堂打好幾回菜,太辛苦了?要不以後中午的飯菜,我給雯雯姐送過來吧。”

阮震立和陳麗萍平時一直覺得兒子跟自己不親,可沒想到,這會兒他居然會關心人了!

老倆口的眼中綻放出驚喜的光芒。

隻有阮雯雯像被人喂了蒼蠅一樣,臉色難看。

她氣得要命,表麵上還得裝出一副溫順的樣子:“不用麻煩你們給我去食堂打菜的,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你又不是肉聯廠職工。”阮金國瞥她一眼,“難道自己去打菜?”

阮雯雯被他的話堵住了。

陳麗萍想了想,語重心長道:“金國這話倒是給我提了醒,雯雯,你確實該自己去找一份工作了。”

阮雯雯的眸光黯淡下來,輕聲道:“知道了,我會找一份工作,申請職工宿舍,儘快搬出去住的。”

阮金國吃飽了,拿著碗筷站起來,轉身時,丟下一句話:“又沒文憑,就算找到工作,也沒法申請職工宿舍吧……”

阮雯雯:……

就很紮心。

她不信養父母看不出阮金國有意無意地針對自己,說到底,就是親疏有彆而已。

養父母不願意讓她受苦,可相比之下,他們的親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這寄人籬下的委屈,讓阮雯雯不由開始心疼自己。

住在阮家,不是長久之計。

她得為自己做打算。

阮雯雯考慮了許久,終於在當天晚上對陳麗萍提出一個請求:“阿姨,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陳麗萍問:“什麼忙?”

阮雯雯輕輕攥住她的手臂,紅著眼眶,說道:“我想回薑家。”

……

紡織廠和肉聯廠合辦的托兒所裡,這兩天並不太平,因為萌萌發現,她的好朋友“珊珊”被欺負啦!

此時,是課間活動的時間,一些小朋友在教室裡追逐打鬨,剩下的一些,則將薑善堵在了牆角。

為首的是托兒班裡個子最大的小胖子。

他雙手叉腰,雄赳赳氣昂昂地對薑善說:“我媽媽說你不是孫叔叔和葉阿姨的兒子,你是個撿來的野孩子。”

“野孩子,野孩子!”

“你爸爸媽媽把你丟掉啦!沒有人喜歡你,他們都不要你啦!”

“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不跟你玩兒,略略略……”

薑善被擠到牆角,低著頭,兩隻小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臉蛋憋得紅紅的。

這些人說得不對。

善善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姐姐。

他猜,他們一定在找自己。

他才不是什麼沒有人要的野孩子。

薑善的小肩膀顫抖著,他忍耐了好久,小臉上寫滿了怒氣。

終於,就在小胖子湊過來對他做鬼臉時,他要爆發了。

“走開!”薑善仰著臉,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獸,爆發力十足地推開人家。

圓滾滾的小胖子一個踉蹌,差點要摔跤,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站穩。

見這一幕,萌萌趕緊跑過來,雙手一撐開,擋在善善麵前。

在確認她的好朋友“珊珊”沒有受傷之後,她鬆了一口氣。

萌萌牽起薑善的手,氣憤地對小胖子說:“柳金發,你不要太過分啦!有爸爸媽媽沒什麼了不起的,很多人都有!如果你再欺負我的好朋友,我要對你不客氣的!”

小胖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嘴角往下一彎:“是你的好朋友推我!”

“你不欺負他,他能推你嗎?”萌萌歪了歪腦袋,一本正經道,“如果下次你們再這樣,我就要找楊老師,告訴你們的爸爸媽媽!”

萌萌小小年紀,嘴皮子特彆利索,誰惹了她,她就會立馬怒氣衝衝地找老師去,從來不讓自己吃虧。

這會兒她一發飆,小胖子和他的小跟屁蟲們立馬慫了,撇了撇嘴角,像是一排小木樁似的,定在原地。

見狀,萌萌一抬下巴,得意地拉著薑善的手,瀟瀟灑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老師還沒來,萌萌好奇地湊到薑善身邊:“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來接你的叔叔阿姨,不是你爸爸媽媽嗎?”

薑善點點頭,小聲說:“我有爸爸媽媽。”

“那你怎麼不回家呢?”萌萌又問。

薑善還記得那一天發生的事。

那天後媽讓他去找柚柚,去好遠好遠的地方找柚柚。

他聽話了,可回頭時,卻找不到回家的路。

撿走他的叔叔阿姨很好,但是,他還是想念自己的家。

晚上,等叔叔阿姨來接他的時候,善善一定要請他們再去找公安叔叔,看看有沒有家裡的消息……

萌萌和善善做了幾天朋友,知道他有一個毛病,就是一著急,就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這是因為善善剛學會說話不久,萌萌不嫌棄,耐心地等待。

隻是等待著,等待著,善善閉上嘴巴了,小手放在膝蓋上,視線望向遠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教你一道算術題吧。”萌萌的小手推推薑善。

“什麼題?”善善奶聲問。

“你知道四加四等於幾嗎?”她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一本正經道,“那是上次在職工大院認識的一個姐姐告訴我的,她可厲害——”

“等於八。”善善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打斷了萌萌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回答出問題,萌萌會不會生氣,善善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如果她生氣,那他就沒有朋友了。

“哇!你好厲害!”萌萌沒有生氣,她眼睛一亮,欣喜道,“你和我認識的姐姐一樣厲害!”

“姐姐是誰?”善善眨眨眼睛,好奇地問。

“上回她問我這個算術題,我都不知道。”萌萌認真道,“等下次姐姐再問我的時候,你就來給我當小幫手好不好?”

善善接受了成為小幫手的任務,懵懵的,又嚴肅地點點頭:“好!”

……

柚柚聽說媽媽要和爸爸離婚了。

小團子雖然是第一次聽“離婚”這個詞,可是已經大概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

離婚的意思就是,她媽媽以後再也不和爸爸一起過了!

柚柚隻要一想到這事,心裡就美滋滋的,在田埂和小夥伴們踢毽子時,小腳丫都有力了。

“二妮姐姐,我爸媽要離婚啦,真的要離婚啦!”遠遠地,柚柚看見二妮出來,振臂高呼。

鄰近玉米地裡的生產隊隊員們聽見這動靜,不由多看了一眼。

平時最愛說閒話的葛家媳婦借著擦乾的工夫推了推王小芬的胳膊肘:“你們家三房倆口子離婚的事定啦?”

“可不是嗎?”王小芬歎了一口氣,“現在就等我小叔子放假的時候回來,倆人就去公社辦了。”

“不會吧?”葛家媳婦睜大眼睛,“這樣一來,你們不是虧大啦?”

“那肯定是虧大了呀!本來金玉力氣大,掙的工分頂一個男人的,我小叔子在單位裡的工資也高。現在一分,兩份變一份,想想都心疼!”

葛家媳婦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皺了皺眉,將王小芬拽到自己身邊,壓低了聲音,給她想了個辦法。

王小芬越聽越仔細,最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趁著生產隊隊長不注意,跑到孩子堆裡。

“柚柚啊——”王小芬笑容滿麵地走到柚柚身邊。

柚柚正玩毽子,蹦蹦跳跳的,一眼望見王小芬,熱情地喊:“二伯母!”

“這孩子就是有禮貌,討人喜歡!”王小芬笑得更慈愛了,她揉揉柚柚的腦袋,忍痛拿出自己帶出來當午飯吃的饅頭,“來,這個給你,你看你都瘦了。”

柚柚還從來沒見二伯母這麼大方過呢,她大聲道謝,接過饅頭,咬了大口。

雖然是粗糧饅頭,但可有韌勁了,越嚼越香!

“柚柚,你知道你爸媽要離婚嗎?”王小芬問。

柚柚用力點頭:“這麼好的消息,當然知道啦!”

王小芬的嘴角僵了僵,差點被自己準備好的一番話噎著:“你媽剛帶著你搬出去住呢,你就瘦了。要是離婚了,將來你的日子,肯定更難過。”

柚柚盤著腿,一屁股坐下來,安心得品嘗自己手中的大饅頭,軟聲問:“多難過呀?”

“你說,你們倆住那茅草屋,能舒服嗎?冬天冷,夏天熱,下雨天要漏水,一個女人帶著小孩,多難啊……你媽沒錢,又沒宅基地,娘家也幫不上忙,到時候連飯都吃不飽,頓頓啃地瓜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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