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2 / 2)

“隊長好。”阮雯雯趕緊站起來。

“你來這麼多天了,咋還不下地乾活?”副隊長問。

阮雯雯一愣,她不想下地,反正薑煥明能掙錢,她有吃有喝,為什麼要下地乾活?

她才不稀罕那幾個工分。

“勞動是最光榮的,我不管你是城市戶口還是農村戶口,隻要來了村裡,就得下地。”頓了頓,他指著不遠處的知青點,“知青點裡那些小知青也是被嬌慣著長大的,而且他們還有文化,都是讀書人!你看,就算是讀書人,不是也得撩起袖子揮鋤頭嗎?更何況是你?”

生產隊裡正副兩個隊長都是大老粗,每天拿著口哨,一片片田地逛著,盯著乾活時磨洋工的隊員。

阮雯雯早就被他們盯上了,這會兒都沒能偷幾天懶,就被拉去地裡乾活。

阮雯雯想著千萬彆分配她去玉米地,誰知好巧不巧的,隻剩下玉米地缺人了。

“副隊長,能不能給我換彆的地裡去?我碰了玉米穗,渾身都癢,好幾天都好不了。”

她以前在城市長大,沒乾過農活,前陣子假裝是孟金玉時,倒乾了一段時間,隻是總愛偷懶。

現在所有人都盯著她,她沒法偷懶了,就想著讓副隊長給換個輕鬆些的活兒,上回玉米穗戳著手那種瘙癢難忍的感覺,她到現在還記得呢。

“你來了我們生產隊,就得好好乾活。大家都是一樣的,你不願意乾的,人家也不願意,可你看看人家,誰喊苦,誰喊累了?”副隊長沒好氣道。

放眼望去,玉米地裡確實已經有不少隊員了。

秸稈葉子已經乾了,玉米粒顆顆飽滿,看著黃澄澄的。

隊員們用力揮著鐮刀將玉米杆割倒,一整排一整排擺著,一些在地裡幫忙的孩子沒這麼大力氣,就齊心協力,使儘吃奶的勁兒也要將玉米的皮掰下來。

雖然很累,但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這樣一相比,就顯得阮雯雯的思想覺悟非常低了。

“可是我——”阮雯雯抿了抿唇,遲遲不願意下地。

聽見動靜的大隊長走過來,沉著臉說道:“收玉米是多難的活兒?比起來都算輕省的了,癢點就癢點,咬咬牙克服一下不就好了?”他皺著眉說到這裡,又上下打量了阮雯雯一眼,“你這不是已經穿長袖長褲了?遮著手臂和腿已經夠了,難道還想穿上大冬天的厚棉襖去?農村媳婦沒這麼嬌氣!”

阮雯雯被一頓指責,低下頭。

地裡其他隊員早就知道要來收玉米,通通是全副武裝,穿著長袖長褲就不必說了,還戴了帽子和手套,甚至連脖子都遮蓋得嚴嚴實實的。

“你到底去不去?”大隊長說。

阮雯雯很委屈,淚光閃閃,可沒人憐香惜玉,最後就隻好硬著頭皮下地了。

她伸手,一不小心就碰著了玉米穗,剛想要躲開,又不小心被紮到。

她癢得受不了,眼淚一個勁往下掉,用手背擦了擦,眼底下立馬起了一整排的紅疹子。

一想到接下來還要連收好幾天的玉米,阮雯雯更想哭了,顫抖著肩膀,眼淚往下掉。

隻可惜,她哭得再可憐,癢得再厲害,都沒人搭理,大家都忙著收玉米呢。

……

柚柚跟著孟金玉坐公交車去鎮上。

一路上,孟金玉拿著寫好的尋人啟事,心情焦灼,而柚柚則捧著自己昨天在薑家找到的照片,一刻都不敢鬆開。

這是去年在照相館拍的照。

當時薑果在鎮上念書,見同學都上照相館拍過照,自己也鬨著想拍照。

孟金玉拗不過她,就同意了。

當時,柚柚和善善比現在還小,孟金玉想著這麼小的娃上公交車也不買票,就帶著他倆一起來了。

一張照片很貴的,要好幾毛錢。

錢都給了,那當然是能在相片裡擠幾個人,就儘量擠幾個。

因此這張照片,就是薑家三房的全家福。

相片中,薑煥明和孟金玉肩井肩站著,看起來很不熟,還好有幾個小孩在其中緩解氣氛。當時,薑果做了個鬼臉,薑成正在製止,柚柚掩著嘴巴偷笑,而善善懵懵懂懂,眨巴著眼睛,一臉好奇。

雖然照片中的薑煥明看著怪晦氣的,可幾個孩子笑容滿麵的逗趣模樣,還是讓孟金玉的嘴角不自覺揚起。

母女倆到了鎮上,就立馬去當時薑善走丟的那條路找人。

“同誌,你看過照片裡這個小孩嗎?”

“個子大概到這裡,話不多,眼睛特彆大。”

“照片裡他才兩歲,今年長開了一點,但五官變化不大……”

孟金玉一路走著,一路問,雖然她知道這相當於大海撈針,找到薑善的機會微乎其微,但不論什麼辦法,都得試一試。

“媽媽,尋人啟事呢?”柚柚說,“我們貼在牆上,好不好?”

“不行,街道辦事處的人會撕掉尋人啟事的。”孟金玉說著,目光突然落向不遠處的一些門店。

那邊上有一間布料店、一間餛飩鋪,再往前幾步,就是當時柚柚和善善跟著阮雯雯去的供銷社了。

孟金玉帶著柚柚去了布料店門口:“同誌,這尋人啟事能放在你這兒的櫃台嗎?”

布料店的老裁縫抬了抬眼皮,飛快地掃了她一眼:“什麼尋人啟事?找人得去找公安。”

“我們報過公安了,但是——”

孟金玉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那我也沒辦法,我們這兒又不負責找人。”

孟金玉捏著手中的尋人啟事。

正當她考慮說辭時,柚柚將尋人啟事拿了過去。

她走到櫃台前,小腳踮著,將尋人啟事和照片一起遞過去。

“老爺爺,我弟弟丟了。”柚柚的聲音軟軟糯糯的,“這個放在這裡,隻要有人來,就讓他們看一看,行嗎?”

老裁縫正在乾活的手頓了頓,抬眼看了看柚柚。

柚柚的嘴角抿了抿,小心翼翼地後退一步。

這老爺爺看著好嚴肅,她有點害怕。

但小團子想要找到弟弟的焦灼心情壓過了恐懼,她做了個深呼吸,小小聲道:“老爺爺,等我們找到弟弟了,就來您這兒做衣裳,做好多好多的衣裳……”

老裁縫這才拿著尋人啟事,看了一眼。

“求求你了。”柚柚的兩隻小手合攏,做了個拜托的手勢。

孩子的真誠與執著打動了他。

“放這兒吧。”老裁縫想了想,又說道,“再衝張照片,一起壓在我這玻璃櫃下麵。”

“我去照相館問問!”孟金玉的眼中迸發出喜悅,她用力地鞠躬道謝,又趕緊拉著柚柚跑去找照相館,一刻都不停。

……

一整天的時間,孟金玉收獲頗豐。

她在照相館重新洗了幾張全家福,到處請店麵裡的工作人員將照片放在顯眼處。

國營商店的售貨員總是要牛氣一些,但好在大家的心都是好的,好說歹說,最後就算心不甘情不願,也還是同意了。

“找不到底片都能洗照片嗎?是重新拍下來再加急洗?這價格不便宜吧?”布料店的老裁縫推了推老花鏡,說道。

“攢錢本來就是給娃用的。”孟金玉笑著說,“不管付出啥,隻要能找到娃,那就都值了。”

老裁縫看著孟金玉,她不容易,折騰了一天,什麼都不舍得買,連乾糧都是帶出來的粗糧餅,就著水湊合一頓。

至於小丫頭,她媽中午給她要了一碗熱騰騰的大餛飩,吃得一滴都不剩。

雖然她白白嫩嫩的,但衣服和鞋子都很舊,能看得出家裡環境不算好。

就這樣的一對母女倆,為了找到家裡走丟的小孩,不怕苦不怕累的,就算老裁縫的心是石頭做的,也要軟了。

……

阮雯雯回家時,不管是臉、手、脖子還是耳朵根子,都起了一片片紅疹子。

這確實不是她嬌氣,從玉米地裡出來的隊員裡,就她的情況最讓人不忍直視。

一些好心一些的婦女見了,教她回去之後用土法子處理止癢。

阮雯雯癢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用手指甲輕輕撓撓臉,又撓撓脖子,恨不得跳到熱水裡泡一泡。

“彆撓了——越撓越癢了呀!”

“忍一忍,明天就好了!”

阮雯雯哪還聽得進這番話,隻覺得自己就像是後世動物園裡正在抓虱子的猴子,任人參觀。

她委屈得不得了,紅著眼眶,跑回家去。

阮雯雯一回到家,就見薑果跑上來。

“媽媽!你終於回來啦,我一個人在家都不知道乾些啥,你回來就可以陪我說說話啦!”薑果嘴角一揚,漂亮的小臉表情明媚,她笑容滿麵地上前,卻在看見阮雯雯的臉之後,被嚇了一跳,往後彈了一大步。

“果果,你知道有啥辦法讓我不這麼癢嗎?”阮雯雯抓著薑果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知道呀。”薑果撓撓頭,忽然地渾身顫了顫,把手抽回來,“媽媽,你彆摸我呀,你摸了我,我渾身上下都發癢了。”

阮雯雯的心都要寒了。

她的嘴角無比僵硬,擺了擺手:“你去玩兒吧。”

薑果點點頭:“那我去啦!”

正好這時,薑煥明下班了,他騎著自行車回來,一到家門口,就將車停好,還拿抹布沾了水,仔仔細細將自己的寶貝車子擦得鋥亮。

“爸!”薑果跑上前,腳步輕快,元氣滿滿,“媽媽去玉米地收玉米,全身都癢癢。”

灶房裡,阮雯雯正在燒熱水,想要擦一把身體,恰好聽見薑果對薑煥明說的話。

她的鼻子微微發酸,等著他來安慰自己。

可沒想到,薑煥明進來倒涼白開喝時,隻是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問晚上吃啥,和平時一樣。

阮雯雯一下子就委屈了,生氣地跺了跺腳,跑出去。

薑煥明趕緊出來追:“這是怎麼了?”

“我累了一天,渾身癢癢,你也不關心我。薑煥明,我跟著你受了這麼多苦,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心疼?”阮雯雯的眼圈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

見她這樣一鬨,薑煥明疑惑地說:“下地賺工分不是很正常嗎?誰都要乾的。”

阮雯雯氣得不得了,一下子就撇過腦袋,嘟著嘴巴“哼”了一聲,不搭理他了。

薑煥明見阮雯雯這嬌嬌柔柔的樣子,突然覺得還挺新奇的,心念一動,胸口就像是突然淌過一股熱氣。

“你彆生氣了。”薑煥明說。

“那你哄我。”阮雯雯的聲音很輕,撒著嬌一般。

“哄你——”薑煥明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對了,你不是說要分家嗎?我今天就跟媽說。”

“她要是不同意呢?”阮雯雯嗔他一眼,“要是不分家,我爸媽可不同意我嫁給你的,城裡女人結婚後都單過。”

“她會同意的,我媽聽我的,一會兒吃完飯,我就去跟我媽說。”薑煥明心裡也沒底氣,不過看著阮雯雯,他有些心癢癢,恨不得立馬娶她回家。

“今天提分家,明天分出去單過,後天咱就去領證。”薑煥明拽了拽阮雯雯的手,說道。

阮雯雯抿著唇笑了笑,又攤開手:“工資呢?”

“什麼?”薑煥明問。

“你彆以為我不知道呀,今天你們單位發工資。”阮雯雯努了努嘴,不樂意道,“你以前一發工資,就給你媳婦上交,二嫂說的。”

“這個二嫂!”薑煥明“嘖”了一聲。

阮雯雯見薑煥明吃這一套,就輕輕地搖晃他的胳膊:“我不管,我受委屈了,要買新衣服。布拉吉、的確良……我好看了,你也有麵子。”

薑煥明笑了:“好好好,都給你買。”

阮雯雯唇角一抿,偷偷笑了笑,等著他從口袋裡掏出錢和布票。

“我還要買雪花膏!”阮雯雯又說。

薑煥明哭笑不得,但他井不小氣,乾脆地答應下來。

阮雯雯的心裡頭好受多了。

漂亮的衣裳、昂貴的護膚品、國營飯店的大魚大肉……

這才像是過好日子的樣子,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然而,正當她的嘴角終於露出暢快的笑意時,薑果卻突然跑了過來。

“爸爸!給我三塊五!”薑果攤開手,“還要給哥哥三塊五!”

阮雯雯的嘴角一僵:“加起來都要七塊錢了,你們兩個小孩,怎麼要拿這麼多錢?”

薑煥明一個月的工資也沒多少,一口氣拿走七塊錢,還怎麼給她買衣服和雪花膏?

她就是拚了這條命,都要攔著!

“我和哥哥要去上學了,這是學費。”薑果挺了挺胸脯,一字一頓,聲音清脆,“爸爸媽媽,我懂事了,你們以後不用再為我操心了!”

薑煥明聞言,愣了愣,隨即眼底的喜悅替代了詫異:“好!念書好,你們願意念,我就願意供。”

薑果笑盈盈地,跑到阮雯雯身邊,想要挽著她的臂彎,但又怕癢,便將雙手背在身後,離她一米遠:“媽媽!你也為我開心嗎?”

阮雯雯:……

開心,開心得差點要咬碎了牙。

……

孟金玉和柚柚心裡清楚,即便她們帶來尋人啟事和全家福,也不可能這麼輕輕鬆鬆地找回弟弟。

這是一場長久戰,她們不會放棄。

“不早了,我們回家吧。”孟金玉揉揉柚柚的腦袋。

柚柚乖乖地點點頭,去坐公交車的路上,每經過一間店鋪,都要進去提個醒。

“姐姐,你記得讓人看看我弟弟的照片呀。”

“阿姨,如果我弟弟來了,你能認得出來嗎?我們家住在鳳林村村尾的茅草屋,你記得把地址留給弟弟哦,我弟弟記性很好,一聽就記住了。”

“老爺爺,我過兩天還會過來的,你要幫我和媽媽盯緊了呀。”

……

望著這操碎了心的小團子,老裁縫哭笑不得。

等到母女倆離開時,他將櫃台上的玻璃台麵抬起來,輕輕地,將尋人啟事和照片,一起塞了進去。

這是最顯眼的位置,隻要來往的人,都能看見。

太陽落山了,天色逐漸沉下來。

老裁縫拿抹布擦了擦櫃麵,準備收鋪回家。

這時,一個女同誌將自行車停在外邊。

下車之後,她進來說:“有沒有柔軟一點的布料?我想給孩子做一身衣裳。”

“有的,同誌,你過來選一選布料和花色。”

女同誌往裡走去,她眼光好,選購布料也乾脆,一眼望去,就挑了幾個款式。

“你拿出來,給我摸一摸料子。”她說。

等到老裁縫去取布料時,她找了張高高的木凳子坐下,百無聊賴,胳膊肘撐著櫃麵,一隻手托著腮。

“同誌,你是給男孩還是女孩做衣裳?”

“男孩。”

“是你兒子吧?多大了?”

“嗯——三歲多吧。”

葉美荷淡淡地回答著,忽然,目光落在櫃台的全家福上。

她一怔,整個人俯下來,緊緊地盯著全家福上,那個神情懵懂的小男孩。

這不是他們家的小孩嗎?

作者有話要說:  開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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