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1章(1 / 2)

阮雯雯終於還是回來了, 隻是這一趟回到鳳林村,和離開時的心境,已經截然不同了。

當時走的時候, 她心中又恨又怨, 覺得所有人都與自己作對, 就連老天都不曾善待自己。

可是這一回, 她想開了。

在勞改場將近一年的時間, 她過得實在是太苦了,無數個午夜夢回之時, 她不再怨天尤人, 隻想著, 要是自己可以早點被放出來就好了。

這一次, 生下小丫頭,就是一個契機。

因阮雯雯接受勞動改造時的態度良好,再加上她剛生完孩子,身體虛弱,好幾回在勞動時暈了過去,來勞改場視察的乾部見狀, 就將她的事放在心上了。

後來,經他們的內部會議決定, 阮雯雯的勞改期被縮減了兩個月。

她日日夜夜數著時間,眼下終於能回家了, 每一分每一秒, 心中都帶著期盼。

回來之後的阮雯雯,再也不想著跟誰鬥了,她隻想好好和薑煥明過日子。

曾經受過再多委屈都不要緊,隻要往後他們艱苦奮鬥, 那人生還長著呢!

阮雯雯一進村子,就被人圍觀了。

即便此時她已經回到薑家,一家人關上了屋門,可是,村民們的議論聲始終沒停下來。

“居然真是她回來了!當時鬨得多難看啊,這麼多人出麵作證,還有勞改乾部當場將她逮走,那場麵,要多丟人就有多丟人。我要是她,肯定不願意回來了,多丟人。”

“話也不能這麼說,勞動改造是做啥的?既然她已經接受過改造,井且放出來了,那以前的事情就過去了。犯錯的人也有改過的機會,你說是不?”

“喲嗬,你這人的思想覺悟真高,我可不像你這麼想!錯了就是錯了,能乾得出那些不要臉的事,這輩子都被人記住也不冤。要不你說薑家老三現在咋蔫兒了吧唧,跟變了個人似的?”

當初的薑煥明看著有多意氣風發,現在看著就有多慫。

村民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哪能看不出來他有多後悔。

尤其是在看著孩子們和前妻相處融洽時,他那眼神中的黯然,都快要溢出來了!

“話又說回來了,這阮雯雯被關了快一年,倒是沒以前這麼好看了。估計勞改場很折磨人吧?你看她以前那細皮嫩肉的樣子,不比不知道,當初金玉剛回來,兩個人站一塊兒去,立馬就顯出來了。”

“現在就完全不同了,看起來,她像是生了四個娃,而金玉,倒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好看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阮雯雯的精氣神完全被抽空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變得低眉順眼的,隻想踏實過日子。

“她咋哄好薑家老太太的?難不成,用的是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把戲?”又有人問。

這下蔣愛秋出聲了:“剛才我走在最前麵,全看見了。剛開始,薑婆子壓根不讓她進屋,可誰知道,房門一打開,看見她帶回來的丫頭時,老太太立馬就眉開眼笑了。”

“那孩子有多好看啊?”

“難不成長得跟年畫上的娃娃似的?”

“還是像城裡電影院畫報上的小演員似的?”

蔣愛秋這樣一說,大家紛紛將關注點落在了阮雯雯她閨女的身上。

那孩子是有多俊,才會讓薑老太隻見一眼,就立即被打動?

薑煥明的四個孩子都好看,薑老太既有了倆長相出眾的孫子,又有了倆粉雕玉琢的孫女,至於這麼沒見過世麵嗎?

阮雯雯的閨女估計才剛滿月,難道還能美得跟天仙似的?

“美啥美呀。”蔣愛秋嗤笑一聲,掐著嗓子,陰陽怪氣道,“我都看見了,那丫頭的八字眉、眯縫眼、蒜頭鼻,還有頭型臉型,簡直就像是跟薑老太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跟薑老太一個模子裡刻出來?

謔,那該有多磕磣啊。

此時薑家,薑老太正一臉陶醉地望著她的小外孫女。

“好看,真好看。”

“這眉毛長得真精神,眼珠子亮,鼻子又小又翹……見過這麼多娃,就這小丫頭長得最俊。”

朱大麗與王小芬麵麵相覷,兩個人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無奈怎麼都笑不出來。

這也不怪她們,畢竟連阮雯雯這個親媽望著自己的閨女,都誇不出來。

不得不承認,人和人是有緣分的,自家閨女和薑老太就有緣。

隻可惜她隻是農村一個普通老婆子,要是什麼京城首富老太太,那不就發了?

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了,小娃娃能幫自己和婆婆緩和關係,家裡氣氛和諧了,日子才能越過越好。

阮雯雯想得美滋滋的,嘴角不自覺微微揚起。

可下一刻,她的笑容僵住了。

“閨女!你可算是回來了!”

這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時,阮雯雯一臉怔愣。

等到回過神之後,她猛地轉頭,看向兩個嫂子。

李桂梅怎麼在薑家?

朱大麗和王小芬一臉怨念地盯著她,臉上寫滿了不悅。

朱大麗要含蓄些,什麼都沒說。

隻是王小芬就不客氣了:“你倒好,跑去勞改場之後,拍拍屁股什麼都不用乾了。難為了我們,給你照顧你娘家人,好幾個月的時間呢,你可真是好意思!”

阮雯雯聽著王小芬的話,眸光沉了沉。

再看向李桂梅那張笑得像菊花一般的臉,她心情有些煩躁。

看來還有不少麻煩事沒來得及處理。

但是不要緊,這一次,她不會再像過去那樣著急了。

她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將如今手中的一手爛牌打好。

阮雯雯坐在薑老太屋子裡,和她逗了一下午孩子。

老太太有這麼多個孫子孫女,但從來沒有哪個娃,能這般牽動她的心。

說來也奇怪,小孫女任誰抱都哭,隻有被她一抱在懷裡,就開始笑,笑得咯咯響。

薑老太的心都要化了,她再也顧不上孩子媽不光彩的事,直接抱著娃,出門和人閒聊去。

一路上,她抱著孩子,就像是抱著天大的寶貝,臉上洋溢著笑容,像是年輕了十多歲似的!

薑煥明加了會兒班,回來晚了。

在村口,他碰見了薑成和薑果,就推著自行車,和他們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遠遠地,他看見自家老母親居然在外頭遛彎。

這真是太稀奇了,要知道,自從上回老太太想要把柚柚搶回來,最後卻沒有成功之後,她就病了一場,成天在炕上躺著。

薑煥明一直覺得老太太生的是心病,心裡頭膈應了,所以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誰知道,今天她的精神頭這麼好!

發生什麼好事了?

薑煥明再走近一些,看見的是他媽笑逐顏開的樣子。

他不由欣慰了一些,嘴角流露出笑意:“媽!”

薑老太抱著孩子轉過來,咧開嘴一樂。

看見她懷抱中的小嬰兒,薑成和薑果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倆就從來沒見過一個小娃,長得這麼老成的。

果真,生娃就是看運氣,村裡這麼多孩子,不管是之前靳敏敏送走的聶小文,還是林知青生的小芝芝,都是軟萌軟萌的,討喜得很。

可眼下他們奶奶手中抱著的孩子,怎麼能這麼——不可愛呢?

薑成和薑果瞟了一眼,怕自己嫌棄的表情太明顯,刺痛了小嬰兒媽媽的心,立馬體貼地挪走了目光。

“我兒子回來了,就先回去了。”薑老太笑眯眯道,“改天聊!”

薑煥明想要攙著他媽,可他的手剛一伸過去,就碰到了小嬰兒的胳膊。

他立馬回過神:“媽,這醜娃是哪家的?你趕緊還回去啊。”

薑老太一聽,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黑沉沉的,同時問道:“哪裡醜了?大家都說這丫頭長得跟我像,你說她難看,不就是在罵我嗎?”

薑煥明撓了撓頭,連忙好聲好氣道:“我不是這意思,像歸像,你比她好看一點……”

但薑老太不領情,睨了他一眼,隨即將小嬰兒抱得更緊的:“乖孫女,彆聽你爸的。你爸啥都不懂,還罵你醜呢。我們家寶貝疙瘩可不醜,以後肯定長得俊,比奶奶還俊!”

薑煥明石化了。

他僵在原地,用力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薑成同情地說:“爸,你沒聽錯,我們都聽見了。”

薑老太這才反應過來,說道:“你看我都老糊塗了,這麼大的事情,還沒告訴你呢!煥明,雯雯回來了,這是她帶回來的娃。也不用懷疑啥了,光看小娃娃的臉蛋,就知道,和咱家人長得是一模一樣。”

薑成保持沉默。

他覺得,他們家人長得都挺好看的,這小娃娃看起來,發揮得不夠穩定,不過領出門,確實誰都能看出來,她是奶奶的親孫女。

老太太這話就像是丟進平靜湖麵的小石子,驚起一片波浪

原本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薑煥明和薑果此刻看著她,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心情要多複雜就有多複雜。

直到走到家門口,父女倆還是沒能消化完這個消息。

一見到薑煥明,阮雯雯的眼眶就紅了。

隻可惜,幾個月的勞動改造,使得她現在變得皮粗肉厚,連眼神中都沒了光彩,此時一委屈,看著絲毫不像過去那樣楚楚動人。

一家人都知道事已至此,就不可能將阮雯雯趕出去了。

不過,大家也都不怎麼在意。

反正丟人的事都過去了,大家心裡頭清楚她去年那會兒做了什麼,也沒什麼好難為情的。

現在要是再鬨離婚,反倒惹人笑話,隻能湊合著過唄。

王小芬和朱大麗對視一眼,心中格外舒坦。

現在的阮雯雯和過去可不一樣,再也不是那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樣了。

她一回來,不單是家務活有人分擔,還多了個人下地賺工分呢。

妯娌倆猜測的沒錯,果不其然,當晚,阮雯雯就一個人搶著將家裡的活兒乾完了。

她掃著地,薑老太給她抱著娃,兩個人一副溫馨和樂的氣氛。

薑煥明回到裡屋,心情複雜。

他的麵前擺著一摞摞信件,那都是阮雯雯帶回來的。

他拆開一封封信,起初隻是草草瀏覽,之後,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其實出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開始覺得,自己一個人過也挺好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前有阮雯雯,後有靳敏敏,他現在是真怕了。

可是,此時阮雯雯寫的信,確實又在某種程度上打動了他。

再加上,當初阮震立和陳麗萍兩口子曾經承諾過,他們不會不管這個養女……

薑煥明輕輕歎了一口氣,將信件疊好,放在抽屜裡。

既然她已經改過自新了,那麼,就好好過日子吧。

另一邊,薑果也被阮雯雯叫到了跟前去。

阮雯雯紅著眼眶,一臉激動的神情。

她深深地望著薑果,那眼神,就仿佛這是自己失散十三年的親閨女似的。

“果果,這是我給你寫的信。”她拿出自己準備好的信,遞了過去。

阮雯雯本以為這缺心眼的丫頭會歡天喜地,撲上前喊媽媽,可誰知道,她居然變了。

薑果用手掌一擋,表情嚴肅,仿佛剛正不阿的戰士一般,滿臉寫著拒絕。

“我知道你還怪——”

她話音未落,薑果直接轉身,大步大步回了屋。

薑果回到屋裡後,見哥哥對自己豎起一個大拇指。

“那天老師教了我們一個成語,叫明哲保身。果果,你現在就是明哲保身啊!”

薑果思索許久,幽幽道:“哥哥,明哲保身是貶義詞。”

……

一連幾天,阮雯雯都像是孫子似的,巴結著她的果果小祖宗。

隻是很可惜,不管她如何使儘渾身解數,這丫頭都不為所動。

阮雯雯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難不成,薑果轉性了?

她悄悄向王小芬打聽,才知道,這幾個月,孟金玉完全沒閒著。

從一個一無所有的農村婦女,到如今背靠紅星服裝廠這大樹,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甚至那一天,阮雯雯去上工時,經過村委會,還看見了孟金玉。

不說彆的,孟金玉外表上的變化,簡直是脫胎換骨的。

阮雯雯頓時自卑不已,轉身就跑,完全不敢跟她碰麵。

但經過這幾個月的沉寂,阮雯雯已經不會再像過去那樣愚蠢了。

她知道,眼前的風光不算什麼,隻要她能忍辱負重,一定會迎來曙光的。

如今薑煥明對她不冷不熱,她便暗暗地,給自己定下了幾個目標。

先是讓自己不再灰頭土臉,好好保養,回到過去的狀態。

再是想辦法搬出去,離開薑家,小家庭單過。

最後一點,則是給薑煥明想辦法,讓他在領導麵前爭取表現,儘早升為主任。

這些環節,一樣都不能少。

阮雯雯心裡深知,搬離薑家,應該是能夠最先被實現的。

因為,快要恢複高考了。

等恢複高考之後,林知青和江知青興許能考上大學,到時候,屋子就騰了出來。

一切重新回到原點。

阮雯雯在後世聽過一句話,大致的意思是,隻要她心中有堅定的目標,一切都會為她讓路。

果不其然,在她默默行動著的時候,薑老太的心,也與她越來越近了。

這會兒,看見薑果對阮雯雯一臉無情,薑老太皺了皺眉。

“薑果,做人不能太沒良心。”

薑果:???

當初她不搭理親媽,人家都說她沒良心,這一點,她認了。

現在她不搭理後媽,又有人說她沒良心?

她太難了。

薑果與奶奶爭辯了幾句,氣憤地跑了出去。

沒跑幾步,她就歎了一口氣。

自從和趙桃紅鬨掰之後,她在村子裡就沒有朋友了。

除了季小天。

隻是,聽說這兩天小天哥也要離開村子,回城去了。

薑果想了想,還是跑去找了季小天。

隻是剛走到他家門口,她就聽見了一陣喋喋不休的聲音。

季冬沉著臉:“曉春,我本來不想乾涉你怎麼養兒子的。但是現在,你看看這是什麼事?孩子在你這裡,都玩野了,甚至不願意回家!我季家就這麼一個兒子,耽擱了他念書,你能負得起責任嗎?”

要是在平時,張曉春肯定會被季冬質問得啞口無言。

可是現在,她有了底氣,脾氣也就上來了。

“彆在我家嚷嚷,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張曉春說,“兒子已經十五歲了,他願意留在哪裡,就留在哪裡,你就不能尊重他的決定?”

季冬臉色一僵,鐵青著臉。

這時,他轉過臉,餘光掃見站在門口的薑果,於是又立馬說道:“讓兒子留在這裡,對他有好處嗎?我來的時候就打聽過了,這段時間,他每天就和一個野丫頭去後山玩,不是抓什麼節流鬼,就是去看螢火蟲,還去河塘玩水。我們家小天是城裡孩子,和這樣的農村人一起玩,掉不掉價?”

聽見這話,薑果愣住了。

她的嘴角往下一彎,心裡頭委屈不已。

怎麼上哪兒都這麼受氣啊!

不玩了,誰稀罕跟這城裡人玩!

她這樣一想,就跑走了。

隻是她沒聽見,自己還沒跑幾步,季小天就開口了:“果果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麼野丫頭,你不要再這麼說她了。還有,我不想跟你回去。以後我媽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跟著媽一起生活。”

張曉春沒想到兒子會這樣說。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驚喜:“小天,你是認真的嗎?”

季小天點點頭。

季冬咬牙道:“留在農村,能有什麼前途?泥腿子一個個想要往外跑,你倒好,非要住到鄉下去,真是沒誌氣!”

“這一點,你就不用操心了。”張曉春看著季冬,冷笑一聲,“我在紅星服裝廠的工作已經落實下來了。”

季冬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張曉春又說:“當初離婚的時候,我被你擺了一道,不明不白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懶得跟你計較。但是以後,如果你還敢糾纏我和小天,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我相信你和你妻子的單位同事應該都很樂意將關注點放在你倆的作風問題上!”

從前張曉春不計較,井不是因為她寬容。

她隻是太自卑了,不敢挺起腰杆子說話。

可現在不一樣了,她是有工作單位的女同誌!

張曉春決定,再也不會得過且過,相反,還會更加進取。

她要通過考核,成為單位的正式員工,等到了那時候,就有底氣和季冬硬碰硬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話就是這麼說的。

說起來,還得感謝孟金玉,將她從泥沼中拉了出來。

……

薑果受到打擊,心中陷入了迷茫。

愈發委屈的她,如今隻想去媽媽家。

隻是,孟金玉和弟弟妹妹們都不在家。

薑果隻能到處遊蕩。

這會兒,柚柚是去顧祈哥哥家玩耍了。

聽說顧祈哥哥很快就要離開這個村子了,小團子很不舍,但是,她也打心眼裡為好朋友感到高興。

得快樂時且快樂,柚柚沒再想著分彆的事,她坐在顧祈哥哥家裡,一會兒吃餅乾,一會兒吃雞腿,吃得小嘴巴油汪汪的。

隻是,就在她和顧祈哥哥玩得正開心時,劉安琴來了。

劉安琴是來哄兒子的,不過,她兒子不搭理她。

失望逐步累積,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量變引起質變,如今的顧祈,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隻想要媽媽再看自己一眼的小孩了。

此時,看著媽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樣子,顧祈說道:“爸爸等一下就回來,他說,你們的離婚證明還得補辦。”

當時得知顧智民的“死訊”沒幾個月,劉安琴就嫁給周鑫了。

那時她是拿著部隊的烈士證去領的結婚證,因此,她和周鑫的婚姻是有效的。

隻不過,如今顧智民回來了,一切又變得複雜起來。

好在這事是部隊弄錯了,相關部門會負責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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