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天懷著激動的心情, 從郵遞員手中接過薑果寄來的信。
在鳳林村生活的那些天,是他這些年最快樂的時候。
除了因為和媽媽冰釋前嫌之外,還有一點, 也是至關緊要的,那就是,他重新找回了自己兒時的好朋友。
兒時的好友, 將童年的回憶喚醒,偶爾在山間玩耍的時候, 他感覺自己像是重新變得無憂無慮。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 突然地, 薑果就不搭理他了。
難道是因為, 那一天在小溪邊, 他點頭承認了她的缺心眼嗎?
可那原本就是事實啊……
和張曉春一起搬出來之後,季小天的生活非常平靜, 此時薑果的信, 卻像是飄到平靜湖麵的小石子, 激起了他心中的些許漣漪。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裡, 坐在書桌前, 緊張而又鄭重地拆開這封信。
隻是拆開信之後,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本鄉村野丫頭不想和你玩了。”
看著這封信的內容, 就已經能猜到, 薑果是抱著怎樣無所謂的心情,隨手寫下這行字的。
季小天又來回看了幾遍, 最後無奈地垂下頭, 把信放下了。
恰好這時,張曉春走了進來,她瞄見了信的內容, 而後坐到季小天的身邊:“是不是上回你爸說的話,被果果聽見了?”
季小天愣了一下。
那天,他爸來鳳林村,說了一大通話,對薑果嫌棄得不得了,說她是沒有教養的野丫頭。
難不成,那會兒薑果特地來找他玩,聽見了他爸說的話?
“雖然果果表麵上大大咧咧的,好像不把任何事情都放在心上。可實際上,這孩子的心思比我們想象中細膩。她在意的,都是自己重視的人,比如她的兄弟姐妹們,還有她媽媽。那會兒她後媽的事情,這孩子知道自己做錯了,雖然儘量彌補,但我看她心裡頭也不好過。”
張曉春對薑果並不熟悉,但是好幾回,她都看見這孩子細心照顧著弟弟妹妹,十幾歲的孩子,原本該和弟弟妹妹打不成一片,可她見薑果眼神中的歡喜,顯然是騙不了人的。
這孩子或許並不像她妹妹那樣懂事,但她也是個好孩子。
“那我爸說的話,應該讓她的心裡,也不好受吧。”季小天問。
“那肯定的,果果把你當成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才會經常來找你玩。但你爸說的話太重的,傷害了她的自尊心。”
季小天遲疑了一陣:“薑果那陣子的情緒不高,可能也有這個原因。”
望著兒子這心焦的模樣,張曉春笑了。
過去,季小天不過是一個抱在懷中的小嬰兒,可現在,他長大了,年後十六歲的小少年,已然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或許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張曉春看出來了,但她不會說,便隻是拍了季小天的肩膀:“真正的好朋友,不會因為小小的誤會就斷了聯係。”
季小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
期末考試很快就到了。
這一次的考試,柚柚一點都不擔心,因為課本上的內容,她全都學過了。
老師站在台上,將試卷分發下來。
孩子們拿走一張試卷,再回頭發給後麵的同學。
鈴聲一響,考試就正式開始,柚柚胖乎乎的小手握著鉛筆,認真答題。
試卷的內容並不難,柚柚早早地寫完了,放下鉛筆,趴在書桌上睡大覺。
呼呼大睡的柚柚吸引了其他小朋友們的目光,大家紛紛好奇地望著她。
等到交卷之後,一個同學走過來。
“柚柚,你為什麼不好好考試?你是不是不會?”
柚柚的小臉蛋被自己的衣袖壓出了痕跡,她揉了揉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軟聲道:“我寫完了。”
幾個同學們一聽,都笑了起來。
“你彆吹牛啦,就連我們班每次都考第一名的同學都沒寫完,你怎麼會寫完了呢?”
“我媽媽說了,農村孩子來到城裡之後,會不適應城裡的學習環境的。因為農村小學的老師都是農民,農民怎麼會有知識,怎麼會教本領呢?”
“對啊,我爸爸也說了,農村孩子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柚柚沒好氣地瞪他們一眼,小拳頭揮了揮:“那你們爸爸媽媽有沒有告訴你們,農村的孩子最會打人了?”
望著柚柚奶凶奶凶的神情,熊孩子們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這個拳頭看著軟綿綿的,但揍人的時候,會不會硬邦邦的呀?
見他們不出聲了,柚柚才把自己的小拳頭放回到小口袋裡。
太冷了。
要不是因為這些人太討厭了,她才懶得拿自己的拳頭出來嚇唬他們呢。
接下來一連幾天,都是風平浪靜。
好不容易到了分發成績單的時候,等到成績單一發,就可以回家過寒假了!
小團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耐心地等待著。
同學們說農村小學和城裡小學不一樣,但柚柚卻覺得差不多。
可這會兒,老師也是像過去在公社小學時那樣,將全班考了前三名的成績單放到最後,讓同學們一個個上去拿。
如柚柚所料,她考了全班第一名。
被點到名字的時候,小團子笑吟吟地上台,嘴角擠出了一對不深不淺的梨渦,可愛得不得了。
“孟柚柚同學剛加入到我們班沒多久,就已經考出了如此優異的成績,這和她平日裡的努力上進分不開。”
“希望以後,我們班的同學們可以向柚柚同學學習!”
柚柚聽著這一番誇獎,笑容更加燦爛了。
原來考第一名的滋味這麼好,以後她要更加努力學習,爭取考更多的第一名!
台上,金老師拍了拍手,讓大家都站起來。
同學們的位置被打亂,又從孩子們的身高、成績等多方麵考量,重新安排座位。
“這次學習成績有所退步的同學,會被安排和成績優異的同學坐在一起,大家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如果有坐在後台的同學看不清黑板的,也可以向我提出來。”
陳琪琪和她的同桌一起站起來,在一旁排隊。
同桌嘀咕道:“琪琪,這次孟柚柚的成績真好啊,居然還超過你了!”
“我一點都不喜歡孟柚柚,她考得好就好唄,為什麼要把下巴揚得這麼高呀。像我媽媽說的,鄉下孩子,就是沒見過世麵。”她又說。
可不管她說什麼,陳琪琪都不理會。
陳琪琪的目光,落在金老師的身上。
“柚柚,你坐第二小組第三排的位置上。”金老師指了個位置,讓柚柚去坐。
然而她話音剛落,就見陳琪琪舉起了小手。
“金老師,我想跟柚柚坐在一起!”
陳琪琪的同桌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拽了拽陳琪琪的手,紅著眼眶道:“琪琪,你不要跟我當最好的朋友了嗎?”
可是陳琪琪已經甩開了她的手,並且在金老師點頭同意之後,屁顛屁顛地跑到了柚柚身邊坐下。
隻是坐下之後,她又嬌氣地皺了皺鼻子:“孟柚柚,你不是說我們是好朋友了嗎?為什麼不來找我一起玩?”
柚柚歪了歪腦袋:“你也沒有找我玩呀。”
不打不相識,自從那一天之後,陳琪琪就特彆喜歡柚柚。
甚至回家之後,她還拉著爺爺奶奶和爸爸一起狠狠地批評了媽媽一頓,她爸爸說,媽媽這是狗眼看人低,陳琪琪把這詞記住了,深以為然。
後來回到班級裡,她和柚柚的位置相隔得特彆遠,她還以為柚柚會主動來找自己的,可誰知道,人家就像是從來不認識她似的!
這下陳琪琪可按捺不住了。
她一本正經道:“那你以後會跟我玩嗎?”
“會呀。”柚柚軟聲道。
兩個小家夥商量了一會兒,見台上金老師的目光落在她們身上,連忙埋下頭不吭聲了。
隻不過,能在新班級裡認識一個有意思的朋友,柚柚也是開心的。
新奇勁兒一上來,她便拿出自己的作業簿,小手在上麵寫了一行字。
“放學一起去玩沙堆!”
陳琪琪見了,眼睛立馬一亮,興奮地寫道:“好啊!”
兩個孩子傳著紙條,小臉都已經笑成一朵花了,還要裝作隱蔽的樣子,動作又輕又緩慢。
金老師不由忍俊不禁。
這兩個剛學會傳紙條的小朋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寫的字跟餅子一樣又大又端正?
她站在講台上,望著台下時,對於她們的小動作,簡直是一目了然啊!
柚柚和陳琪琪成為了好朋友。
又因為陳琪琪家裡有好多好多的洋娃娃,小朋友們都喜歡跟她玩,所以,柚柚很快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當然,也會有一些小孩子話裡話外的意思總傳達出對農村小朋友的輕蔑,但是柚柚一點都不在意。
媽媽說了,隻有目光狹隘的人,才會動不動就瞧不起其他人。
柚柚不會想辦法改變他們的思想,隻是慢慢地,離他們遠一點兒。
格局不同的小朋友,是不能做好朋友噠。
……
這個學期結束了。
終於迎來了寒假,柚柚小朋友可開心了。
她拿著自己的成績單,蹦蹦跳跳地跑到善善的教室門口,等弟弟一起回家。
可是,善善被叫到老師跟前談話了。
“孟善,這次的卷子比較容易,老師注意到你用很短的時間就完成了。並且,與全年級段其他班的同學們相比,你的卷麵要更加整齊,每一題都回答得很好,各個科目都是滿分。”
“你的基礎已經打得很好了,接下來是進階。所以,老師遞交了申請,讓你參加跳級考試。”
柚柚眨巴著眼睛,認真地聽老師說的話。
她的弟弟實在是厲害啦!
這會兒,柚柚發現,在自己豎起耳朵聽善善班級的老師說話時,身旁還有一個大人,也伸長了脖子,關注著裡頭的動靜。
小團子奇怪地轉過頭,發現站在自己邊上的,居然是門衛室的門衛叔叔。
徐旭東對上她的視線,笑著問:“你叫柚柚吧?柚柚,你還認得我嗎?”
柚柚點點頭,眉心不自覺地擰起來,她不喜歡跟這個叔叔說話。
因為他的眼神,讓人覺得鬼鬼祟祟的。
“你和你弟弟真是太了不起了。叔叔已經關注你們倆很長時間了,兩個孩子,一個考全班第一名,另外一個則能被老師安排參加跳級,這多有出息啊!”
見他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縫,柚柚的眉心擰得更深了。
她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問道:“你還知道什麼?”
徐旭東樂嗬嗬道:“我還知道,你們倆還有兩個哥哥姐姐。你媽媽真不容易啊,一個女人,能靠自己的本事進春雨服裝廠工作,還把孩子們培養得這麼出色!”
“你們倆的媽媽,也是一個優秀的女同誌!”
徐旭東越說越激動,一個勁往前走,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那眼神,就仿佛他和柚柚早就認識一般。
而柚柚,她很少會對一個人如此反感。
此時她往後退了好幾步,最後大喝一聲:“站住!”
徐旭東僵住了。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失態,撓了撓頭:“柚柚,你彆誤會,我這麼關心你們家的事情,其實是想要對你們好。你媽媽一個女同誌過得不容易,我、我……”
可是,他話音未落,就已經見柚柚將小手將嘴巴邊上一攏,大聲衝著教室裡喊:“善善!快出來!”
這會兒,恰好善善已經和老師談好話了。
小家夥見柚柚神色凝重,也立馬嚴肅地跑了出來。
徐旭東著急地上前:“你們倆聽我說,我——”
可是兩個孩子壓根不聽,四隻小短腿“啪嗒啪嗒”邁得飛快,氣喘籲籲地衝到了老師辦公室裡。
見到柚柚和善善,金老師愣了一下。
再回過神時,她瞄見教室門外的身影。
那身影,分明是徐旭東。
金老師的臉色立馬沉下來,她走上前,將兩個小家夥護在自己身後,而後大聲道:“徐旭東,你出來!”
徐旭東扭捏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角,走到金老師麵前。
他解釋了一番,說自己沒有故意嚇唬兩個小孩,隻是和柚柚說說話,誰知道她的反應這麼大。
“金老師,這是個壞人!”柚柚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他偷偷打聽我們家的情況,我要告訴媽媽,還要報公安!”
要是在平日裡,金老師肯定會認為是孩子們不懂事,誤會了大人。
可是,這個徐旭東不一樣。
此時,她沉著臉,對他說道:“上一次你讓我給你和柚柚媽牽線,我已經嚴肅地拒絕你了,沒想到,你仍然不死心!徐旭東,你是不是忘記自己以前做的事了?”
“自從進單位之後,你都已經惦記上多少女同誌了?那次你給剛進學校的年輕女教師送信,信的內容汙穢不堪,是她年紀輕、臉皮薄,不好意思拿著信去舉報!”
金老師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她和那位女教師的辦公位是挨著的。
那位年輕的女教師剛進單位沒多久,並沒有正式編製,平時膽子又小,說話總是細聲細氣的,因此,很快就被徐旭東盯上了。
徐旭東說要跟她處對象,但是被她拒絕了。
於是他就接二連三地寫信,送到辦公室,塞進她的抽屜裡。
金老師和另外一個老師讓她報警,可是她臉皮薄,怕丟臉,硬是忍了下來。
那一陣子,徐旭東百般糾纏,好在她頂住壓力,考上了大學。
考上大學之後,她就辭職了,而金老師和另外一位老師認為不能姑息徐旭東,提出要上報領導。
隻是後來,她倆心軟了。
因為徐旭東跪在她們麵前痛哭流涕,求她們能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個月,他又找上了新目標。
“金老師,這事沒有這麼嚴重。”徐旭東冒了冷汗,“我又沒有做什麼,就算你去報公安,公安同誌也不會受理的。”
可是,柚柚才不管他說什麼。
小團子站在金老師麵前,嚴肅且堅定地說:“金老師,他嚇到柚柚了,柚柚要報公安。”
一開始,徐旭東根本就沒把柚柚說的話放在心上。
即便後來孟金玉也來了,他仍舊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誰知道,這事發展到了最後,他居然真被押到了派出所。
孟金玉沒想到小閨女給自己解決了一個潛在的麻煩,半天回不過神。
沒過幾天,孟金玉被請到派出所。
公安同誌走上前,對她說道:“江城附小的金老師和呂老師把他之前給單位裡一位女同誌寫的信都交給我們了,經調查之後,我們還發現,他去世的前妻,死得不明不白的。當時他的前妻是在家中受到頭部劇烈撞擊後當場身亡的,但因為他前妻的娘家人沒有來報公安,所以這事就被他搪塞過去了。這一次,我們派人調查過,他的鄰居說,他和前妻的感情不好,兩個人經常因為徐旭東亂搞男女關係的問題而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