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瞬間,就在今天,閉上眼拋開所有疑慮,繼續向前,命運的腳步?從不曾停住……(英文)”
季銘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在演唱之前,他把《遇仙降》中李元的那一麵給拿出來了,空山新雨,清泉流石……然而一開口,卻是一個瘋狂之極,反而靜謐冰冷的醫生,這種強烈反差給觀眾的感覺是非常刺激的。
尤其是初晴跟她邊上的吳壁霞學生,簡直被針紮了一下似的。
當然,這個小玩笑的效果,很快就散去了,取而代之的季銘的演唱——自從他得到錦鯉,開始接觸音樂劇,也就是四大音樂劇之一的《西貢小姐》開始,他的整個唱腔就是非常歐美的,國內和歐美的音樂劇風格,很難說誰高誰低,因為藝術在不同的地方,一定會汲取當地的文化給養,然後誕生出屬於自己的特色來。
可是,音樂劇作為一種舶來藝術形式,歐美的風格,不一定會特彆討喜,但確實會產生一種“高級感”,喔,這是原汁原味的音樂劇,中國觀眾會這麼想。
就像中文版《變身怪醫》裡,劉飛的演唱也得到很多人認可,未必就比徐麗東的妓女露西差,可是評論者很難不提一嘴——荷蘭籍華人徐麗東,擁有典型的歐美演唱風格,鮮明大氣,濃墨重彩。
所以季銘一開口,其實很叫人吃驚——除了早就知道他風格的幾個老師之外。
怎麼如此歐美範兒?
“季銘在美國生活過麼?”同學有點疑惑,她記憶裡似乎沒有新聞提到過這一嘴,如果他有這樣的背景,應該不至於看都沒看見過,其他跟他一個水平的頂級流浪,基本上曾經的履曆都被扒了又扒。
初晴搖頭否認,她現在也不指望身邊這幾個人給她解說了,反正都差不多,也就比一句臥槽牛逼走天下,強一點。
啊怎麼厲害?
啊怎麼道地?
啊,啊,啊……啥也沒有了。
同學就覺得身邊這姑娘,一下子距離遙遠起來。初晴可是冷清秋型的,雖然被季銘跟褚青青帶壞了一點,可是麵對陌生人,還是相當清冷——這會兒同學們沒有“利用價值”,她自然就露出本來麵目。
相當現實了。
《就在此刻》的詞曲是層層遞進的,傑克醫生不僅是在宣告自己堅定的信念,一定要頂著全世界的否定,做完這個實驗,同時他也是在給自己強壯信心,那麼多人質疑,他必須不斷地,一遍一遍的,各種方式地告訴自己:就是此刻,就是這瞬間,我就要去做這件偉大的事情,它將改變世界,改變自己,改變隔膜,改變小氣……好像串了,總之就新世界從這一刻開始劃分。
所以季銘唱來,情緒的濃鬱程度也是在不斷積累的。
但同時哪怕他不是在表演音樂劇,他還是要以傑克醫生的人設來演唱,他不能夠突然浩蕩起來了,丁字步踩起來,左手一揮京城歡迎您,右手一揮命運共同體,頭一昂,闊步走進新時代——這是不合適的。
他得保持在一個低氣壓的,近乎隱秘的沉迷狀態——其它什麼也考慮不到了,隻有這一件事情,必須做,必須做,沒有人能夠攔住我。
如何平衡這種情緒、劇情上的高昂,跟人設之間的矛盾,對於季銘來說是個很大的挑戰。
幕後的歌唱家們,尤其是唱歌劇唱音樂劇的那幾位,幾乎屏住呼吸在聽季銘,一層一層地唱上去,一點一點地壓下來,哪怕身後是交響樂隊,哪怕身邊是指揮大師,哪怕掛著工牌的工作人員四處都有,但季銘靠著一把嗓子和情緒的發散,卻在某種深度上,將她們帶到了《變身怪醫》的舞台上。
“為舞台而生。”
就在這瞬間,不再彷徨,地獄或天堂,沒有人能將我阻擋,回首過往太多已被遺忘,唯有這一刻,世界在閃耀,心的光芒會,照亮我!
季銘收腔,左邊往後邁了小半步,輕輕一跺,身體略挺,下巴果斷微抬,給了個收尾。
樂隊餘韻散去,排練場並不多見的全場掌聲如雷。
今天算是大大刷新了這幫人的認識,中國人都知道季銘是個大帥比,也是個表演實力派,甚至是知道他給《藥神》唱過宣傳主題曲,卻未必都曉得他演唱的功力,已經到了如此驚人的程度。
cctv音樂頻道的工作人員,那真的是見慣了春花秋月的,也不是沒聽過那些年輕明星們的歌聲——大部分都一般般,不是沒有人能夠唱好,但不多,也不是人人都能唱好,也不多。
可是能唱到季銘這個程度的,絕無僅有——大約隻有當年青歌賽才會有個彆同一時代的人,能夠比一比了。
驚人!
可能是季銘的表現過於驚豔了,以至於後麵的排練,都不是那麼的讓人提得起勁兒了——雖則還有韓鴻她們這些大姐大,但新鮮程度上是比不上季銘的,誰還不知道韓鴻能唱呢?是不是?
“剛才吳老師說你是為舞台而生的,有什麼感想?”
“啊?我其實為了唱好喝完而生的。”
“……”吳靜白了他一眼:“跟你講真的,你應該在這個領域多做一點工作,不然可惜了。話劇也好,電影也好,唱歌也不差是不是?不要特彆拘泥於舞台的形式,一定要音樂劇才行,其實不是那樣的,唱歌也要在不同的形式中去成長,最終再來回饋到你想追求的領域,比如舞台表演?對不對?沒有必要太早給自己劃線,你現在這個年齡,又有這樣的天賦,正是要大踏步往前進步的時候,各種機會都要去嘗試,都不能放過的。”
這道理其實是對的。
季銘也曾經考慮過,是不是要去多經曆,但是想了又想,還是覺得對他來說,專注更重要一點,尤其是擁有錦鯉這種作弊器,給了他很多體驗前輩表演的機會,一定程度上能夠彌補經曆不足的缺憾,卻能夠在一個領域內不斷深入進取。
魚和熊掌吧。
“我會想一想的。”
“我看下回有什麼機會,霞姐你有什麼個人音樂會什麼的,就請這小子去給你當嘉賓,反正他人氣高,還能做點票務貢獻。”
這在開玩笑了,吳壁霞縱然不是流行偶像,但以她的音樂會頻率,基本不會有賣不出票的時候。
“行啊。”
“那我也湊個熱鬨?”雷珈也笑著說了一句。
韓鴻一攤手:“看來也不能便宜他了。”
還有唱梆子的,黃梅戲的,隻好笑笑說季銘什麼時候去學段戲呀——其實季銘還真有過戲曲的經曆,他當時做期末彙報,演《金陵十三釵》,就接觸到了《秦淮景》,那是一首蘇州評彈,姑蘇軟語,膩到骨子裡了,男人是絕對唱不出裡頭的纏綿情意,哪怕是季銘,哪怕是錦鯉,都做不到,這已經是超出物理限製了。
至於彆的戲種,就還沒有機會去了解,以後演的更多了,譬如《霸王彆姬》這樣的戲,還是會有機會的。
“到時候真要學,一定跟各位師兄師姐請教。”
“好呀。”
排練當然不僅僅是唱一唱就過去了,設備,環境,伴奏,編曲……等等,還是非常折騰的,所以當排練完成之後,也都接近六點鐘了,鄒老師體力不支,回去休息,大部分演員也都回去了。剩下那麼幾個人,包括中音的幾位一起做事的老師,在保利旁邊找了個酒店,吃了一頓。
“等會飛長安,明天演《雷雨》。”
“哦呦,你還累的。”
季銘擠著眉頭,點啊點腦袋:“非常累。”
吳老師也點點頭,然後居然就說起彆的話題了——emmm,如此冷酷。圈內人其實沒有圈外人那麼多的“同情”,尤其是粉絲那些。
“我家小哥哥太辛苦了,都有黑眼圈了。”
“天哪,他已經連續工作三十八天了,壓榨啊。”
“他又瘦了,一定是太累太忙,血汗工廠啊。”
“看看他的下巴,都尖兒了,一點肉都沒有了,寶寶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媽媽心疼。”
對圈內人來說,忙永遠是褒義詞——不忙的,得是過氣了,想忙也忙不了了。所以很多明星心理狀況不是很好,也不敢說,畢竟你說自己是因為太忙壓力太大才這樣的,有一種矯情的感情,不想忙就彆接工作呀,安心等著flop就可以啦。
也是行行都有一本難念的經,甭指望旁人能來理解到你。
“季銘你平時都唱那些?音樂劇的這些經典作品唱的比較多?有彆的麼?”雷珈坐在季銘身邊,就問起。
季銘想了想自己,特彆正統啊:“音樂劇的會唱一點,然後就是各地民歌啦,什麼桃花紅杏花白,放馬山歌,飲酒歌,瀏陽河……這些,再就是民族歌曲了。流行曲子也會聽一點,但不多,戲曲也少。”
雷珈就笑,還是個學生呢。
這些歌單,都是一個學生在學習過程要去經曆的,中國的學院派有一份長長的歌單,季銘剛才說的那些,大部分都在歌單上。除了他自己專業領域的音樂劇曲子之外。
“下回龔霖娜老師來了,你可以跟她討教討教,論起對國內國際上,各種音樂,各種唱腔的理解,她做過很多采風和實踐的,可以擴大一下視野。”
“是哦?”
雷珈看向吳壁霞:“霞姐,上回龔姐說的那個是什麼,《小河淌水》那個唱法?”
“海菜腔麼?”
“哎對對,”雷珈連連點頭,順口就來了一小段,海菜腔跟一般的民族唱法是有不同的發音標準的,但雷珈學起來也挺自如。都是高來高去的人物,所以學到一個有模有樣是不難的。
她唱了一段,吳壁霞是民族歌曲兩把抓兩把硬的人物,跟著唱了兩句。
然後她們讓季銘也唱——這可太為難人了,調太高了,季銘畢竟是男的,隻能勉力為之,但這種探討實驗性質的唱法,感覺還是挺不錯的,讓季銘有一種回到之前,在國話開劇本討論會的那種氛圍,咄咄逼人又酣暢淋漓。
唱完《小河淌水》,又唱了《白毛女》,雷珈是喜兒的專業表演者,絕對是高水平的。
吳壁霞唱意大利歌劇《賈尼斯基基》,小小的身體裡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季銘就坐在邊上,看著她的身體像個音箱一樣,氣息在各個地方共振轟鳴,然後從下到上衝出來,轟轟轟的。
這種演示非常自然,所以很容易有所得,季銘就覺得自己對那些聲樂教學裡的概念,突然有了更多理解,什麼叫一根管子從上到下,什麼叫頭腔共鳴,什麼叫鼻後腔,什麼叫聲音從上麵出,什麼叫身體打開。
怪不得說優秀的人隻跟優秀的人玩兒——因為優秀的人會向你展示什麼叫優秀,然後你也會變得優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