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華(一)(2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5075 字 4個月前

唯有朱晏亭知道,李弈和母親是最尋常不過的主臣之誼。

母親欣賞他、提拔他,他也儘忠職守,報母親知遇之恩。

二人私下相處,謹守禮數,無半分逾矩。

倒是朱晏亭,因為年紀小,母親管束得緊,身邊又沒個玩伴,因此與這個戍衛長一樣的小將軍十分親厚。

沒少甜膩膩的學著城中女子喚他“李郎”。

李弈麵皮極薄,每每聽到這個稱呼,便會冷下臉來嗬斥“女公子當謹禮自持”。

他嘴上說得冰冷不近人情,耳朵卻每每都紅透了。

李弈待她極好,知道她喜歡彎弓騎馬,便平生第一次忤逆母親的意思,偷偷教她。

她被關在丹鸞台上學枯燥的禮儀,鮮少能出門。李弈每次來,都會給她帶城中女子間時興的小玩意兒——西域來的摩合羅化生童子、長安的果子酥山、令人口舌生津的各色楚地香藥。

有一次她生病發燒,忽然想吃葡萄。

李弈連夜驅馳百裡,到附近最大的冰庫給她取來。

因此當“李弈可能會死”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朱晏亭感到就像一個悶雷,狠狠擊在耳邊。

……

這是元初三年的春天,朱晏亭十八歲,此時她的境遇,已和從前那個千嬌萬寵養在丹鸞台的準皇後不可同日而語。

四年前,她的母親得病去世,按照朝廷最新的律令,公主封地不得傳與異姓子孫,被朝廷收回,去國治郡。

按律,長公主留下的財資、富麗堂皇的丹鸞台都由父親朱恪所有。

初時,父親待她如初,轉折發生在元初元年,也就是當今皇帝、眾人眼中他的未婚夫登基後。

三年前,先皇駕崩,太子登基,大赦天下。

當年,群臣請天子大婚立後,被駁回。

一月後,又有人進言,惹怒天子,將他降職發放。

這時,眾人才慢慢品味過來,朱晏亭的皇後之位怕是真的懸了。

有“神女瑤姬”這樣名動天下的傳言在前,皇帝登基後卻擺出了不想立後的姿態。那就隻有一個原因——他不想立朱晏亭為後。

也就到這時,朱恪才反映過來,這件婚事,天家從來沒有給過一句準話,都是和長公主口頭的允諾,如今天子要悔婚,竟然都不用擔背信的罵名。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朱恪變了一個人。

三年間,皇帝沒來半點旨意,甚至以勞民傷財為由,廢除了給各地的年節封賞,雖然不是單單針對朱晏亭,卻讓她的境遇雪上加霜。

元初二年,朱恪將朱晏亭遠遠發落在老宅居住,清減仆從,不許她出門,一應供應還比不上尋常的官家女兒。

然後就是,幾乎是一夕之間,章華長公主生性淫亂,養了數百麵首供她玩樂的傳言便在章華郡甚囂塵上,朱恪作為她的夫君,沒有片言辯解。

再然後,就是從前母親的舊部。以前的封地屬官都被編入朝廷官係,卻一個一個或病、或貶,去的不明不白。

李弈是最後一個,也是下場最慘的一個——有人布局,借平定流寇之機,想置他於死地。

風聲颯颯,春雨如織,點點擊打在窗上。

屋中陳設簡陋,窗下橫置一台琴,朱晏亭捏著李弈報來的信,望著上頭猩紅的“珍重”二字,渾身抖如篩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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