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長安(六)(2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6713 字 4個月前

脖頸上的一點紅,在帷幕邊緣隱現,歸入了承輿之後。

崔進浮沉宦海數十年,何等場麵沒見過,此刻,管窺一斑而知全貌——這歌謠仿佛是十數年前的長安俚曲,在帝後大婚之際,一遭被翻出來,定是彆有用意的。

投石入水,隻手翻攪,隻手對抗,波瀾隱於平靜表麵下,並也隻留下了平靜的結果。

此刻的結果就是,不管皇後有沒有“頸青砂”,現在都沒有了,亦無人再敢質疑。

崔進等待皇後入承輿,捧節杖,走到隊列首登上軺車,下令開行。

鋪陳滿整個長樂宮前廣場的儀仗無聲而有序的開拔。

暮色如一塊明透的琥珀,裝著仿若亙古無聲的聳立宮樓,殘陽斜斜掛在未央宮西傍,鋪陳下大片大片紅彤彤的霞色,照引前路。

走在隊列之端的崔進,眼前揮之不去皇後頸側的傷痕,這大婚之日見血的兆相令三朝元老的心慢慢下沉,他抬起耷拉的眼皮,被霞光照的不由自主眯起了眼,似乎嗅到了彌散於盛大暮色之中,隨風飄來的一絲淺淡血腥味。

“皇後長樂無極!”

“皇後長樂無極!”

“皇後長了無極!”

一國之母,與皇帝同享正入司馬門的權力,朱晏亭下了承輿,由丞相奉迎,在山呼恭賀中,拾級而上。

她手捧紈扇,遮擋容顏,留給世人的唯有垂曳在地的長長袿衣,隨台階而上,其上金線翟鳳倒映暮色,在青玄之底上留下冷淡冰涼的色澤。

紈扇之上,雲鬢堆疊,金爵九枝,金光瀲灩,步搖隱動,流光熠於延展入鬢的修長娥眉之間。

齊淩站在未央宮前殿,居高臨下,看著他自己選擇的皇後,盛裝裹身,在眾人恭賀山呼中,一步一步,穩定、緩慢的登台,向他走來。

他負手在後,目光悠遠。

仿佛在看朱晏亭,又仿佛透過她的身軀,望著她身後看不見的地方。

未央宮前殿就龍首山而建,宮台高入雲霄,台階也格外漫長。

他的皇後走得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勻稱端肅,仿佛天生為了走過這個台階而生。

她足夠悠緩,也足夠吸引人目光不知不覺的跟著她。

剛剛啟步時,她若一朵雲霞,走到一半,方浮凸出清冷、棱角分明的珠翠環佩、要靠近時,又模糊成了天上的雲。

折一嫋楚宮腰,披雲夢之暮,擷蘭芝之芳。

隨她輕輕一抬首,娥眉像驟然出鞘的劍,攜足以震懾世人的美色,鋪天蓋地,侵潤而來——

“妾今來歸,叩祈陛下,長生無極。”

她有意下移紈扇,露出了其後的一雙笑目,著新婦之妝,眼波盈盈,眼角緋紅。

一瞬,皇帝仿佛又看到了他七歲那年見過的,恍若天上人的楚地瑤姬。

與她目光相撞,他嘴角噙笑,緩緩一步邁上前,伸出手去,伸到她眼前,溫柔得好似碎冰擊玉的聲音,輕喚她:

“阿姊。”

清風拂麵。

朱晏亭對著他倒映著燈火,幽深得看不見底的深眸,怔怔的。

忽而像雛鳥輕輕收攏羽翼,慢慢合攏鴉翅一般的眼睫,低眉斂目,緋色眼角為她的神態平添了難描難畫的新婦羞赧之意。

她低著頭慢慢動作,隻手握扇,尖尖的、塗了蔻丹的手輕輕抬起來,隨著手臂上臂釧叮鈴相擊,輕輕擱置在他手掌內,甫一觸及,便被緊緊相握。

他攜著自己轉過身,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

伴隨內監長唱,霎時,振振金石響,燈火烈而粲爍。

一瞬之間,天地皆在足下,三公九卿,諸王宗室,諸國使節,俯首稱臣。

聲蓋萬物,聲淩九霄,近徹人耳,遠達長闋。

繁盛熱烈的恭賀,未央之頂的萬聲衝塞,幾乎要將人單薄的數尺血肉之軀吞噬,主宰眼耳口鼻,聲色形意。

幸好,未央前殿的風,吹在耳下的傷口上,像一隻咬在頸上的蟲豸,生冷提醒著她,那裡還殘餘撕裂的疼痛。

……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所有繁冗的禮節結束後,天將明時,椒房殿中,朱晏亭蹙眉重重的將臉邁入衾中,一手攥著床褥,默默忍耐著頸側的傷口被熱吮於口中,生生抵磨的疼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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