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肅殺(七)(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8300 字 4個月前

皇帝駕臨椒房殿時,鄭美人、殷美人、吳若阿等也在。

恰午後天爽,皇後與諸夫人正在椒房殿西側臨滄台上作六博遊戲——案上置一漆具長方棋盤,當中十二曲道環繞一小方形,投擲博箸,在曲道以“蔽棋”博弈,殺死對方“梟棋”者勝。

朱晏亭和鄭韶對壘兩邊,吳若阿、殷嬙各位輔佐位。

六博戲在拋擲博箸時需舞臂弄力,姿勢較激烈,放在男子之間時自是肢體碰撞、血脈僨張的角逐,宮中諸夫人玩耍起來卻是另一番風致。

齊淩不令宮人傳報,負手而上。一眼望去險些沒有認出皇後來。

其實她膚色白如玉,一渦雲水澤,即便在並有“燕、趙、鄭”各地至美的諸夫人當中也可第一眼奪走人的耳目。

但她這日裝扮並不華麗,隻慵懶的挽一要墮不墮的墮馬髻,發上綰一蜻蜓簪,耳邊掛西域大秦珠,帶些異域風情。淡紫綾襖,杏黃羅裙,裝扮格外輕靈,愈發襯得膚白發檀,神姿奪目。

因遊戲的緣故,雙頰浮赤色,越顯得活色生香。

齊淩從小便認為他這位阿姊長得天姿國色,卻從未如這日看來有驚心動魄之感。

“到殿下的輪次了。”

“殿下來擲,可要擲遠一點,否則梟棋就要被吃掉了。”

“殿下這一擲看來要遠驅龍庭,瞧鄭夫人臉都白了……”

“……”

諸夫人嬉笑吵鬨作一團,她們玩的是“盲擲”,較尋常六博更加難,正是朱晏亭的輪次,宮人給她雙目係上了絲絛,隻見她拿著桂枝博箸,離案站定,綁著絲絛的臉上還掛著緊張之色。

將那幾根桂枝在掌中一摩,舉手將擲,口中猶自念叨:“太一神君顯靈,替我擲個‘天’。”

殷夫人撫掌大笑:“鄭韶河東人,求的昊天無極。殿下在荊楚長大,求的又是太一神君,今天咱們宮裡什麼神仙都齊啦。就不知是昊天靈,還是太一靈。”

朱晏亭默念道:“東皇太一,祈願無極。”紫袖微揚,素腕一擺,桂枝飛出,奪的落在棋盤中。

旁人還沒說話,她已扯著絲絛轉過身去:“快替我看看,中了什麼?”

鄭韶離棋盤最近,雙目緊緊盯著盤,先叫道:“地、地字格,蔽旗行五步,梟旗行一步。”捂著襟口又道:“好險,險些就要被你吃了梟棋。”

吳若阿笑道:“你彆高興得太早。”

朱晏亭抿緊雙唇,神情嚴峻盯著那棋盤,忽下手推了一顆不起眼的小蔽旗連走五步,在十二環道裡異軍突出,殺出一支奇兵,兵臨鄭韶梟棋下,剛好吃儘。

推罷抬起頭來,麵上帶著得意的笑,望向鄭韶。

諸夫人拍手稱奇。

鄭韶驚聲道:“這顆小棋子什麼時候布在這裡的。”憤而跌足:“我就說這六博棋盤沒有黑白弈敞亮,太多環道掩人耳目,我要仔細看。再來一盤。”

……

齊淩在外站著看了半天,直至一盤將畢,另一盤又要開,諸夫人興致高昂,全然沒有注意到臨滄台上多了旁人——

他忍不住輕咳一聲道:“這局朕也開一盤?”

眾人聞見男聲皆往處看,齊齊一怔。

皇帝雖名義上是她們夫婿,但事實上隻召幸過鄭夫人,諸夫人與他陌生至極,遠不如與皇後晨參暮省朝夕相伴來的親厚。

其中數殷夫人最怕他,臉色蒼白行了禮,鄭韶緊跟其後,吳若阿尚未得封最是尷尬,後退數步與宮娥一道行禮。

朱晏亭愕然望他一眼,近前來:“陛下怎麼來了?”

齊淩抬手示意諸人平身。他神情複雜,深若淵壑的雙目一刻不移的凝在皇後身上,麵上忽然浮現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伸手一撥她耳上亮晶晶的大秦珠,道:“朕想阿姊了,來看阿姊。”

直呼二人私下親昵之稱。

朱晏亭不料他當著諸夫人的麵也如此輕佻孟浪,隻覺熱血往耳頸急灌,眼裡難得的浮現不知當如何的懵怔之色,張口卻說不出話。

見她如此怔忡之態,齊淩卻忽然心情好了些似的,稍散眼底攜來的重重陰雲。

在她耳側輕聲道:“你做的好事朕知道了,一會兒再與你算賬。”

朱晏亭眉心微蹙,胸口跳快了幾拍。

齊淩攜了她冰涼的手,帶至案旁。

道:“再來一盤。”

這情景落在旁人眼中,自是親昵恩愛,伉儷和睦。與傳聞之中的帝後失和大為相異。

諸夫人表情不一,鄭韶低垂著臉,殷嬙咬著唇、一雙妙目婉轉低回二人間,吳若阿麵上淺淺帶笑。

分棋的時候,皇帝自然是一方,與她對弈的便隻能是朱晏亭。

問及誰願作皇帝的輔,諸夫人都安靜了。

殷嬙深懼龍威、躲之不及,吳若阿又名分尚未定,按理說最合適的是鄭韶,然而鄭韶木頭一樣杵在那裡八風不動。

就在主持棋局的女官捏了一把汗時,朱晏亭忽然道:“若阿,你來吧。”

吳若阿溫婉依從,站到了皇帝身後去。

齊淩這才注意到有一麵生之人:“這是?”

朱晏亭道:“是臨淄往後的侄女吳若阿,陛下在琅琊見過的。”

吳若阿麵上一紅,道:“臣女吳若阿參見陛下。”

齊淩輕唔了一聲,從她身上收回視線,低頭查看棋盤。

這一局鄭韶作了朱晏亭的輔。

齊淩擺弄他的梟棋,似隨口問:“鄭美人家中有喜事,不必操心麼?”

鄭韶有些慌神,旋即又道:“伯……伯父的喜事有伯父做主,妾過了門就是陛下和殿下的人,哪有為伯父家婚事操心的道理。”

齊淩唇角含笑,問過就罷,沒有再接話。

這一局結束得很快,當著這麼多人,誰也不敢不給皇帝麵子,兼皇後一直分神若有所思,齊淩攜吳若阿所向披靡,很快便吃下了朱晏亭的棋,連有鄭韶這個棋中聖手作輔都無用。

齊淩幾乎與身畔的吳若阿沒有交流,抬了幾次眼,見對手心不在焉,麵色也不大好看。

如此來了兩盤,皇帝也覺無趣,便也作罷。

諸夫人相繼識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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