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肅殺(九)(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5895 字 4個月前

朱令月向鄭氏索要一萬斤黃金為聘禮的軼事,不過一日便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議論皇後親妹驕奢淫逸者有之。

慕其驕矜張揚者有之。

傳之為笑言者有之。

以其為標榜者亦有之。

傳入未央宮的時候,鸞刀氣的雙頰發紅,目似要噴火:“這女郎好大臉麵,她以為仗的是誰的勢?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總該有些廉恥。”

“心比天高嘛。”朱晏亭執卷在手,態度淡淡的。“她也不是衝著鄭家去的,那日和她撕破臉,她或許是湊最近長安的熱鬨,敗壞孤的名聲罷了。”

“真是蘭舒雲教出來的好女兒,竟敢存這樣的心思。”鸞刀咬牙道:“殿下的殺伐果斷哪裡去了?何不將這女子一杯鴆酒鴆殺了事,太後還能為她撕破臉不成?何故放任她如此興風作浪。”

朱晏亭懶躺矮榻上,眼睫微微一動,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抬起頭望向遠處蘭錡上橫陳的雕弓玉劍。

隻看了一會兒,重新又執起了書。

“孤很久沒有拿劍了。”

燈耀她麵上,雙眸餳然:“長安不是章華,殺人又不是殺雞宰羊,何必血淋淋。”

鸞刀不滿她的態度,將雕弓取下來用手絹擦拭,輕歎道:“殿下,說句僭越的話,從前長公主殿下可從不怕甚麼血淋淋,這才掙下了章華的基業。一味地心慈手軟,是做不成事的。”

朱晏亭想到了什麼,忽來了興味,掩卷問:“鸞刀姐姐知道嗎,母親生在長安、長在長安,為何後來再也不回長安了?”

鸞刀側頭思索,道:“……這,長公主說過,章華才是她的家。”

“母親的親人不都在長安嗎?”

鸞刀將雕弓放在案邊,笑著坐在她的榻邊,伸手輕輕撫她垂到肩頭烏雲一樣的秀發,且笑且言:“因為……因為有殿下啊。”

朱晏亭若有所思的倚靠過去。

鸞刀跟隨齊睠許多年,有些微小的動作和神態與齊睠有些相似,她忽感留戀,將麵頰貼到鸞刀肩窩裡,怔怔不語。

“若說朱恪那愚夫有甚麼用,大抵就是讓長公主有了你,她那樣一個殺伐決斷的人,抱著小殿下不知怎麼愛惜才好。”

鸞刀歪著頭,麵上笑出兩個酒渦:“也隻有這一點,奴還算感激他。”

鸞刀撫著她。這些話朱晏亭固然都聽過多遍,卻也入神的再聽了一遍。

椒房殿內,笑聲漸隱。

同樣的消息傳到長信宮,鄭太後先是不信,召宮人細詢,複令周容急至長信宮商議。

鄭氏開國有功,頗有淵源,累獲邑封,並非拿不出萬斤黃金聘婦。

周容麵有難色:“非不願,實不妥。”她慢慢提太後數:“昌邑侯聘婦,禮三千金;廣陵侯聘婦,禮三千五百金;宣平侯聘婦,禮五千金,這已是奢靡,惹人非議了。再往上數,聖上的皇叔淮安王,那樣疼愛殷夫人的母親,舉淮安國之力大婚,也隻敢拿出八千斤黃金的聘禮。丞相今不過侯爵,焉能惹眼至此?俗話說,得意莫高喧,懷寶莫招搖,我家即便拿得出,也萬萬不敢拿出來。”她歎道:“那女郎再如何,也該私下商議一句,這大庭廣眾之下提出來,應承不是,不應承也不是,哪裡是貴家高門的做派,豈非讓皇後殿下也顏麵掃地?”

鄭太後麵上波瀾不興,緩緩道:“朱令月本是繼室所出,生母是明貞太主的奴子,又與皇後不和,聘給無傷實屬高攀,自己底氣不足,自抬身價,其實也聰明。”

周容聽得一顆心直往下墜:“既是如此,長安也並非沒有適齡女郎、太後殿下為何偏偏屬意了她?”

鄭太後微笑道:“哪裡是為了她。”傾身拉過她手,語重心長道:“哀家的弟弟、你的丈夫,這麼多年都是個郎官,還做過散騎侍,突然就拔擢為相,你不奇怪嗎?”

周容愣了愣道:“他……他是聖上的親舅舅,莫非這也有人敢置喙?”

“那長亭侯也是皇帝的舅舅,為什麼不封有軍功的長亭侯,封了武安侯?你覺得你夫君比他兄長睿智英明嗎?”

此話戳中了周容的心事,鄭沅封相以來,鄭家雖然風光無兩,兩房不和的局麵已難以避免。

周容低著頭默默不語。

此時暮色籠罩未央宮,燈火照鄭太後麵上,似一抹斜陽。她輕輕歎了口氣:“我也不願謀算我親生兒子,但實在是他……不實在先。”

她低著聲,喉中沙啞,說了一句唯有兩人能聽到的話。

"一定要納朱氏婦……萬一真的有一天,出了什麼事,這是一張保命符。”

鄭太後說罷,抿了一口苦茶。輕撩額發,玳瑁護甲掠過自己麵上一寸一寸的褶皺,勉強擠出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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