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肅殺(八)(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6764 字 4個月前

朱晏亭說完狠話之後,心頭泛起淡淡悔意,這悔意稍縱即逝,她叩齒一咬齒關,

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齊淩。

他心中本蘊怒意未得抒發,又見她霸道囂張之態,當下也氣的火竄腦門,搜腸刮肚,欲尋出一二反擊之詞。

此事方恨顧忌帝王之尊情緒表露極有限,不能像那家有悍婦的京兆伊痛痛快快的罵上一兩句“衰女子”來的解氣。

“朱晏亭。”再如何盛怒,到底也隻能直呼全名。齊淩對著她雪亮得有些跋扈的目光,近前一步低頭俯逼視,黑眸嚴厲的冷冷視下:“從古到今,有哪個皇後像你這樣霸道?吳氏是否是你引薦?現在你又來攔?當朕是你股掌之中的玩物麼?”

這一層確然無理。朱晏亭氣勢稍減,肩膀微微下塌,手臂卻沒有放開,執拗的舉著。

“陛下是今日來正巧碰見了,怎麼就成了妾身故意給您引薦?陛下無非想借故去見她,卻要來先怪妾?您不如就封她為皇後,妾自束頸奉印,絕無二話。”

幾句話把齊淩氣了個倒仰。

她再表現得端莊賢淑,骨子裡還是那個彎弓飲羽的長公主手底下寵上天的驕矜小姑娘。顛倒黑白起來竟麵不改色,氣勢洶洶。

他聲調驟揚,嗬斥道:“朱晏亭,朕寵得你恃寵而驕了是吧?”

朱晏亭腦袋一熱,怒衝門頂,忿然道:“陛下倒是寵,妾要嫡子,還要皇長子,差一樣都不行!”

齊淩怒道:“我與你出自然是嫡子,你連長子也要管?”

朱晏亭腦中仍舊發熱,憑一股氣直抒胸臆:“陛下放眼去看,您後宮的諸夫人哪一個能有長子?臨淄王侄女吳若阿能有皇長子嗎?”

自古除非立嫡便是立長。臨淄王一係如果有了皇長子,無異於瀕臨落水的人攥住一個救命稻草,不管臨淄王和王後作何想,他們身後的勢力都會想儘辦法、不顧一切、將唯一的攔路虎“皇後、嫡子”掃除乾淨。

她向前緩走半步,雲鬢上步搖急顫,微顫氣息便能掃到齊淩的下巴:“鄭韶、謝白真、夏朝歌、殷嬙。陛下,她們哪一個能有?”

她像受到挑釁的獸類,調動著渾身的力量與人對峙,身體如一柄繃滿的弓,眼尾仍帶著被憤怒熏染的紅。“她們雖得不到陛下的寵愛,各自身後都有父兄、有姊妹、有家人,可同衣同袍,同進同出,互為戈盾。”

她深深喘了口氣。

“可妾身。”

她咬著牙,眼窩微紅,嘴唇顫抖。

朱晏亭很難失態,她千裡獨行至琅琊自求為後、鄭太後百般為難、諸王勢力傾軋,朱氏的背叛,甚至自己有意無意的冷落下,她也都是從容應對,絲毫不亂。

然而此時此刻,齊淩確確實實的探知,她傷心了。

這個念頭浮上心間之瞬,他有些慌神。

這一慌,胸中蘊著怒意竟有些一瀉千裡的意思。

萬千滋味紛雜急湧心間,若要辨要認,卻一一都抓不住。

他沉默良久,啞聲道:“朕什麼時候說要和她生孩子了。”

暮色如血一般刺眼,滄池的風穿榭過廊,冷冷撲來。

朱晏亭沒說話,睜著酸澀之目,也不願回手去碰一碰眼角。

故而落在齊淩眼中的情景,就是她一雙極速透紅的眼眸,死死撐著,眸中之光瀕至散碎。

莫說再去抓尋飄渺不定的怒意,如近在咫尺的滄池之水澎湃脹滿胸腔,軟的不像話。

他回過神來之時,手臂已穿腋而過回攏到她略顯單薄的肩胛後,將她緊緊摟抱在懷。

朱晏亭被沉力帶入懷,下巴撞上了他肩頭,仍僵硬著一動不動。

皇帝溫暖寬厚的手掌撫在了她的背後,熨人的暖意隔著薄薄綾衣透進來。她驟然閉了眼,攥住齊淩衣袍,緊緊咬著下唇,要墜不墜的淚水,終是沉沉砸在了他肩頭。

齊淩轉過頭,吻住了她被淚水打濕的臉龐,輕聲說道

“誰說你沒有家?隻要朕在一日,你就是國母,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天下為你苑,未央為你室。”

……

秋陽收走璀金,大片雲朵低垂,血一樣的暮色覆蓋未央宮。

……

椒風殿,吳若阿長跪伏首垂脊,聽著宣召,接下印冊。

“恭賀吳夫人。”曹舒滿麵笑容與她道賀。

吳若阿命人取出一匣東海明珠給他,匣蓋一啟,粒粒圓潤有拇指大小,珠光瑩瑩耀目。

雖說賞賜是慣例,但這麼大的手筆依然實屬罕見,連曹舒都被震的口張舌訥,連忙推拒。

“阿公收著吧。”吳若阿微笑道:“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我不比謝婕妤,有王後和世子在長安照應,隻有些累贅蠢笨之物,阿公往後能想著替我在陛下麵前美言一兩句,我就感激不儘了。”

曹舒推辭了幾句,終於還是推不過收了下來。

“曹阿公。”吳若阿下意識朝他身後望了望,見並沒有捧蘭澤膏沐等物的宮人,便問:“今日我得封,陛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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