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定疆(十)(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7058 字 4個月前

元初三年的燕王叛亂,起勢浩大。

因燕國地處北方極寒之地、戰馬膘肥體壯、兒郎勇猛尚武,鑄就了一支銅澆鐵鑄的精兵,這支兵馬麵對生活在馬背上的北戎也毫不遜色。

疾冰馳下,若閃電剖開關隘,曾令朝廷一日之內失三關,驚動長安。

十一月,天氣寒冷之後,地麵冰凍。

蔣旭、李延照帶領的部隊終於到了。

蔣旭已是六十五歲的老將,征戰多年,性格沉穩,擅工事城防。

齊淩派他出征,由他擔任主帥,就是對這一場戰事再明顯不過的定調——

守,然後拖。

皇帝看出了老燕王的焦急,叛軍騎兵鋒芒畢露,所向披靡,一味向前,像一支拉滿弓放出的利箭,恨不能朝發雒城暮至長安。

於是垂垂老矣的燕王攻勢凶猛,而弱冠之年的天子沉穩回避。

在這樣的授意下,蔣旭到散關並沒有如被打得潰不成軍的守關將士希望的那樣帶他們打回去。

而是大手一揮,將關一閉。

築城防、破河堤、引水灌城,城外結起一厚又一厚凍土,馬蹄在凍土上行走極其容易打滑,大大削減了騎兵的攻擊力。

燕軍數次衝關不得破,被膠著在散關已經二十三天。

正屬草葉凋敝時節,隻得遠運草料,鑿冰飲馬,每日軍費所費巨大。

……

穿過一重一重崎嶇關隘,越往北走,風雪越是肆虐。

燕國現在的都城在雒城,快馬加鞭的三騎兵士到雒城外隻剩下一個,其中一個凍死路邊,一個踩滑墜入冰河,屍骨無存。

剩下的這一個也麵如菜色,癱著被人扶下馬。清點馬匹的官兵問他:“還有兩匹馬呢?”

“一匹掉河裡被衝走了,一匹凍的走不動路,宰了。”

官兵提醒他:“宰馬吃肉是死罪,你要記得向王上求情。”

他站不穩,被灌了半斤烈酒,兩個人架著扶去雒城王宮。

老燕王正等著見他。

老燕王發須都已白了,裹著一千隻銀狐腋下皮毛做的氅,坐綴滿寶石和大秦珠的座上,王殿裡掛著西域大食的織毯,左向設案的地方,放著一隻彎月鐵弓,右向當設鼎的地方,放著一隻約莫半人高的熊頭,咧一嘴白牙。

老燕王縮在皮毛裡打盹,女侍輕輕叫了他幾次,他才睜開眼睛,睜眼的同時就將手伸入侍女單薄衣內,揉捏其中軟處。

直到那侍女咯咯笑著說:“王上,去豫章國的人回來了。”

老燕王聞言將她一把擲開,那侍女站不穩,悶悶一聲墜到座邊,不敢呼叫,跪著膝行退去。

燕王從座上探出半個身子,問額頭幾乎低到地上的使節:“良弼怎麼說?”

使節道:“豫章王說……咱們的軍馬不能去燕山草場就食……先前答應給的五萬石糧草,恐怕也到不了了。”

燕王勃然大怒:“豎子怎敢毀諾?他與孤王相約共反,臨了又作縮頭忘八?!他以為現在苟且,那黃口小兒的皇帝就會留他一條性命,有他作富家翁?真是駑馬戀棧豆!愚蠢!荒唐!”

使節唯有在地上發抖的份,怎敢答話,聽他逼問豫章王毀諾的原因,小聲道:“豫章王說,王上沒有按照與他的約定明年春天再起事,王後和世子都還在長安…………”

“唯有齊良弼有妻兒?孤王就沒有妻兒?!”燕王咆哮道:“我孫兒阿茂的頭顱還懸在長安城外,睜著眼睛看著他呢,為這等瑣事誤了大事,蠢豬!蠢狗!豎子!竟敢戲耍孤!”

老燕王如一隻暴怒的老虎,眼珠凸出,白須疾顫,來回在座前走動幾步,指著使節說:“你,再跑一趟。與他陳明利弊,隻要孤王戰敗,就是黃口小兒秋後算賬之日,到時候他全家也要死,不如犧牲個王後,到時候權柄在握,納多少姬妾不可?生多少孩兒不可?……”他忽又止步:“這蠢人為尺寸之利所惑,不是成大事者,將為人宰割,終喪於一刀斧手!”

眼一閉,蕭蕭豎立,喟然長歎:“若我阿腃還在,若我阿腃還在……我何至於孤掌難鳴。”

使節唯唯諾諾,小聲道:“可豫章王說了,如果再見咱們的使者……不問緣由,定斬不饒。”

老燕王倒吸了一口涼氣,怒的渾身戰栗,說不出話來。他猛地朝身側架上拔出一劍。

那使節猶道:“臣在路上宰殺了一匹即將凍死的戰馬……求王上看在臣朝夕奔走,險些凍死的份上,寬恕……”

他話還沒有說完,老燕王的劍已經洞穿了他的喉嚨,血液噴濺而出,血滴染紅了擺在一側的熊頭,它張著被染斑駁的尖齒,眼睛投入血滴,血絲爆眼,目眥欲裂。如將吞噬所見的一切。

“燕地無跪死之兒郎,與我戎裝,持我戈矛,放出良馬千匹!”

“孤便剩下一人,也要與那黃口豎子決一死戰。”

……

齊淩這幾日堪稱焦頭爛額。

在散關用兵,錢和糧草花的如流水一樣,雖經先帝一朝,倉廩豐實,貫朽粟腐,這點錢還耗得起,但這些錢原本可以用在彆處。

大把大把的錢和糧食都被花用來與一老朽內鬥,屬實肉疼。

大司農在每隔三日的朝議之後總要單獨來報軍費用度。

“陛下對臣的治粟內吏臉色還是好一些。”大司農道:“錢又不是花給他拿家裡去求田問舍的,陛下嚇壞了他,臣這上峰也不好當。”

“前日十萬石,昨日十萬石,明日什麼,三十萬石?”齊淩問。

“冬日用兵本就比春秋用兵耗費多,蔣老將軍又不懂節省,是三個錢當一個錢花的,籌措三十萬石糧草,他隻怕還嫌不夠哩。”大司農一本正經的掰著手指頭給他算,司隸地區的糧草動不得,要從哪幾個地區調,一調糧草又涉及到運糧的費用。一筆一筆算下來,數量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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