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長樂(一)(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7958 字 4個月前

皇帝的到來中斷了射覆遊戲,王轀素以額觸地,行長跪之禮,退去後憂心的四處張望。

此時此刻,宮人皆逢此變,處處錯愕,她熟悉的鸞刀又留在椒房殿,沒有人來安慰和安頓她。

而殿裡隨侍的黃門宮娥等,也很快被碾了出來。

王轀素沿階下高台,為那生龍活虎放在階前的天馬唬了一跳,恒王齊漸挽了韁擒了馬,見她模樣狼狽,笑嘻嘻的問他:“你便是我皇嫂的好友,車騎都尉顧眄的夫人王夫人?”

王轀素最憎這樣的浮浪兒,礙於他是王孫貴胄,不得發作,隻得道:“陛下盛怒,皇後殿下懷有身孕,恒王殿下怎可不阻撓勸諫,反倒在這裡取樂?”

齊漸哈哈大笑道:“王夫人放心,皇兄來之前明明與我等說好了,是要正襟斂衽,禮賢下士,像周公思賢才一樣把皇嫂請回去的。”

王轀素見過皇帝氣勢洶洶的模樣,聞言大疑。

“真的,皇兄詞兒都想好了,要問皇嫂要不要再為他持家。”齊漸得意洋洋著他和皇帝的親密關係。道:“也差不多了,這麼些時日。未央宮哪能沒有主母。”

王轀素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齊漸喚了兩個隨從過來,又叫了曹舒請了皇後的兩個宮娥,先備車將王轀素送回了未央宮。

皇帝的天馬出了馬廄便不肯回去,噴著鼻踢著蹄在原地打轉兒,與天馬相類,這一冬郎官們也憋壞了勁,好容易有圍獵,皆憋著勁要在皇帝麵前顯露一番,此時卻都落了空。

眾人在蘭台殿下等候了一晌。

見皇帝還沒有下來的意思,曹舒也下來了,內殿誰也沒伺候,打聽不出消息。

終是恒王出麵,當機立斷的領期門郎等往禦苑去,道:“隨孤去獵幾頭好鹿,獻與皇上。”

就在齊漸上馬要走時,曹舒拉住了他的馬韁,悄聲問了一句。

“殿下去查一查從哪裡放的雲夢之塵,奴婢望著皇上中意得很,隻沒有獵到,抓來賞玩也好。”

齊漸答應著去了。

……

蘭台殿。

朱晏亭此刻異常惱怒。

她想過許多與皇帝再見會是什麼情形,唯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遊宴當中不告而至,當著她的麵斥退了她的賓客,還當著宮人的麵直接強迫的將她抱入內廷。

這一攬子匪類行徑將她預先想好的應對衝擊得潰不成軍。

門扉合攏,宮人皆退。

她羞怒交加滿麵漲紅,手撐他臂意圖掙脫出來,然而皇帝手臂硬如磐石,紋絲不動。

她冷聲道:“陛下這是天子作為嗎?”

齊淩沒有答話,一直抱著她走過深邃甬道,直入蘭台殿內,雙目四下一掃,竟將她放在了一處高高的案台上。

朱晏亭怒而欲掙,被他牢牢摁坐在案,見皇帝與她平視,目中黝黑,暗沉沉攫鎖她麵,令他呼吸一滯。

朱晏亭一再受製,越發震怒,聲音亦提高兩個調:“陛下此舉欲何為?不告而至逐我客,不問緣由辱我身,陛下要欺妾至此?”

齊淩無可爭辯,索性捂住了她的嘴。

另隻手撐在桌案邊,身依舊擋著,將她罩在內。

手掌外,她鳳眼橫波怒目。

他望著,眼神卻格外柔和。

殿中一陣寂靜,而後他開口了:“阿姊……”

喚出第一聲後,又是久久的沉默。

直至她忍不住再一掙,他複來壓製,緩緩開口。

“朕……朕真的知錯了,悔得不行了。”

字字清晰入耳。

他麵背光,表情不清,隻見神情似赧然,眼睫也微顫。

朱晏亭登時渾身一僵,目中掠過震動之色。

她的呼吸觸在皇帝執鞭掣馬得微微汗濕的手掌中,覺他掌燙著臉頰,有緩慢的熱意順著頰腮邊攀升。

這句話說完後,兩人重為沉默籠罩,空氣似凝滯了一般。

安靜了良久。

齊淩道:“阿姊還在負朕的氣,還是不肯說話嗎?”

朱晏亭垂下眼看著捂著她嘴的手掌。

這讓她如何說話?

齊淩方意識過來,忙將手挪開。

他的手重得毫無章法,一挪,朱晏亭唇上搽的胭脂就橫斜開來,他伸手回來擦,她卻彆開臉去。瞬間稍稍觸及的頰膚,微微發著燙。

朱晏亭彆過頭平複了片刻。

無意再提往事,知道那夜的事各有不得已,況得了這速來驕傲的君王低頭道歉,心裡氣已平了大半,隻道:“妾身也莽撞了,陛下應該收走印綬,令妾反省。”

齊淩挪開手後便肉眼可見的不自在,雙手沒處擺,順她台階而下:“印綬朕給你帶過來了。”

朱晏亭便問出了心裡最想問的那句話:“陛下還肯信任妾,再交給妾?”

他不假思索:“自然,非卿莫屬。”

朱晏亭終於展顏笑了,心下塊壘儘消,似乎戲言,又似乎鄭重道——

“陛下一定要記住今日的話,陛下他日會後悔的。”

此時她雲鬢蓬亂,點簪垂斜,簪頭碧眼金鬨蛾觸須微微顫動,唇角胭脂暈開,唯一雙鳳目熠熠發亮,如倒映千盞燈。

齊淩霎時間仿佛又看到那頭雲夢之麎,皮毛帶雪色,披薜荔女蘿,站在樹下道路轉角處,睜幽碧之目看著他。

任何經驗豐富獵手都知道。

信任它是如尋死一般危險的事。

齊淩卻稱得上輕蔑的笑了,展臂再度一把將她截過,穿膝抱在懷中:“不要讓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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