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長樂(十二)(2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7162 字 4個月前

朱令月又問:“阿爹那日出賣我和我娘,後悔嗎?”

朱恪怔了,再一次轉頭看向她。

朱令月眼睛亮的嚇人,一動不動盯著他。

朱恪發了一會兒的呆,喟然長歎道:“阿月!還要爹怎麼向你說,你是舒雲還是奴籍的時候生的,那會兒她還是奴婢,甚麼都說不清。這件事……爹和你都被人瞞在鼓裡。不過你放心,爹養你這麼大,不管你是誰的孩子,待你的心是一樣的。”

朱令月閉上了眼,兩行清淚從她麵龐上墜下。

她抽了抽鼻子,取過桌上的酒壺,給他斟上酒。

“她沒有對不起你,是你對不起她。”

朱恪看著那杯濁酒,默默不語。

朱令月將酒端給了他。

朱恪輕輕推擋開:“我生死懸她手上,哪來心情喝酒過節。”

“喝吧。”朱令月說:“你不是說祛邪震惡嗎?先把惡讖去了,我再去向她求情。”

朱恪拗不住她勸,仰脖馬虎喝了半盅。

他的手僵在杯間。

藥下得很快,他逐漸感覺呼吸不過來,身體朝後仰,逐漸蜷曲。他用手抓著脖頸,麵上逐漸凝聚一個吃驚訝異至極的表情,眼目發紅爆凸,盯著朱令月。

燈下,朱令月的臉鞭痕斑斑,宛如修羅,目光冰冷的看著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汝將亡於汝女。”她輕輕道:“現在你承認我是你女兒了嗎?”

而朱恪已經不能再回答她的話。

……

五月十日,日光依舊暴烈。

這日晨起,朱晏亭在宮娥梳過頭以後,執一通體雪白的鬨蛾玉簪插在了山題之下。

平陽侯五月五日宅中發病暴亡之事今日已傳遍了長安,由宗正主持喪儀。已嫁之女按禮當為生父服“齊衰”的喪服。

皇後已並入齊氏大宗,又為萬民之母,齊衰三日麻衣如雪,後服素衣,點白簪。

鸞刀奉上來朱恪留下的一些遺物,其中有幾篇他寫給長安友人的書信,書成於昭瑞二十四年,那是他新婚的第二年,筆墨已經有些模糊。

仍舊可以辨認出,他用極為誇張的篇幅,一筆一劃的描摹著齊睠的美貌和氣度。

用冰雕玉鑄的玉和雪比擬她姿態、雪膚、寫她行過花香生,坐處嫣然生媚。

他曾千百遍偷偷看她,從屏風側、從玉台階底、隔著窗欄、隔著重重花蔓遠山障。

他曾在她留著香味的地方久坐,甚至用手掌描摹她留在地上的足印。

難以想象,一個丈夫會這樣卑微的迷戀著他的妻子。

但這封信最終沒有寄出去,因它底下另外一封信裡藏著的秘密。

朱晏亭正要看時,鸞刀掩了它。

道:“都是些汙言穢語,有些事,殿下不知道最好。”

“是我母親作婦人對不起他嗎?”朱晏亭問。

“不,長公主對朱公很忠誠,她隻是不能回報以他愛。”

“為什麼?”

“因為長公主不是尋常的婦人。她平叛誅賊,靠累累戰功封國,她隻是需要一個孩子來繼承封國,並不需要一個丈夫。所以隨意擇了良家子尚公主。昭瑞二十三年,殿下誕生以後,她就再也不需要平陽侯了,再也沒有一起坐臥。”

朱晏亭想起了朱恪和蘭舒雲在章華散布的長公主養麵首的謠言,她一直未想通,作為丈夫會會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

她此刻卻發現了朱恪心中最隱秘的秘密——

原來他卻是寧願母親像所有女人一樣,隻是不愛他,甚至生性□□、水性楊花、屢屢背叛他。

但最讓他無可忍受的是,在他幾乎瘋狂愛著她時,她忠誠純潔,宛若神女,卻隻居高臨下俯瞰他。

自始至終,隻用冰冷的權力裹挾他,未曾當他是丈夫,未曾真正尊重過他,甚至未曾當他是和她一樣的人。

鸞刀手蓋的一頁書,隻餘下一行字,是朱恪那時還算敦厚的筆跡。

一筆一劃,像是要深深刻入竹簡裡。

“痛殺我也。”

她眼睫微微一顫,一滴淚水從麵頰滑落,潤到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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