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滄海(二)(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6502 字 4個月前

昭台宮在上林苑的深處。

從前遠觀上林苑, 隻覺得花木扶疏、館台彆致。隻有深入到建章宮更南麵,到遙遙望見灞水、池沼星羅棋布、巨木遮天蔽日的所在,才會覺察到“出入日月, 天與地杳”的廣袤。

昆明池畔莽林中藏著獸圈,豢養百獸, 咆哮之聲日夜不絕於耳, 斑斕虎豹偶現沼畔林間。

為防猛獸傷人, 昭台宮館閣修得很高,周遭布有刺網, 宿衛插戟為門,給人森然冷肅之感。

事實上,自昭台宮修好以後幾乎沒有人住過。

朱晏亭搬來的時候,到處都飄著這季飛的四處都是的刺槐花、梬棗花,長階上白發蒼蒼的內監正唰唰灑掃。

階壁上鏟除蒼苔、修補瓦當的幾個小宮人聽說是皇後,便連滾帶爬翻下來行禮。

四處飛來小心翼翼的打量她的目光, 似乎在好奇是哪位皇後,皇後怎麼會到這裡來。

沒有未央宮那樣森嚴的秩序,頗有些山中不知日月的意思。

因為齊淩讓她搬來的理由是養病, 還保留著頭銜, 府庫也未敢輕慢,但因為搬來的太急沒有時間整肅宮眾、修葺宮殿,少府令田冠特特來向她告罪。

然而玉藻台已經停止運轉,加上皇太子連夜離宮,眾人都嗅到了帝後之間絲關係崩裂的跡象。

更難免有好事者, 將它和羽林軍風波、李弈入獄的傳聞聯係起來。

故而對移居昭台宮的皇後,田冠雖然周到守禮,也僅僅是周到守禮了。

對此, 朱晏亭也不以為意,隻說:“孤抱病在身,不宜大行工事,隨侍太眾也嫌繁瑣,卿不必拘禮。望唯精唯勤,侍奉君前,以慰我心。”

她對旁的都沒有計較,隻特彆問了句:“太醫令隨侍了嗎?”

田冠忙道:“陛下特意叮囑過了,就安置在朝露館,殿下使人去傳,即刻就能到。”

少府的人走了之後,昭台宮恢複了安靜。蔽日濃陰隨日影橫斜幾乎要將館閣掩埋,朱晏亭沒有去休息,直直站在正殿中。

到天色漸晚的時候,她終於等來了鸞刀。

鸞刀衣衫還算乾淨,頭發也齊整,麵色煞白,被數個衛士押解來。看見她張了張嘴,目中微有淚光。

朱晏亭忙上去摸著她胳膊看,確認她沒有受到刑訊,才長長出了口氣。

衛士走後,鸞刀抬驚爍之目,顫著聲說:“才護送李將軍出朱雀門,那幾個中郎將都被帶出去斬了,先後才那麼會兒……奴嚇壞了,奴嚇壞了,就怕……就怕殿下……”

朱晏亭將她摟在懷中,察覺到她的軀體還在劇烈顫抖,喉中微哽:“莫怕,莫怕,我豈會有事。”

鸞刀方放出被緊緊咬在牙關裡的口氣,嘴方張開,便痛哭出聲來。

她詢問方知,皇帝沒有為難去傳令的鸞刀,收走了皇後金印。

皇後三印中的,隻留下私印和長亭府庫的印,故而玉藻台也已形同虛設。

昭台宮年久失修,鸞刀直至夜中還睡不著覺,掌著床角雁足燈,見屋中暗影幢幢,物撲棱棱撞在窗扉上,嘎嘎怪叫不住,似嬰兒啼哭。

“是鴞。”朱晏亭翻了個身,輕輕道。

“殿下還沒睡下?受驚了?叫人把這妖物撲殺了吧。”

“這裡長久沒有住人,野物見燈來撲,把燈滅了就好。”

鸞刀掩熄了燈,屋中黢黑片,月光傾灑進來。果真不過會兒,那鴞就飛走了。四野皆靜,遠處隱約有虎豹咆哮之聲,聽的人颼颼然。

鸞刀小聲說:“我常聽人說射熊館、秦虎園、獅子圈裡的獸都乖了,皇上嫌沒趣。現在上林苑裡虎豹猛獸都散養的,要養野了性子、能跑能咬的,狩獵才得趣。”

朱晏亭聽到這話,心裡微微動。心想,我豈非也是他散養的虎獸?

她出了會兒神,直至鸞刀出聲,方回過神。

“殿下害怕嗎?”

朱晏亭盯著窗看了半天,道“我不怕虎豹來,我怕有人來。”

這時,鸞刀方忍不住問出了盤桓兩日的憂心,儘管連她都早已知道結果。

“皇上會處罰殿下嗎?”

眾人心裡明鏡般,以養病之名搬到昭台宮根本不是什麼懲罰,頂多隻能算個信號,相當於在處理她之前架上個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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