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滄海(四)(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7443 字 4個月前

這幾日直欲將整個長安燒化的燥熱未能侵襲上林苑。

星羅棋布的湖沼、遮天蔽日的濃蔭將暑氣格擋在外, 自成一方天地。

是以從綾室送到各個宮室的冰,人人翹首耳畔,昭台宮卻不那麼在意。

是以四個內監送冰來時, 鸞刀沒有第一時間去看裝冰的匣子,反是招呼他們歇涼, 送上冰涼甜湯。

等送走了內監, 鸞刀滿懷心事去找朱晏亭, 見她立在一處廊廡下,手持皎扇, 正朝外眺望。

順著她目光看去,隻見在宮台之外百來丈樹乾上赫然趴著一隻斑斕花豹,因暑熱姿態懶散,幽幽碧睛朝這邊望著,鸞刀唬了一驚,要去喚守衛。

朱晏亭道:“不妨事, 人走的道用鹿角和網隔起來了,不然咱們宮中統共十幾個人,還不夠這些猛獸填牙縫。”

她搖著手中紈扇:“消息打探得怎麼樣了。”

“張紹沒有找到, 說是死了。”

“死了?”朱晏亭微微一驚:“怎麼死的?”

“過瀧水墜到了河裡, 死不見屍。”

她蹙攏眉峰,搖頭輕輕歎了口氣:“那就沒有死,被人搶先了。”

“現在三宮口風緊,好在咱們還有些耳目。廷尉寺那邊,李將軍活著是還活著, 但現在的廷尉正黃文啟是長亭侯鄭安的舊部,一心要咬彆的出來,過了刑。”

朱晏亭冷笑:“隻要我活著, 他們就不會殺李弈。”

“可多拖一天,李將軍就多一天的危險。如今上意莫測,皇上遲遲不立新的九卿,也不知是要順勢扶黃文啟上去,還是另有他意。”

朱晏亭沉吟道:“他早就看鄭氏兄弟不順眼,怎麼可能扶黃文啟上。廷尉他是真的顧及不了了,現在沒有彆的事比他的尚書台重要。隻有先鋪開尚書台,才能由尚書台任命九卿。”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會選擇這個關頭發難。

皇帝一直在推行尚書台奪丞相的權力,此際新製將行,舊製將替。

新製和舊製交接的時候,最敏感的就是官員任命。

要迅速任命新的九卿隻能用已經在運轉的舊製,新製就會擱淺,一旦擱淺,再舊事提及就難上加難。

所以擺在皇帝麵前的就是數不清的兩難——

保張紹,可能會失去中間派的支持。

要任命自己的人快速填補九卿的空缺,重新掌握廷尉寺,又免不了過丞相的權,尚書台就成了一紙空文。

他如果鐵了心要組建尚書台,就要不惜一切代價先走下去。

在此期間,每一天都是人命。

朱晏亭晃著扇子,嘿然道:“這還隻是一個尚書台呐。當初削藩比這死的人可多得多了。”

鸞刀似懂非懂,靜默了一陣,到朱晏亭轉頭問她:“還有彆的事?”

鸞刀有些遲疑,終還是說了出口:“聽說……聽說陛下在桂宮納了個新寵,把太子送去了。”

朱晏亭拿扇的手忽然僵住了。

……

“都在說……”

“都在說陛下得了個新寵,藏在桂宮。”

曹舒跟在大步前行的皇帝身後,一麵期期艾艾吞吞吐吐,一麵彎腰去撿被他扔落在地的外袍、白玉雙印、赤綬等物,遞給跟著的小黃門。

又努嘴示意宮人將備好的燕居常服給他換上。

然而齊淩走得很快,舉著燕居服的宮人小跑亦跟不上。

桂宮宮舍多向陽、地高,即便擺了冰盤依舊不如未央宮的清涼殿涼爽。

齊淩懼熱,便有些煩躁,燕服送來也不穿,站定後兀自扯中衣襟,冷冷問:“都在說?誰在說?”

“奴婢昨日打殺了兩個碎嘴的,但都傳到奴婢這裡了……必是……“

“新納佳人,藏之桂宮,共適仙鄉,逍遙忘憂。”

“這……回陛下,這……”

“這傳言比朕還會享樂啊,你說是不是?”

曹舒一時啞口無言,卻不得不應,隻能道:“陛下息怒。”

……

是時夜幕深沉,星漢倒懸。

未央、長樂、建章、桂宮等諸宮之中,桂宮是離上林苑最遠的,橫過一水,遙遙相望。

太子安置在明光殿西闕之後的配殿之中,齊淩才登階上,離門尚有十幾步,便聞得一陣嬰孩的洪亮哭嚎之聲,極富攻擊性、生辣莽撞的衝來,棘刺一樣直紮腦門。

曹舒跟在他身後,竟覺他竟一瞬望而卻步。

所幸踟躕片刻後,還是迎著嚎哭邁了進去。

陪著太子的乳母還是椒房殿那位——太子的乳母需是上卿諸侯的妻妾,齊淩望著那眉目和善、低聲勸慰嬰孩的婦人看了一會兒,方想起來這是太仆謝誼的妾張氏。是太子誕前一個半月,他和皇後一起定下來的。

此際齊昱嚎啕不住,乳母手持一蠟化生童子哄他,勸慰不住,直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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