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山河(一)(2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7046 字 4個月前

“阿姊。”他聲音溫溫柔柔的,低喚出聲。

很久很久都沒有聽到這個稱呼,朱晏亭麵色一變,翻了個身麵向床裡。

他的聲音像含著溫度,從後追上來,不依不饒的灌入她耳,侵入她神,鑽入她體:“阿姊放心,朕不會有事的,至少還能再活八十年。”

她喉間微動,湯水潤過,聲音還是有些啞。輕聲答道:“陛下萬壽之體,輕言了……螢火豈能掛憂日月,妾蜉蝣之身,寄憂雲霄之鬆,豈不是……杞人憂天。”

“你又說這些話做什麼呢?”齊淩歎了口氣,幽幽道:“上回你都撕破臉麵罵朕罵成那樣了,朕若有心處你極刑,莫非會因為這幾句好話就改變心意?再說,若朕有萬一,你扶太子繼位豈不是更好?”

朱晏亭牙間一酸,低頭銜住一角被,將心中被他頂上那陣鬱鬱的血氣忍了。咽兩口津,令自己聲音清明。

“我求之不得呢……”才出口,卻哽咽起來,她極為自棄的一閉眼,發現臉上癢癢的,淚水爬蟲一樣已爬滿了臉頰,咬牙道:“我……求之不得你處我極刑,連你這我懷中的冤孽一起。我是被狗啃了……心肝我才會擔憂你。”

屏風後的人影動了一下,木架晃動,朱晏亭微微側過頭,看見他一隻手搭在了白絹上。

修長手掌投出一大塊的陰影。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朱晏亭麵上的淚痕晾乾了,留下乾癢的痕。

她恍然生出外麵是一尊石人的錯覺。

方有一道比剛才沙啞得多的嗓音響起來:“可我日日擔憂阿姊。”

“……”

那邊靜了很久,又說:“晨起擔憂阿姊睡足否,午時擔憂阿姊加餐飯否,日落擔憂阿姊能歡笑否,粥適否,藥苦否,孩兒安好否……自從你離開我,日日如此,日日不絕。”

他聲音非常非常輕,中途停了數次,絮絮叨叨的說些茶飯粥食的小事,說得很慢。

朱晏亭在他說第一句話時渾身一顫,而後緊緊咬住了嘴唇,淚如雨下。

他身上乾陀羅耶香的氣味悄悄彌進來,懷中這似乎與父親沒有什麼緣分的孩子在這一刻格外的安靜,仿佛也珍惜此際的些時片瞬。朱晏亭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被他影子投著,聽見他的聲音。

心像是被一隻巨手握著,酸疼交加,難以忍受。

隻覺他今日異乎尋常,卻又察覺不出是哪裡不對。

說是被腹中孩兒險些小產嚇壞,又反應太大了些。

她受夠這等折磨,手一揮,幾案上的湯盞驀的摔落在地,裂成無數碎瓷,咬牙切齒道:“你便是真的吃錯了藥,也莫在這與我陰一句、陽一句,你……進來說話。”

那影子巍然如山,一動不動。

仿佛沒有聽見她說的話,用另一句問話,狡猾的攪動了她本就混沌不已的思緒——

“阿姊可否搬回未央宮,令我不再憂心?”

朱晏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但她越是有話想問,越覺得力氣都用在了翻湧的思緒裡。她大大驚動了胎氣,昏迷一日方醒,此刻雖已吊了藥湯,氣力不繼,流淚又耗損太多的精神,不多時便恍惚起來。

她不記得究竟有否答應齊淩,隻記得模模糊糊看見他影子穿過屏風,淡淡投落在自己身上,深一痕、淺一痕。

他生意溫如軟綿,隨著他身上的氣息逐漸包裹了周身,讓她腹中那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兒感到安全,有了喘息之機。

不知何時沉沉的昏睡過去。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是隔日上午。

屏風撤走了,臥室裡亮堂起來。

窗外走過鎧甲桀桀的一列人馬,似乎防備又比往常更加森嚴了些,幾乎與椒房殿無異了。

屋子裡還燒著濃鬱的乾陀羅耶香,提醒她昨日的事並非是幻夢一場。

鸞刀侍奉了藥食,拜倒在床前,深深行了一個大禮。

“殿下,奴婢知錯了。奴婢一時嘴快,險些鑄成大錯。求殿下懲罰。”

朱晏亭坐起身趿了鞋,走到齊淩昨日坐的地方。

香味怪異的濃重。

磚地被擦拭過,光可鑒人。

她手指放上去,看到自己的倒影。

問鸞刀:“今早擦過地了?平日不是要到晚間才擦嗎?”

鸞刀輕聲道:“陛下喜潔,昨日席地而坐,昨晚下令奴婢擦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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