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山河(三)(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6744 字 4個月前

在任何公開場合,皇帝周圍都會有兩個門下吏:左史記事,右史記言,隨侍禁中。

二人記錄下來的起居注歸太史令封存,或用來修史,或用來警醒人君,是絕密之件,平時非禦用不能啟。

朱晏亭想要拿到出事那日的起居注。

此事太過敏感,曹舒是中官內臣,即便和她一向走得近也不敢冒險向他打探。

局勢不明朗,宮中的眼線一條也不能動,免得弄巧成拙。

正躊躇之時,忽想到了一個人——光祿大夫顧眄。

這是王韞素的夫婿,在平燕王之亂以後加官進爵,官至光祿大夫、給事中,可以行走禁中。

此人出身高貴,父親是五大夫、前武威將軍,家族很早就發跡了。至少從明麵上,半點也和皇後牽扯不上。

但朱晏亭見慣人情冷暖,知道現在自己落入困局,對昔日好友指望不大,隻是死馬當活馬醫。

沒想到王韞素不但很快命人送來了顧眄弄到的一張寫在布帛上的起居注謄抄本,還送了一匣子珠寶首飾。托信稱: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希望殿下一定要珍重玉體。這些都是她從章華帶來的嫁妝,不像宮廷裡的珠寶都有銘文,使起來不便。希望她無論如何也要平安誕下皇子,以圖後效。

朱晏亭打開看了都有些吃驚,王韞素出嫁時最引以為傲的嫁妝九股春朝玉燕釵都送來了。

展開那日的起居注,一言一行都載在內。

日昳時,上幸上林苑獅苑渭陽台行在所,恒王齊漸、護軍將軍趙睿、羽林軍中郎將劉鳳之、太中大夫鄭思危隨侍。

黃昏時,中常侍曹舒詣行在所,上更衣。

人定時,詣桂宮。

從中常侍曹舒詣行在所,到人定時這期間“更衣”的三個時辰,就是遇刺之時。

按照朝露館太醫的口徑,曹舒那時候去送的口信便是她可能小產。從那之後,就是齊淩不願意讓起居郎跟隨的私時,極有可能立即輕車簡從來昭台宮了。

嫌疑直指向她。

唯有她能控製皇帝來的時間,判斷他情急,輕車簡從,便可精準在昭台宮附近,實施刺殺。

那件事過去兩天了,齊淩傷情未知,仍舊沒有大肆的查,是否當真顧忌,查出來是她?

朱晏亭閉了閉眼,親手將謄文燒了,下了移宮的詔令。

……

少府對皇後的態度感到奇怪,一日前還堅持上書不肯移宮,忽然態度急轉彎,非但不再抗拒,反催起少府來。

少府雖上下一頭霧水,但皇命在前,後命在後,不敢耽誤,很快將移宮的日子定了。

當日,清晨天還未亮,皇後已在昭台宮嚴妝以待。

前來假節迎接的是太仆、右將軍、錄尚書事的謝誼和護軍將軍、駙馬都尉趙睿,規格之高可迎禦駕。

謝誼十分客氣,在朱晏亭對著代表禦駕親迎的節旄行過禮後,自己向朱晏亭行了揖禮。“恭迎皇後殿下回宮。”

趙睿也隨他行禮。

朱晏亭一一回了話,對趙睿說:“恭喜將軍。”

趙睿垂頭深揖:“末將感沐皇恩,戰兢惶恐,唯效死以報。”

趙睿在平諸王這幾年屢屢獲晉封,執掌禁軍,如今定親同昌長公主,作了駙馬都尉,真正當了王家“自己人”,正是春風得意時。

對比當初戰功在他之上的李弈,如今已是一無所有、袍澤離散、生死懸於一線的階下囚,實有雲泥之彆。

趙睿自忖自己著實顯眼了些,因此對朱晏亭格外尊敬殷勤,唯恐露出一點驕氣,招人刺心,奉迎不迭。

鳳輦沒有走昭台宮過昆明台到建章宮再入未央宮這條熟悉的道路,而是繞道桂宮,到了皇帝居住的“禁中”。

桂宮、未央、長樂三宮緊緊挨連,宮殿群極其龐大,各殿相對獨立,如座座孤島聳峙,依靠道道飛橋廊道相連。

桂宮宮台軒閣飛簷疊著飛簷、樓影鍍著樓影;刀戟甲士刺棱棱、白森森,看得久了,恍然生出些這些會像幢幢門扉一樣合攏、密雨一樣的箭矢會朝人飛來的錯覺。

恰這日,腹中孩兒偏與她為難,製造些不厲害、又不容忽視的疼。

仿佛還未出生,已經知道前途未卜,危機四伏。

至雍門時,朱晏亭下令駐輦。

新任的中宮仆叩拜檢視時,見她額上已起一層密汗,融了脂膩香粉。

朱晏亭閉著眼睛,麵白如紙,隻吩咐了三個字:“侍妝奩。”

捧著妝奩進來的是椒房殿新晉的女禦長,斑白的發一絲不苟的挽著,先用白絹擦拭汗水,再撲上粉英遮掩汗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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