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山河(十一)(2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10575 字 4個月前

“我一國相邦,去她府上給她賠禮道歉,這張老臉還要不要?再說,她擅扣徐令月不知心裡打什麼主意,她是什麼稚子,殺人也不眨眼。”

正議論時,忽一仆從奔來,說有車架拜訪,堵在府門口,不肯遞名刺。看熱鬨的人都圍了數圈。

來人雪驄拉車,身份貴重,仆役不敢強驅。鄭沅聞言立即趕了出去,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齊湄的車駕。那匹極為惹眼金羈絲轡的西域雪驄刺拉拉立在門前,噴鼻抬蹄。仆役見丞相至,才遞了名刺拜帖。

齊湄掀幕一瞧,抬足下了車。

她施施然登門,身後跟著一個蒙了臉的婢女。鄭沅目光鎖婢女身上,眼睛發亮。齊湄笑道:“舅舅,還不請我進去?”

“殿下請。”

在登府邸台階時,蒙麵婢女身子一斜,咚的一聲歪跪在地。齊湄轉頭看她,臉色灰白,雙眼發直,歪頭使了個眼色,兩個仆役將她扶起來,半是摻半是押送了進去。

鄭沅內心暗喜,眉毛都要飛起來,向廳裡看茶。

齊湄卻在院中不再進:“舅舅,有茶有酒,是談事的,不宜今日。今日我的話,我們站著說。”

鄭沅尚在客套:“殿下豈有入府不坐的道理,傳出去也是我待客不周……”

“李弈的人頭什麼時候給我送過來?”

齊湄直截了當的話一出,場麵就僵了下來。

鄭沅看看蒙麵婢女,再看看他,掬的笑掛不住:“殿下這是何意?”

“我不是殿下,不是你外甥女。你就當是個最低賤的販夫走卒,我明價插標,拿李弈的命換她的命,否則我就把她送到廷尉寺,讓新上任的廷尉王倫來審。”

鄭沅麵色驟然一沉:“你在威脅我。”

齊湄臉如罩冰霜:“是舅舅負我在先。”

眼見場麵僵持,鄭安忙打圓場:“阿湄,你說的是負氣話,怎麼能拿這種攸關性命的大事作童子戲呢?”又向鄭沅道:“阿湄年少,公也年少?為了這麼個奴仆吵得烏眼雞一樣,不要中了彆人的反間之計。”說著,盯了蒙麵女婢一眼。

長亭侯鄭安久經沙場,目如鷹隼,一眼就看得婢女渾身肉眼可見的一顫。

“皇後奸詐。”齊湄道:“但她也提醒了我,舅舅們隻拿我當你們手中的泥娃偶人呢?我摻和進來,到底拿了什麼?幫你們做得罪人的活,放李弈全須全尾的出來,再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扶搖直上,乘鳳高飛?”

鄭沅要說話,鄭安按他一把。先道:“大事細辦,疾事緩辦。阿湄,現在不是做這件事的時候。如今情勢危若累卵,妖星在天,野謠四起,民心不定,陛下多日不朝,內監掌朝政,恒王殿下失蹤,皇後意不祥,明內帷局勢風雨變幻,虎狼屯於階陛,眼下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你要將宮中之事事無巨細,都打聽給你舅舅聽。此乃你我兩家千人頭顱所係,切切馬虎大意不得。安然度過此際,莫說殺一個李弈,一千個又有何難……舅舅鬥膽給你承諾,渡過此劫,你要如何,便可如何。”

齊湄麵上稍稍鬆動,她蹙眉思索,天人交戰之際,忽然眼角瞥見寒光一掠。身先於意動,驀的一把抓過蒙麵婢女,大力將她攘偏之際,尖銳的銀色箭簇嗖的攜風穿來,紮入了她的肩膀。

那人失聲尖叫——

“殿下!”

牆上黑影一閃,鄭安大叫:“有刺客!”立即帶人追了出去。

刹那間,四下嘩然,長公主府仆役圍作一圈將她護進去,與丞相奴仆拉扯推搡,人仰馬翻,立分你我。

齊湄踉蹌栽倒,麵色煞白,緊緊抓著箭羽,抬起頭怒視鄭沅:“這便是相邦的誠意嗎?”

鄭沅忙道:“非我所為,是有刺客!長亭侯帶人去追了。”

齊湄望向手中綴滿荊刺的箭羽,認出那是鄭無傷的武器。緊攥入掌,紮得掌心也血淋淋。她眼睛布滿血絲,已然紅透,似一頭落入陷阱的虎獸,幽幽盯著鄭沅。

森冷憤戾,叫人心底發寒。

“舅舅莫要一次又一次,隻當我是孩童戲耍。”

“我若當真……將你等全家的命也作我的童子戲,到時長安城滾滾頭顱,血流填戶,不知又是什麼光景!”

說罷,哢嚓一聲折斷長箭,反擲在地,拽著蒙麵婢女向外走。

沒有走出兩步,隻見鄭安去而複歸,鄭無傷也帶著幾個壯仆將公主府的人圍了起來,幾步之外,朱門向裡緩緩關閉。身後鄭沅語重心長道:“阿湄,她今日一定要死在這裡。”

齊湄大怒:“我若說不呢?你當如何?連我一起殺?”

“豈能對長公主殿下不敬。”鄭沅吩咐:“來人,護衛公主到屋裡休息。”

“武安侯你大膽。”齊湄肩頭鮮血淋漓,抬起一臂將蒙麵婢女護到了身後:“我看誰敢動孤!”

……

入夜的明光殿,這一夜沒有了皇太子的哭聲,殿宇格外安靜。

盞盞燈火,倒映水麵碎若萬千星子,湯池熱騰騰霧氣氤氳,所有物事都籠在曖昧迷霧之下。

天家講就藏風聚氣,行走坐臥處都大小合宜,湯池反比寢殿空曠,鸞刀走進來,腳步都能聽到回音。

隻來了她一個人,托著厚重的漆盤,上麵放著十分隆重場合才穿的皇後謁廟服和首飾。

朱晏亭出浴後,以梳頭試衣為由支走了其他宮婢,引她到複壁中。

“怎麼樣了?”

禁中像是一麵壁壘,外麵進不來,裡麵出不去。

隻有這兩日在未央宮的鸞刀能帶進最新的消息。

“舞陽長公主帶徐令月到丞相府。”

朱晏亭搖搖頭:“昏頭了,她出不來了。”

“出來了。”

朱晏亭目中浮現詫異之色。

“那匹大宛名駒,殿下小時候也有的,叫雪驄,十分了得。”鸞刀道:“竟叫它越過了丞相家院子裡的牆,舞陽長公主騎著雪驄,就兩個人,帶她回府。說是長公主衣裙上都是血,也不知是旁人的還是她的,雪驄一路狂奔,惹了許多好事者。此事明日必至禦史大夫案上。”

朱晏亭眉梢一挑,微微笑了:“真一步險棋,讓她回丞相府,齊湄和丞相隻有翻臉的份。竟叫她成了,她有本事了。

“所以……”

“所以?”

“丞相向我們遞消息了,說是願意拿出舞陽長公主蓄意謀害李將軍的證據,可以為李將軍沉冤昭雪。

朱晏亭搖頭歎了口氣:“親舅舅也不過如此。”

靜了一會兒,她問:“沒有彆的消息了?”

鸞刀搖搖頭。

朱晏亭神情頗為失望,冷笑道:“真以為和我做童子戲呢?一次拋出一點點籌碼。小泥人?珠子?騎偶?可要可不要的玩意。”

鸞刀不明所以:“明日是否可以借長公主在鬨市鬨事一事發難,趁機為李將軍沉冤昭雪。”

朱晏亭笑了:“你以為我針對齊湄的?”

鸞刀悚然一驚,張手展衣的動作頓滯住。

“齊湄,豎子而已。掘木不掘本,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朱晏亭轉過身,伸手穿進袖裡:“這些都是小孩兒的玩意,軍前作舞,頂多助一助興。不成也可,好在成了,幸能封他眼目,塞他耳聽,亂他陣腳。”

她施施然一振衣:“他一開始決心和我作對時,就該押下全副身家性命了。”

“畢竟,哪有用我的一條命,去賭他那些泥人騎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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