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黯夢雲驚(1 / 2)

第二日一早, 盧延並著盧旭等人便從刑部被接回了王府,除了一個再也不能回家的盧洋,當初在相府吃酒席的盧家人都聚齊了。

當時在宴會上, 他們還是觥籌交錯,春風得意, 數日過後灰頭土臉的回來。

再細想整件事情經過, 簡直覺得如同不真實一般。

曲長負的出身是高,但是在與昌定王府的這場爭鬥當中, 他並未向曲家和宋家要求援助。

他新官上任,就敢直接對積弊已久的軍營出手。

先是解決陳英一案,進而處理曹譚,牽扯盧家。最後甚至將幾位立場不同的王爺都聚了起來, 致使盧洋獲罪,王府受責。

攪得整個盧家灰頭土臉,眼下竟然還拿他無可奈何。

整個王府竟然要跟這樣一名初出茅廬的小子進行力量角逐,並且一直處於劣勢, 這簡直是……恐怖又荒唐。

他身後到底是誰?他到底想做什麼?

盧延回府的時候鼻青臉腫, 卻板著臉死活不肯說是怎麼回事, 把昌定王妃給心疼的夠嗆。

此刻, 盧延一邊任由丫鬟上藥,一邊神色陰沉地說道:“這個虧絕對不能白吃。已經被他給盯上了, 不把曲長負徹底搞得翻不了身, 咱們家時候後患無窮!”

昌定王知道他脾氣暴躁,又是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折,警告道:“你給我老實點,想想曲長負的本事,千萬不要再莽撞行事!”

“驪妃娘娘那邊怎麼說?”

他回頭問昌定王妃:“延兒說, 當時是太子讓東宮衛尉將他們送往刑部的,那理應有後續安排才對。洋兒現在還在牢裡關著,這事要如何處理,太子殿下便沒有交代嗎?”

昌定王妃委屈道:“王爺,你這是覺得妾身沒有儘心嗎?盧洋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也是從小看著他長大,怎會有他意?實在是現在連娘娘都不是十分明白太子的想法,隻說他最近病愈之後,便都住在彆院。”

昌定王道:“王妃多心了。”

他長歎一聲:“事到如今,也隻能再去太子那裡走上一遭了。”

見到太子的過程還算順利,但令昌定王感到不安的是,齊徽對待他們的態度完全可以稱得上冷淡,更是絕口不提軍餉之事。

雙方周旋數句,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盧延在旁邊聽著,實在有點忍不住了,喊了聲:“殿下。”

齊徽淡淡道:“怎麼?”

盧延看了昌定王一眼,咬了咬牙,說道:“殿下想必也能猜到我等來意,臣就直言了。”

“曲丞相之子曲長負,先是在陛下麵前指控盧家跟曹譚勾結,倒賣軍餉,又在宴席上設計陷害,手段狡詐,膽大心狠。這個人,不能留了,還望殿下出手相助。”

齊徽輕輕點頭,說道:“事情孤也都看見了。孤也正想問問你們幾位,倒賣軍餉,刺殺魏王,這些事情盧家到底是做了,還是沒做?”

這句話一下子把他們都給問住了,過了片刻,昌定王說道:“殿下,宦海沉浮,身不由己,誰難免使些手段……”

“是嗎?”齊徽冷冷一笑,“看來這是承認了。既如此,曲長負所做之事,隻不過是對君效忠,秉公辦事,你們讓孤來處置他,是在逼迫孤陷害忠良嗎?”

這話可就是說的極重了,昌定王驚的坐不住,連忙站起身來道:“殿下這樣的話,臣是萬萬受不起的!”

他一頓,因為曲長負查出來的證據都是事實,根本無可辯駁。

事情到了這般地步,齊徽也不是傻子,唯一的辦法,隻有把話挑明了說。

昌定王道:“殿下,說句僭越的話,按輩分來算,我是您的姨夫,任何事宜,我都一定是與殿下站在同一邊,鼎力支持的。”

他一邊說一邊偷眼去看齊徽神情,卻見對方靠在椅背上,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搭在膝上轉動拇指上的扳指,神色卻晦暗不明,似在沉吟。

昌定王便繼續道:“這次的事情,臣已經深刻自省,是盧家做錯了,日後定當儘力彌補,絕不再犯。”

他好言說儘,話鋒一轉:“但曲長負一入官場,便動作連連,竟不顧曲盧兩家的姻親關係,背後更不知是何人指使指使,明顯便是衝著我們來的,更有甚者,他的目標,很有可能是殿下您!”

齊徽微微苦笑,他倒希望曲長負是衝著自己來的,但可惜,這一世的對方,眼中根本就不存自己的身影。

恍惚還是彼此相伴而行的那段歲月,他從來沒有想見而見不到對方的時候。

雖然貴為東宮太子,但他太知道父皇對自己並不是最寵愛,也不是最信任。

朝堂爭鬥,兄弟算計不斷,前路看似榮華錦繡,實際儘是血雨腥風。

他被猜忌著,也猜忌著彆人,他在意曲長負,越是在意,越是懷疑。

那時也是,盧家是他堅定的助力,卻與曲長負的矛盾十分尖銳,雙方一次衝突之間,曲長負更是當場拔劍將盧旭斬殺。

此事過後,他對自己明言,“盧家能給的,我能給殿下更多。但我不喜歡與他們共事,望殿下知曉。”

曲長負做事一向任性,但這樣違逆齊徽心意的情況還是少見。

齊徽有些惱怒,更多的則是擔心他起了異心。

當時他把這件事放過去了。

幾天之後,兩人在院中對弈,齊徽趁曲長負沉思時,半真半假地笑問:

“上回……孤被刺殺之事,不會也是你為了對付盧家設計的吧?”

他記得曲長負聽了這個問題,執子的手微微一頓,而後嘲道:“殿下,對付他們,還犯不上用到這招。”

他的表情始終冷淡,也不見怒,也不見怕,說完之後,將棋盤一推,站起身來道:“不下了,你走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

他生來高人一等,惟獨這人敢擺臉色給他看,說走就走,當真是不留一點麵子。

當時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卻忽略了對方桀驁與疏狂之下的真實心情。

他明明應該清楚那種感受。

就像自己十八歲那年為父皇侍疾,不眠不休等著對方醒來,但父親第一眼瞧見他的目光,卻是懷疑而防備的。

其實,他們的處境如此相像。

直到如今,知曉了曲長負的身世,明白了他的尖銳與涼薄,亦明白了他對盧家的敵視從何而來,齊徽才意識到,自己當年實在自負的離譜,亦錯的離譜。

一切還能否回轉?

他不知道。

但他不想再讓曲長負失望了。

齊徽終於在心中做出了決定,抬手打斷了昌定王,道:“不必說了。”

齊徽緩緩地道:“曲長負想要對付誰,日後又要做什麼,那是他的事。孤隻知道,現在他所做的一切,並無錯誤,你身為朝廷命官,不思為民,牟取私利,更是對不住在沙場上廝殺的將士們。”

昌定王父子設想過會受到太子申斥,但卻沒料到齊徽竟然真的這樣決絕,盧延震驚問道:

“殿下,您真的要放棄盧家?曲長負並非您想象中那種清廉正直之人,他分明就是挾私報複,您看看我的臉,就是他打的!”

齊徽一怔,想到曲長負的身體狀況,頓時擔心:“他沒事吧?”

盧延:“……”

齊徽這麼一問,頓時讓他想起來,齊徽在相府見到曲長負時,曾經失態。

他脫口道:“難道殿下是因為看上了曲長負,才會如此回護於他?”

齊徽猛然抬眼,厲芒在他眸中一閃而過:“你說什麼?”

“砰”地一聲響,他按住桌子,站起身來:“今日至此,該說的,不該說的,二位也已經講的儘了,那麼現在,就再仔仔細細聽一遍孤的意思。”

齊徽森冷道:“孤與曲長負是怎樣的關係,不容外人妄加揣測。這些年來對於盧家,孤自認已儘了親戚之意,多加照拂,爾等卻不知收斂,行事張狂,既如此,理應自行承擔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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