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透著凜冽的寒意,不怒自威:“若仍是在此糾纏不休,便是不服陛下處置,可自去早朝之上伸冤。以後不必再來,來人,送客!”
昌定王和盧延被太子的威嚴震懾住,一時當真再不敢多說,出門之後,仍是心有餘悸。
昌定王正色向盧延道:“你方才說的話可當真?太子與曲長負之間……這是從何說起?”
盧延對於曲長負有種說不清楚的複雜情感,這才導致他對齊徽的異常表現十分敏感。
他肯定地說:“具體的我不知道,但他們之間絕對有問題。父王,你何曾見過太子行事如此偏頗?”
確實,目前幾位皇子都不太/安/分,失去盧家這份助力絕對明智之舉,這一點,向來理性冷酷的齊徽不會不明白。
“這簡直是……簡直是荒唐至極。”昌定王匪夷所思地道,“這事必須要說與驪妃娘娘知曉才是。”
*
而在曲長負這一頭,形勢也發生了變化。
——當朝右相曲蕭,在經過數日的外出辦差之後,總算風塵仆仆地回到了京城。
出門在外的這些日子,曲蕭便一直聽說著,自己那病情剛有好轉的大兒子動作頻頻,幾乎快把天給翻了過來。
聽人通報了曲長負的種種所作所為,曲蕭心中驚奇和提防兼而有之,幾乎覺得自己要跟這個長子重新認識一下了。
且不論這孩子那些手段從何處學來,他本對萬事漠不關心,就連同慶昌郡主之間都交流甚少,又是因何突然如此緊鑼密鼓地對付盧家?
難道他知道了什麼?可又不像。
曲蕭回府不久,直接去了曲長負的院子中看望他,聽下人說少爺在書房。
曲長負也正要去迎接曲蕭,沒想到他不聲不響提前回府了。
他行了禮,父子兩人坐下之後,曲長負便道:“父親一路辦差辛苦,事情可順利嗎?”
曲蕭打量著他,先說:“怎麼這幾日瞧著又消減了一些。”
說罷後他又道:“我還一切順利。你呢?近來身體是好些了,初入官場,感覺如何?”
曲長負沒有立刻回答,他做的這些事實際上已經違背了曲府的立場,曲蕭明顯是意在試探。
——他喜歡自己莽撞功利一些,還是惶恐畏縮一些呢?
曲長負慢慢地說:“父親,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直視曲蕭的雙眼:“原先躺在病榻上,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無用的廢人,更無法為父親分憂,而現在,很多人需要我,巴結我,讓我覺得,我活在這個世上,多少還有點用處。”
曲蕭笑著搖了搖頭:“你呀,真是孩子話。難道你做官就是為了被人巴結嗎?官場之中,錯綜複雜,利益勾連,一步出則全局動,你可倒好,我還沒回到京城,就接了昌定王府好幾封長信了。”
他凝視著曲長負,溫和道:“蘭台,父親知道你不喜歡盧家,也不喜歡慶昌。但這回一下子就把盧洋置於死地,又令昌定王失權降爵,還是有些著急了。”
他的眼神讓曲長負全身升起一股冷意,因為曲蕭說的不是“過分”,不是“做錯了”,而是“著急”。
他的父親,是從七品縣令一點點爬到了現今的位置,官場上的多少勾心鬥角血雨腥風他都見識過,有一些心思要瞞過他,簡直難上加難。
曲長負的手段這樣狠辣迅捷,就是為了爭取在宋家重蹈上一世覆轍之前把盧家給處理掉。
曲蕭雖然不可能想到“重生”這個原因,但是他看出了曲長負的“急”,並且在懷疑和試探著什麼。
當然,曲長負也在試探。
當初在亂軍之中,他被曲蕭放棄,流落在外兩年之後再回府,生母便已經去世,慶昌郡主成為了丞相府新的女主人。
外麵的傳言中,一直將慶昌郡主如何癡戀曲蕭,如何定要嫁進來形容的繪聲繪色,但曲長負卻知道,自己的父親,從來不是個任人擺布的人。
這個疑問他懷揣多年,上一世直到死都不得其解。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虛偽毒辣和涼薄冷情,大概都是源自於父親,因而他從未曾看透過這個男人。
曲長負心念轉動,在當時不過是片刻,他便抬起眼來,冷冷地說道:“父親才剛剛回來,連歇都來不及歇,便一再逼問我這些問題,無非是想責怪我,不該對付盧家。但父親,你可曾考慮過我的處境?”
曲蕭看著他的眼神中有探究有打量:“蘭台,你——”
曲長負道:“自從慶昌郡主來到曲家之後,一直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其厭惡之情甚至根本不加掩飾,父親心裡並非不清楚,卻從來不聞不問!”
“難道就因為我娘死了,我便合該忍氣吞聲?盧延等人亦是時常在外詆毀於我,父親,您覺得,我不該對他們動手嗎?旁人唾手可得的尊嚴,我是不得不去爭、去搶!”
曲長負說到這裡,劇烈咳嗽起來,咳到滿臉通紅,幾乎要把肺給吐出來一樣。
曲蕭給他遞了杯茶水,他卻根本不顧,隨手推開,說道:“咳咳……母親在世的時候,猶記得父親對我百般疼愛,我雖身體不好,卻未曾受過半點委屈苦楚。”
“而如今,你有了新的妻子,其他子女,我卻隻有自己!我必須要有所作為,才能讓其他人看得見我,才不是一個……沒用的人!”
大概是由於多病的緣故,曲長負清瘦文弱,臉色蒼白,眉宇間常年帶有一股悒鬱之色,長得並不像母親。
可他此時情緒激烈,眉目凜然,竟跟亡妻委屈發怒時的神情十分相似。
曲蕭想到曲長負的生母宋琬,心中一陣痛楚惆悵。
方才被曲長負推開的茶杯將案上幾幅字畫濺濕了,他隨手拿到一邊。
他原本是下意識地借著這個動作整理思緒,手一頓,卻發現最底下的一幅畫上,是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老虎。
曲蕭忍不住抽了出來,說道:“你還記得小時候爹給你畫的老虎。”
曲長負一把將畫搶了回去,沒說話,但曲蕭的疑慮與猜忌卻消了大半。
說白了,曲長負跟盧家鬥,其實還是想在自己麵前爭一口氣,得到自己的認可。
這個孩子……真是,說他什麼好。
曲長負常年臥病,很多事情他不該也不會知道,少年人總是有些氣性在,這些年他也確實受了很多委屈,一時衝動,行事激烈,都是情有可原。
更何況,兒子的城府淺一些,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
曲蕭抬起的手在半空中稍稍一頓,然後摸了摸曲長負的頭發。
他歎息道:“你這孩子從小就好強。五歲那年,為了得我一句誇獎,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練字,結果染了一場風寒,都長大了,這個脾氣怎麼還是沒改……”
曲蕭搖了搖頭:“有時候確實是爹爹疏忽了你,但人到了這個位置,往往身不由己。你是我第一個孩子,也是我最疼愛的孩子,這一點誰都取代不了。”
曲長負相信,這句話或許是曲蕭的真心話,但他的“最疼愛”,也不過爾爾,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權勢地位。
等到曲蕭離開了他的書房,曲長負他從曲蕭的書房出來之後,默默將父子兩人之前的對話在心裡過了一遍,知道這回應該是暫時打消了曲蕭的疑心。
對方大概希望他當一個混吃等死的閒人,但隻要曲長負想繼續往上走,那麼就一定會再次跟自己的父親對上。
——他們的路是衝突的。
曲蕭多年為官,算是皇上十分寵信的能臣,想要脫離他的壓製,就同樣也要在朝堂之中,擁有自己不可取代的長處。
曲長負咳嗽幾聲,看了看手裡糊成一團的畫,冷冷勾了下唇角,隨手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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