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妃頓了頓,仿佛這才看到曲長負似的,緩和了臉色說道:“這位就是曲大人罷?真是怠慢了,碧柳,還不快給大人看座?”
她說著又麵露嫌惡之色,衝著那名婢女道:“回你的營帳去,從今日起,抄寫經書一千卷,彆讓本宮再看見你!”
那女子沒說什麼,看了曲長負一眼,行禮而去。
驪妃這才回過頭來打量曲長負。
聽昌定王妃說,太子最近行為異於往常,就是因為對麵前這個男人動了心。
驪妃聽她形容,還以為曲長負是那種軟弱頹靡的世家紈絝,倒不成想對方容貌俊是俊極,但瞧著倨傲冷漠,姿容似雪,十分的不好親近。
她在後宮中不好見外男,這才找到機會。
為了避嫌,帳篷的簾子都是掛起來的,內裡情況可以讓外麵一目了然。
驪妃收起眼中的驚訝,說道:“勞煩曲大人今日為本宮撿拾這隻心愛的風箏,本宮要多謝你。聽聞大人與徽兒甚為交好?”
曲長負麵容冷淡,隻微一欠身,說道:“長負久居府中,太子是天潢貴胄,臣與他交集甚少,談不上熟悉。”
驪妃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怔了怔,道:“可是本宮倒經常聽徽兒提起你。”
齊徽的性子一向理性的近乎不近人情,利用起人來更是從不手軟,若是不熟,他怎可能為了曲長負做出連盧家都要舍棄的蠢事來?
她可不願意承認,一切隻是自己心高氣傲的兒子在一廂情願。
曲長負微微蹙眉,低頭咳了兩聲,顯得脖頸修長,肩膀單薄。
他說道:“太子抬愛,臣之幸也。”
驪妃微微一笑,說道:“曲大人不必自謙,徽兒這樣看重你,一定是你有你的過人之處。若是你們兩個要好,相互扶持,共曆風雨,不失為一件好事,本宮也會支持。”
盧家是希望驪妃出手對付曲長負,但她有她的私心,對方的手段這樣厲害,收為己用顯然更好。
至於這種口頭許諾,左右齊徽是要娶妻生子的,喜歡一個男人便由得他,又如何呢?
曲長負眼中閃過一抹譏嘲,揚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說道:“算了吧,娘娘。”
驪妃連同他說的話都跟上輩子差不多,她總是想用這種方式將自己套牢住給齊徽賣命,殊不知,曲長負的目的根本就同她臆想出來的大相徑庭。
驪妃一怔:“你說什麼?”
“豈不聞‘人生碌碌,競短論長,卻不道榮枯有數,得失難量’。”
曲長負站起身來,幾分輕蔑,幾分憐憫:“娘娘始終沒有認清,無論在後宮之中,還是朝堂之中,所有尊貴的地位,都是皇帝給的。娘娘並不夠格做出任何許諾,而您的誘餌,臣,也不感興趣。”
他翩翩一躬身,優雅道:“臣告退。”
“慢著!”
眼看曲長負轉身要走,驪妃猛然喝住他,步搖上的墜子微微晃動。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曲大人,你可知道你方才說了什麼?對太子不感興趣?”
她的聲音陰寒下去:“若是你一心一意為了太子打算,對付盧家一事,本宮尚可容忍。但若你不願站在我們這一邊,就是阻礙我兒前程的大敵,昌定王府這筆賬,必不可能一筆勾銷!”
三言兩語的交談中,她已經能感覺道,像曲長負這種人,如不能用,必須殺。
曲長負微微一笑,無所謂道:“隨便。”
而就在此時,敞開的帳篷外麵,突然如同流星趕月一般,射進來了一支利箭!
帳篷中的女眷們嚇得驚叫,曲長負一眼便看出那箭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因而動也未動。
隻見箭鋒上的力道角度控製的妙到巔毫,在驪妃與曲長負之間格擋的珠簾上輕輕一碰,滿簾明珠“嘩啦”一聲四散開來,砸的遍地都是。
箭勢未竭,正砸在驪妃的裙角邊上,使她驚跳起來,猛抬頭向外看。
馬蹄聲,馬嘶聲,馬背上的人輕巧跳下地麵之聲。
身著騎裝的高挑青年拎著把長弓,不過須臾便隨後出現在了帳篷外麵。
他用弓柄輕輕將門口的侍女一撥,踢開地上的珠子走了進來,顯得囂張之極,漫不經心之極。
驪妃是真的被嚇了個夠嗆,厲聲道:“璟王,你在做什麼?!”
靖千江的目光在帳篷中一繞,確認曲長負應該是沒受什麼委屈,心中怒意稍減,抬眉無所謂地笑了笑道:“不小心射偏了,娘娘勿怪。”
他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小宮女,頤指氣使:“去,給本王把箭撿回來。”
他的語氣完全沒有誠意,驪妃氣怒道:“放肆!你太沒有規矩了!”
靖千江斜睨著她,冷冷笑道:“驪妃娘娘,請看看清楚你麵前站的是什麼人,‘放肆’二字,可不該你與本王來說。”
他如此無法無天,驪妃反倒完全沒有辦法,這若是普通的皇子,需得叫她一聲母妃,她還能申斥一二,偏生璟王是先太子的獨苗苗,身份金貴的很。
他本身戰功赫赫,傳聞中更是有一些先太子留下的勢力舊部暗中保護,而皇上對他就算可能有所猜忌,目前更多的也是懷念寵愛,這樣的身份,驪妃根本沒法招惹。
她今日淨是碰釘子,運氣也是差極了,隻能冷著臉默認小宮女為璟王撿了箭,眼看他禮也不行,大搖大擺地離開。
經過曲長負身邊時,靖千江側頭笑道:“曲大人可是也要離開,同行嗎?”
曲長負略頷首,兩人便一同離開了驪妃的帳篷。
“他、他他他們……”
驪妃指著兩人的背影,氣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猛地反應過來:“這璟王不會就是為了曲長負來的吧?難道他也有拉攏此人的打算?”
這麼一想,驪妃隻覺得心頭更加氣惱焦慮。
本來以為答應支持曲長負同齊徽的來往,便是對他最好的賞賜,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搶手,怪不得態度那麼強硬,還敢說對她的兒子不感興趣。
她轉身,急促而低聲地說:“把昌定王妃給本宮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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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出來之後,靖千江的臉色才沉了下去,按著曲長負的肩膀上下打量,問道:“她沒有為難你吧?你可在她那裡吃了東西喝了茶,身體有不適嗎?”
曲長負道:“殿下,你太緊張了。這是對我能力的懷疑,我要表達不滿的。”
靖千江默然,然後鬆開了曲長負的肩膀,說道:“確實。”
其實他的心很冷硬,當初少年遭逢族中變亂,沒有緊張過,而後馳騁沙場,往來於血肉枯骨之間,也從未失態。
隻有曲長負……
麵對曲長負的時候,他一直在克製著自己的各種本能反應和**,上一世,他要離開擺夷回到京城,他要襄助齊徽登位,自己都由著等著,一路追逐相伴。
但壓抑的太久,就很難控製真實的心情,尤其是在經曆過生死之後。
付出再多、傷情再多,如果是這個人,他都願意承擔。
可感情這種事就很難控製了,愛的越深,越放不開。
靖千江不能再忍受看到對方受到任何傷害,亦不能再忍受他離開自己身邊,為了旁人嘔心瀝血卻被辜負。
曾經以為天人永隔的那道身影觸手可及,緊擁入懷再不放開的**在胸腔之間湧動。
這回,他的心上人,他要自己好好地珍惜,斷不會再放手。
隻是想打動曲長負,還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和努力。
靖千江毫不諱言:“說實話,經曆過上輩子的事,隻要跟齊徽沾邊的人,我都會很警惕。重蹈覆轍的代價,我可承受不起。”
他目光向前一瞟,忽又張開弓,把剛才那支箭重新搭了上去,慢慢抬臂,對準曲長負的身後:“瞧瞧,說人人到。”
曲長負回眸,見是齊徽過來了,他身邊的侍衛看見璟王竟仿佛在瞄準太子,大驚失色,紛紛舉起刀劍,呼喝著擋在齊徽前麵。
靖千江卻大笑一聲,嘲道:“瞧這些人的蠢樣,一幫軟骨頭!”
他放下弓:“你大概有話要跟他說,我不打擾了。”
靖千江頓了頓,又低低道:“自己小心,保重身子。莫……莫被人給哄了。”
最後一句話聲音發虛,仿佛又有點不好意思出口似的,曲長負抬眉看他,靖千江卻一低頭,並不與齊徽打招呼,披風一揚,翻身上馬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沈複《浮生六記》。
從開文起就一直有好多人在說帝王受瘋狗攻啥的,我好慌,我前麵是給了什麼錯誤的暗示嗎?
不好意思啊寶寶們,這文沒有身份互換梗,小曲這個人設追求的也不是當皇上,可能你們的一部分期待要落空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