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西燕南鴻侶(1 / 2)

曲蕭聽到這裡,再也無法忍耐,衝著曹獻又是一劍劈下。

他憤恨到了極點,幾乎用儘全力,曹獻本能地抬起胳膊招架,結果一聲慘叫之下,曲蕭竟然硬生生斬斷了他的小臂。

“我不會殺你,有資格嘲笑我的,也不是你這種卑鄙低微的螻蟻。”

僵持片刻,曲蕭將長劍用力擲在底下。

他語調森冷,隻有細聽才能感覺到依舊帶著顫抖:“即使對不起我的家人,但為官多年,曲某未曾傷害過任何一個無辜百姓,此點我問心無愧,你家中悲劇,原本就是活該!”

曲蕭一字字道:“我會派人找到你妻子的屍骨,在你麵前挫成灰揚了,要她就算死,也要因你之過,不得安寧。”

曹獻直到這時才大驚失色,吼道:“你敢!”

曲蕭冷冷一笑,自嘲道:“有何不敢,還有什麼事是我做不出來的?”

說完之後,他離開了牢房。

在這種情況下,曹獻的反應已經充分說明了,他不可能再一次說謊,所有的真相清晰明了。

宋琬嫁給他,從來沒有其他目的,曲長負一直都是他的孩子,與他血脈相連。

畢生期盼的,想要的,他明明早就已經擁有了,卻被自己親手毀掉。

曲蕭弄清楚了一切,卻茫然地站在刑部門口,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何方。

他從小寄人籬下,一路奮鬥,萬般艱難,才總算有了屬於自己的棲身之所。

無論外麵多少風風雨雨,爾虞我詐,回到家中,永遠是可以安心的。

自從宋琬死後,這個“家”就失去了溫度,如今,竟是讓他連回去都不乾了。

那裡的一草一木,都見證了他的不堪,府中常年不散的藥味,會讓他悔恨到,連呼吸都如同刀刺針紮。

可他心中亦是明白,逃避不是辦法,很多事情既然是他所造成的後果,他就不得不麵對和解決。

過去的事改變不了,眼下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曲長負即將前往南戎。

依照曲長負的脾氣,現在是他自己打定了主意要往南戎去,所以目前的關鍵不是想辦法讓皇上收回旨意,而是想辦法來保證他的安全。

自己需要彌補的太多,已經不配自稱“父親”,那麼,就想辦法為他找到一條最後的退路吧。

想到這件事,心裡有了目標,曲蕭逐漸冷靜下來,頭腦也清晰了不少,很快,他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又進了一趟宮,這回與皇上相談許久,直到天黑才出宮,總算回了相府。

曲長負不在府中,也沒留在宋家,還是回到他的彆院去住了。

此時的相府早已經亂做一團。

曲蕭被貶謫的旨意已經傳遍闔府上下,對於所有的人來說,都如同晴天霹靂,大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人心惶惶,各種猜測都有。

關鍵時刻,還是慶昌郡主站出來,把下人們叱罵了一通,讓他們各自去清點府上能帶走的財物,收拾行囊。

自從昌定王府被曲長負收拾過一通之後,再也不複昔日風光,慶昌郡主要強好勝,不願叫人看了笑話,便深居簡出,也不常與自己那些閨中姐妹來往了。

這回她見曲蕭遲遲不回府,又收不到消息,心裡其實也極為惶恐不安,咬了咬牙,正要吩咐下人備了車出去打聽,就看見曲蕭的馬車停在了門口。

曲蕭從馬車上下來,竟是前所未見的滿臉疲態,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慶昌郡主心慌意亂,連忙迎上前去,扶住他的手臂,匆匆問道:“夫君,你這是怎麼回事?被皇上責罰了嗎?剛剛來了聖旨,說……”

“我知道,對不住,連累你了。”

曲蕭拍了拍慶昌郡主的手,然後將自己的手臂抽回來,說道:“進去再說罷。”

慶昌郡主目光一黯,但還是答應了,同曲蕭進了房去。

夫妻兩人相對坐下,隻聽外麵不時有下人匆匆跑過的聲響,雖然不大,但也在這個動蕩的夜晚,平添淒涼。

慶昌郡主心中忐忑,欲言又止,曲蕭看了她一眼,主動說道:

“慶昌,我這次犯下的過錯不輕,三日後就要啟程前往惠陽赴任。雖然是地方知府,但以如今的形勢,再過一陣那裡或許受到戰禍波及,你若是願意留在京城,我會想辦法安排。你也不必太過憂慮。”

慶昌郡主急道:“你這麼多年來最是知曉上意,謹言慎行,為何突然惹得皇上如此震怒?到底發生了什麼?”

曲蕭頓了頓,說道:“是我自作自受。”

事到如今,他反而坦然,將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講給了慶昌郡主聽。

慶昌郡主先是震驚,又覺莫名心酸,聽到最後,整個人都怔住了。

直到覺得臉上濕潤,用帕子擦了一把,她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她喃喃道:“所以,曲長負這是來向我們一家報仇了,這些年來,我待他也不好,甚至還在外麵敗壞他的名聲,想儘辦法算計他,不讓他出頭……”

曲蕭閉上了眼睛。

慶昌郡主苦笑道:“你一定覺得我很惡毒罷?我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被察覺了,當時還以為你會發怒,但你最終隻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什麼都不說。”

“那時我心中竊喜,還以為……這代表著你對我偏愛,後來才逐漸發現,似乎並不是這樣,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慶昌郡主道:“我想用任性來證明自己的地位,結果到了最後,你的憎惡和喜愛全都與我沒關係。”

曲蕭道:“事情會到如今地步,主要的原因在我。”

他避開了慶昌郡主的話,說道:“你放心罷,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我不會把責任推到你的身上。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寫下和離書一封,你回昌定王府去罷,那裡的生活,會比惠陽安逸很多。”

慶昌郡主的聲音陡然尖銳:“你要跟我和離?!那長清呢?”

曲蕭道:“看你的意思。”

他將所有該安排的事都想好了,該擔的不該擔的責任也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對於慶昌郡主,可以說已經仁至義儘。

但麵對曲蕭這樣的態度,她心中的壓抑和痛苦卻是更加強烈。

慶昌郡主不由含淚冷笑起來:“我的意思?我能有什麼意思。你我夫妻一場,我在你眼裡,不過同一樣需要安置妥當的家什沒什麼兩樣。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心中沒有我,也從未懂得過我的心意!”

曲蕭垂下眼,沒有否認:“是我對不起你。這麼些年來,我將身邊的人辜負儘了,實在是不堪。”

慶昌郡主苦笑道:“你是覺得對不住宋琬,對不住曲長負,提起他們的時候,你的語氣裡都是心疼。但你將所有的一切一五一十同我說出來,絲毫不加遮掩,我就明白了,你不在意我如何看你,因而不怕你不堪的一麵暴露在我麵前。”

她走到曲蕭麵前,蹲下/身來,將手放在他的膝蓋上,仰頭看著丈夫的臉:“可是你不知道,我隻是喜歡你這個人,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是不是丞相,喜不喜歡我,我都不在意。”

“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明明你和宋琬都還沒有相識,你撐著一把傘走上橋頭,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傘的邊緣碰歪了我的簪子。然後你衝我抱歉的笑,說,‘小姐,對不住’。”

“那個時候,我心裡就有了你,又好不容易才嫁給了你。現在我才知道,怕是你跟宋琬之間沒有那場誤會,你壓根就不會答應續弦,你在跟她賭氣。”

曲蕭道:“你——”

慶昌郡主苦笑道:“曲長負曾經說過我,若是心中有怨,覺得丈夫不在意自己,應該去怪自己的丈夫,而不是牽扯無辜的人,可是我舍不得埋怨你。你心裡有旁人也好,要被貶謫受苦也好,隻要我還是你的妻子,我就可以告訴自己,我永遠是跟你休戚與共的人,最親近的人。”

她仰起頭:“是我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對曲長負、對曲蓉,都十分不好,我會儘力想辦法同你一起彌補,隻要你不拋下我,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曲蕭從未在意過這個向來跋扈的妻子心中有何所思所想,如今這種情況聽來,更添幾分複雜滋味。

他抬起手,摸了摸慶昌郡主的頭發,眼前卻一下子浮現出宋琬的臉。

他這一輩子在官場上如魚得水,見事清明,任憑各方勢力再是複雜再是爭鬥,總能獨善其身,到了感情上卻是一塌糊塗。

從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到底都要被愧疚與悔恨啃食心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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