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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負責圍殺出使團的死士們收到的任務內容是,所有負責出使南戎的人一個不留。
他們計劃等到把使者們斬草除根之後,再將一切偽造成是南戎人所為,涉及兩國糾紛,,讓彆人無法求證。
結果這些人沒有想到,世上居然還有如此輕鬆的任務,他們什麼都沒做,就直接全都莫名其妙地被完成了。
死士們在路上等了好幾天,沒看見曲長負手下的人有半條人影經過,正想擴大搜索範圍,便收到了上頭傳下來的消息。
消息說,皇上那邊已經直接收到了前往南戎的使團出事的消息,龍顏大怒,下令徹查。
這樣,一來是聽說了曲長負等人的“死訊”,二來是皇上先他們知道消息,很可能起了疑心,人員若還留在此地,容易被抓了把柄,背上這口黑鍋。
於是京城派人前來調查,所有的死士被紛紛撤離。
總結起來,曲長負所用的方法就是,在彆人解決掉你之前,先自己解決掉自己,一勞永逸。
聽到派出去的探子回報,說是前方再也無人埋伏,曲長負滿意地頷首。
他令眾人原地休息,自己催馬到了一處高坡之上,凝望沙塵上廣闊的星夜。
南戎目前的新任大君雖然已經上位,但是幾方勢力不服,仍在與他明爭暗鬥。
如果這個時候誰得到了郢國的支持,那麼勝算就會增添不少。
赫連英都自然不希望赫連耀見到郢國的使者,與他們合作,所以聽說了曲長負他們的行程之後,立刻也暗中派人前來圍剿。
這就給了曲長負一個帶領手下假死遁逃的機會。
現在計劃進展順利,果然一切成功。
眼下前路浩浩,已可順他之意東南西北而行。
這樣出來一趟的好機會,可絕對不能給浪費了。
腦海中出現一張麵容,他忽然想,也不知道靖千江這個時候到哪裡了,到底有沒有收到自己之前寄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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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的庭院裡,謝九泉赤著上身,持劍而舞,雖是隆冬時節,他臉上身上卻是不停有汗珠滑落,周圍地麵上的積雪也紛紛化去。
這麼多年已經成了習慣,隻要他拿起劍,腦海中就會浮現出曲長負的身影。
他一直以打敗對方、留下對方為目標,雖然如今已經意識到,一切執念不過是一廂情願,但要放下或者改變,卻也不能夠了。
正舞的儘興,有小廝進了院子,期期艾艾地道:“少爺!”
長劍脫手而出,釘在樹上,謝九泉轉身,從他手中的托盤上拿起帕子擦了擦,問道:“怎麼?”
小廝低聲道:“小的……小的方才聽說,前方傳來消息,咱們派往南戎的使團,半路上遭到南戎忽韓王赫連英都的伏擊,已、已全數覆滅……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謝九泉已經猛然探手抓住他的衣領,竟然生生將小廝從地麵上提了起來,厲聲喝道:“你說什麼?!”
他雙眼充血,全身顫抖,這幅樣子實在太過恐怖,把小廝嚇得語不成調:“曲、曲、曲大人他被南戎人,殺、殺了!”
謝九泉手一軟鬆開他,一連退了好幾步,那個瞬間隻覺得頭腦一片空白,前世熟悉的恐懼頓時席卷上來,幾乎讓他無法思考。
這時,他的副將走進來,瞪了那名小廝一眼,低聲斥道:“冒冒失失的。你先下去罷,此事莫要對他人提起。”
小廝下去之後,他又轉身扶住謝九泉,說道:“將軍且先莫急。這種時候,咱們一定不能衝動,那麼多人怎麼可能說死就死了?說不定曲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另有脫身的法子呢!”
這名副將跟隨謝九泉最久,也了解他對曲長負的重視,生怕他悲怒之下做出什麼不好挽回的事來,這才有此一勸。
但他的無心安慰之語,卻讓謝九泉陡然想起曲長負離開之前說過的那番話來。
當時曲長負說,“寒冬已至,看似草木枯零,實際上春風一吹,來年自然彆有生機暗藏”。
這麼多年的交道打下來,謝九泉很清楚,聽他說話,一定得多心,可不能光從表麵那層去琢磨,這分明是在暗示著什麼……
難道,他在沒有前往南戎之前,就早已經料中了某些事情?
對了,那封信!
當時曲長負已經給靖千江送去了消息,對他講述目前的情況,以免他情急。
但那邊戰火阻隔,交通不便,為了防止對方無法收到,於是曲長負臨走之前又留給了謝九泉一封信,跟他說如果靖千江回來了,就轉交給他。
謝九泉酸是酸,但卻是個十分守信的人,那封信他沒有打開,一直好好地放在書房裡。
不過目前顧不得那麼多了,得到提醒之後,他連上衣都顧不得穿,依舊光著膀子衝回了自己的書房當中,迅速將曲長負留給靖千江的信翻出來。
拿在手裡猶豫了一下,謝九泉在心中暗道一聲“對不住”,還是打開看了。
他呼吸急促,一目十行,草草讀完之後,大鬆了一口氣,癱在了座位上。
直到這個時候,謝九泉才察覺到自己還沒穿上衣,身上的汗水被寒氣一凍,竟然已經結成了一層白霜。
副將為他找來衣服披上,覺得謝九泉一驚一乍,忽憂忽喜,簡直要對他的精神狀態感到擔憂了。
“將軍……”
謝九泉喃喃地說:“我想去一趟南戎。”
計劃趕不上變化快,雖然曲長負有言在先,說是他這一走,或有些不好的消息傳來,不可儘信,但即便他料事如神,誰知道又會不會真有什麼意外發生呢?
看了信,心中雖然寬慰了一些,但要說完全放心,還不可能。
這時候去南戎並非
明智的選擇,更何況以謝九泉的身份,這京城,也不是他說走就能毫無顧忌離開的。
副將剛要勸說,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還是剛才那名冒冒失失的小廝。
副將方才對他憨直莽撞印象深刻,看見這廝便有些頭疼,皺眉道:“你怎麼又來了,這回又是什麼事?”
“大人!”那小廝道,“方、方才又傳來消息,璟王殿下回京城了,是一個人回來的!”
靖千江原本是帶兵出去打仗,但目前隻有他一個人輕騎而回,必然是為了曲長負被派去出使南戎的事,情急之下才會如此。
隻是他這個時間來,曲長負的“死訊”還不知道有沒有聽說,萬一聽說了,靖千江怕是要發瘋。
謝九泉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想起曲長負的囑托,連忙站起身來道:“他現在到哪裡了?我去找他!”
小廝這才把話說完:“璟王殿下衝進宮去了!”
謝九泉愣了愣,心中暗道不好,連忙披了上衣,將曲長負那封信在懷裡一揣,大步出門而去。
副將衝著小廝道:“真不明白你在謝家當差,是怎麼做到如今還沒有被將軍給打死的。”
說完之後,他便匆匆去追謝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