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 宋繹忽然聽見外麵一聲高喊——“不好!著火了!是校場那邊著火了!”
校場?那不正是菜葉子上麵寫的地址嗎?
他心中一驚,隻聽外麵來來去去一陣雜遝的奔跑。
宋繹腦海中快速盤算,這場火應該不是有人特意為了宋家人設計好的圈套, 畢竟要燒死他們, 那根本就用不著費勁把他們引開,在這裡放火更加省事,還不用怕有漏網之魚。
而且算算時間也已經不短了, 所以這場火燒起來的更大可能, 是宋鳴風他們在得手之後為了防備追擊所放的。
既然如此,此時不跑, 更待何時!
宋繹精神一振,大步走到房門前,這時門正好砰地一聲打開了, 迎麵進來兩個人, 要確認他們幾個是否還在這裡被關押著。
宋繹上去就是兩拳, 將他們打暈,迅速拖進房中, 換下衣服之後越窗而逃。
他本來以為事情鬨大之後,宋家人一定會被齊瞻下令全力緝捕,沒想到出來一看, 街上人流匆匆, 卻不是往那個方向跑的。
並非齊瞻沒有把宋家人的逃跑當成一回事,而是在此時, 平洲的城門外麵,已經出現了更大的變故。
——有人率兵攻城!
目前雖然齊瞻在行為上是弑君謀反,但是皇上的死訊沒有傳出,整個平洲又已經被他控製住了, 因此無人能夠證實。
倒是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知道,聖駕就在平洲之中,公然率兵攻來,這種行為簡直跟造反沒有區彆,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膽。
齊瞻和李裳等人驚聞變故,紛紛走上城牆查看,蘇玄皺眉,心中掠過一陣不安的情緒,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上,也跟著匆匆上去了。
結果這一看之下,他手中搭著的外袍無聲地掉落在地,整個人罕見地失去了那種篤定從容之色。
蘇玄此刻的失態並沒有讓其他人太過注意,因為當齊瞻和李裳看見領兵而來的竟然是曲長負之後,也十分驚訝。
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到的這麼快。
齊瞻道:“曲長負,你深夜帶兵而來,意欲何為?難道是想造反不成!”
曲長負道:“臣本是前來護衛陛下安全,魏王殿下卻遲遲不肯打開城門,我才要請問一句,魏王意欲何為?陛下又聖駕安在?”
齊瞻冷笑道:“好大的架子,陛下身體有恙,自然正在休養,難道你還想讓父皇出來見你不成?更何況有本王在此,哪個需要你護駕,我看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測!”
曲長負微微側頭,不再與他多說,道:“呈上來!”
小端從他身後匆匆跑上來,雙手高捧著一個純金打造的盒子,舉過頭頂,遞給坐在馬上的曲長負。
曲長負將盒子打開,高舉起來,揚聲說道:“各位看清楚了,傳國玉璽在此!今陛下南遷,太子監國,此物便是明證,言下有令,即便如同魏王也當遵從!若魏王遲遲不敢打開城門讓我等入內,形同抗旨,敢問意欲何為?”
“傳國玉璽”四個字一出,便說是齊瞻那邊的人儘數傻眼,就連跟在曲長負身後的李吉等人都是嚇了一大跳。
李吉身為太子心腹,跟隨他多年,可以說是他身邊最為得用之人,齊徽全心信任的人不多,這次卻專門派遣他護衛曲長負,可見曲長負在他心中地位之重要。
李吉已經被叮囑過,事事都要絕對聽從曲大人的吩咐——可是太子殿下這位心上人,行事風格要命啊!
傳國玉璽應該是在隆裕帝南遷之時就被一並帶往了平洲,除了他自己無人知道下落,齊瞻都要找瘋了,齊徽這邊也派了無數探子搜尋,卻都沒有發現玉璽的半點蹤跡。
曲長負由齊瞻的舉動推測他手中沒有玉璽,因此竟然直接找了個懂得篆刻的手下隨便偽造了一塊,這種時候堂而皇之地拿了出來。
時間有限,這東西偽造的非常粗糙,隻要齊瞻走過來一看,立刻便能判斷出曲長負在蒙人。
曲長負這是篤定了他不敢出城,也不敢讓自己進去,故意賭了這一把,目的就是當眾揭破齊瞻的心虛。
可是不是哪個人都有他這份心理素質的,連傳國玉璽都敢假造的人李吉這輩子還是頭回見。
他努力讓自己表現的鎮定,攥著韁繩的手心中都是冷汗。
倒是蘇玄在初見曲長負的震驚慌亂中回過神來,連忙搶到最前麵,雙手扶著城牆邊緣向下望去。
看到那玉璽,他也同樣怔了怔,片刻之後,眼底又漫出了些微笑意。
畢竟,沒有人比藏起玉璽的蘇玄更加清楚這樣東西的真偽。
齊瞻也沒想到曲長負會造假,看到曲長負手裡的東西便感到心中一沉。
他怒叱道:“大膽逆臣,陛下便在城中,你安敢手持此物,命令於本王!”
曲長負道:“正因陛下便在城中,臣才欲入城覲見,親手將玉璽獻與陛下。魏王遲遲不應,又是何原因?”
之前他和齊徽就已經猜測過,按理說齊瞻隻要將皇上控製住,這就是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利器。
哪怕是皇上不肯配合他,讓對方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推出來震懾一下,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自從前幾日之後,皇上竟然再也沒有出現於人前過,不由讓人懷疑,他其實已經遇害。
曲長負大著膽子兵行險招,這幾句話試探下來,他便更加確定皇上絕對已經不在了。
很好,齊瞻弑君作亂,還想占據道德高位鼓動他人追隨,今天他這算盤可就打不響了。
曲長負一抬手,他身後的將領軍士紛紛大喊:“我們要見皇上!”“我們要見皇上!”
齊瞻怒道:“你們都反了不成?!”
曲長負大聲說道:“城中的人都看見了!我等聽聞陛下身體有恙,已多日未曾現麵,特奉太子之令,手持玉璽前來覲見,卻被魏王幾次三番無理攔阻!若非心虛,怎會如此!犯上作亂的叛賊,明明便是此人,爾等還要追隨一名亂臣賊子賣命,最終令祖宗家人蒙羞嗎?!”
對於大多數的底層軍士來說,他們的追隨更多是出於一種盲目,也不可能對這些皇家奪位的陰謀有太過敏銳的感受。
但用不了幾日,他們“已經成了叛賊”這件事就會在城中傳開,齊瞻自然不能再像以往一樣打著忠君愛國的旗號鼓舞士氣,軍心必然生亂。
曲長負策馬立於萬人之前,身披月華銀霜,沉冷淡定,風采絕倫,但齊瞻這個時候完全興不起來半點旖旎的心思了,他恨不得彎弓就是一箭,將曲長負從馬背上射下來。
——當然,這也隻是想想罷了,若是兩人之間的距離真能滿足這個條件,也是曲長負先一箭射翻了他。
此時蘇玄及時建議道:“殿下,此人口齒鋒利,反應靈敏,與他多辯無益,咱們還是先回去罷。對方此時絕對不敢強行攻城。”
齊瞻冷聲衝著曲長負道:“如你這般居心叵測,滿口胡言亂語之人,本王又如何能放任你領兵入城?等著父皇降罪罷!”
說罷之後,他便下令封死城門,自己也走下了城頭。
果然如蘇玄所說,曲長負亦並未立即攻城,也帶著人暫時撤離了。
一來其實他此刻所帶的人手並不是很多,根本沒有把握能把平洲給打下來,二來則是因為時機不到。
齊瞻耗不起,頂多再過一兩天,他要麼就是稱帝興兵,要麼就是直接給太子扣什麼罪名,然後攻打京城。
曲長負等著齊瞻先動手,另外,也在等待靖千江和齊徽那邊的消息。
小端低聲問他:“少爺,宋家的人還在城中,您方才那番話若是激怒了魏王,他會不會對宋家下手?”
曲長負道:“如果我沒說那番話,很有可能。因為齊瞻要令城中大臣為他效勞,必然會從宋家身上開刀,他不會動二舅和表哥,但女眷們的處境難免危險。”
“但是現在,他的用心被揭破,怎麼也得惺惺作態一番,反倒不敢用強。倒是咱們得小心防範,說不定他會暗中派人襲擊……”
曲長負這話的話音還沒落下,前方的樹叢中便是身影瞬動,緊接著數名黑衣人撲出,直接衝著曲長負殺來,動作十分專業,狠辣快捷,直指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