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齊,戰必勝。
那就打吧!
雙方交戰,在場沒有戰力的人都退至後方高處觀戰。
曲長負這一回沒有親自上場,但即便他不持兵刃,不著甲胄,隻要站在那裡,便永遠是那根撐起半壁江山的脊梁。
曲長負觀察著戰局,很快便發現,耶律單表麵上的得意也不過是動搖軍心的障眼法,他心中絕對沒有顯露出來的那樣篤定,隻怕也是剛剛發現他們來到了這裡不久。
——隻要拖住耶律單,河流上遊那些西羌人就絕對不敢弄垮堤壩。
做出這個關鍵的判斷,曲長負立刻下令,將方才派出去的另一半兵力從後方撤回,以三麵合圍之勢攻擊耶律單。
這一場仗,雙方狹路相逢,沒有準備,沒有依仗,隻能采取硬碰硬的方式較量,對於郢國這邊的軍隊來說,並不好打。
但沒有人會屈服退讓,因為這本就是他們的土地。
血腥的氣息中,春風似乎也變得蒼涼,號角聲連天作響,潮水般的呐喊聲充斥天地,兵器碰撞,弓弦作響,逐漸襲來的暮色當中,火光衝天而起,映照著不斷飛濺而出的血色……
日光西墜,月影東升。
奔流的逝水逐漸填滿河道,衝刷著在青史中沉默佇立的城池。
被風吹的久了,頭痛愈發劇烈,那深藏在骨血裡的毒,像一把把在體內散開的鈍刃似的,化入四肢百骸,磋磨著每一寸神經。
這種欲死的疲倦幾乎讓人恨不得在地上一趟,就此不用起來,但是曲長負十分清楚,久戰之下,己方已有頹勢,拚的就是這一股勁。
如果自己在這裡倒下,人心動搖,郢軍必敗。
他忽地回過頭,說道:“把戰鼓抬上來!”
戰鼓擺起,他握緊鼓槌,將戰鼓擂響。
清越的鼓聲響起,回旋在戰場之上,也回旋在每一個人疲憊的心間。
將士們揮舞著兵器。
長夜終有儘頭,下一次的黎明,朝陽將為了所有的勇士而躍升。
曲長負擊打著鼓麵。
這個動作消耗了更多的體力,卻讓他清醒。
十餘年的折磨與考驗,經過無數次的絕望,他終於走到了這一步,麵對的最後一個敵人,不是西羌,而是自己。
他不會倒在這裡。
郢軍奮起拚殺。
正在這時,仿佛要與鼓聲應和,遠方忽然一陣高歌響起,鏗鏘有力。
“魂托河山兮頭顱可拋,
奮勇齊心兮身不足道!
忠義於懷兮劍薄浮雲,
飛將翩翩兮燕歌長浩……”
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熟悉的身影手持長/槍,一人一騎,向著曲長負的方向快速馳來,一如每一生、每一次,無悔的奔赴。
“……沉機變兮金鼓敲,
赴水火兮誌不搖!
上報君王兮下撫黎民,
戰儘賊寇兮逞我英驕!”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周圍的大臣們也隨著一同高聲歌唱起來,他們的聲音並不整齊,但奇異而和諧地彙聚在一起。
“沉機變兮金鼓敲,赴水火兮誌不搖!上報君王兮下撫黎民,戰儘賊寇兮逞我英驕!”
越來越渾厚響亮的歌聲響徹沙場,讓人眼眶發燙,熱血沸騰。
西羌氣勢已竭,潰不成軍,昭示著這一場侵略的最終失敗。
曲長負難得微微地笑了起來,身體卻感到了透支一般的疲憊。
他手一軟,握住的鼓槌差點落在地下,忽被從後方伸來的一隻手牢牢攥住。
靖千江一手擁住曲長負的肩膀,一手攥住他的手,抬起來,用力在鼓麵上敲了最後一擊。
朝陽終於躍升而起,雲開霧散,眼前景物乍然分明,自有藍天遼闊,山河無恙。
一隻不知名的鳥兒展開翅膀,衝入碧宵。
兩人並肩而立,忽然同時想起許多年前共同生活過的那段歲月。
當時他們還都是懵懂少年,共看過朝朝暮暮,以為餘生漫長,前路光明。
他們從未想過,原來以後的日子裡,還有著那麼多的坎坷與磨難,那麼多不願知道又不得不去麵對的真相。
彆離,重逢,在感情的抉擇中掙紮,拚了命的,與命運進行頑抗。
一晃也快,就到了如今。
“恭喜啊。”
靖千江衝著曲長負伸出手,半仰起頭吸了口氣,然後望著他笑道:“你贏了!”
曲長負也笑了起來,與他一擊掌,然後十指相扣。
他說:“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