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負責敲鑼的青樓管事本來已經看直了眼,這時才連忙過去,想宣布靖千江獲勝。
但就在這時,忽有一個聲音答道:“有。在下樂有瑕,向公子請招。”
這語氣似是漫不經心,來人身法卻快的出奇。
在場眾人聞言,紛紛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發現原地已經無人,半空中一道人影倏地閃過,躍上高台。
曲長負落到台上直接搶攻,一掌斜劈,直接斬向靖千江的側頸,出手淩厲之極。
靖千江:“……”這下可刺激起來了。
他素來知道曲長負風格如此,當年赫連蒔羅學武的時候可沒少挨他的揍,但兩人如此正麵對敵的情況還是實在少之又少。
靖千江一反方才速戰速決的粗暴風格,身形一側,滑步相避。
曲長負輕笑一聲,竟不收招,變掌為指,徑直點向靖千江咽喉,竟是非要逼著他出手不可。
靖千江難以相避,翻掌抓住曲長負手腕,同時腳下一絆,勾向他腳踝。
曲長負收手把靖千江扯近自己,屈膝上頂,膝蓋撞向他小腹。
靖千江脫手鬆開曲長負的手腕,兩人同時後躍,對視一眼,又鬥在一處。
他們兩人勢均力敵,以快打快,到現在為止,都沒能得手打到對方半點,偏生每一次過招又險在巔毫,驚險萬分,隻教周圍的人看的目不轉睛,幾乎忘了這兩人因何而動手。
又過數招,靖千江飛起一腳,足尖斜踢向曲長負太陽穴,由於周圍被他的真氣籠罩,難以閃避,曲長負一個旋身退後,躲招的同時化消來勁。
靖千江抓的就是這一刻,他這一腳沒踢實就已經收招,足尖在旁邊的牆麵上飛踏借力,整個人已經落到了曲長負後方,直接扣住他的肩膀,就要將他的胳膊反擒在身後。
就在此時,曲長負的身子突然向後一撞,反倒向著靖千江懷裡靠去。
靖千江怕傷著他,原本就沒扣實,被這樣撞過來不由也退了半步,卻聽擦一聲輕響。
曲長負的另一隻手已經趁機握住了靖千江腰側佩劍。
長劍出鞘,順勢反手回刺,越過他自己的肩頭,不偏不倚,已架在靖千江的頸邊。
靖千江一頓,然後大聲稱讚:“公子好功夫,是我輸了!曲江佩服之至,日後甘願為公子隨侍,日日陪伴左右!”
圍觀群眾:“……”
曲長負:“……”
下麵觀戰的王公子:“……”
剛才還吵的那麼厲害,這可真是能屈能伸。
這次的比試比之前八場加在一起都要精彩,特彆是打鬥的雙方還都是這般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滿堂的賓客姑娘看看靖千江,再看看曲長負,簡直羨慕到恨不得立刻變成雲裳。
——這得是多好的福氣,竟能吸引這樣兩個人為了她爭風吃醋。
青樓的管事這時才反應過來,說道:“可是……可是這位姓樂的公子,方才並未送上寶物啊。”
曲長負輕笑一聲,說道:“那就請容我現在奉上罷。”
他手中還拿著靖千江的劍,此時挽了個劍花,竟是直接以劍作筆,淩空疾書。
滿座皆是一怔,便覺眼前清光耀目,劍氣縱橫,隨著牆粉朔朔掉落之後,曲長負正前方的牆麵上,出現了“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兩行大字。
他一手行書寫的極好,字體淩厲峭拔之中又帶幾分閒適縱情,竟與眼前華光美景相得益彰,說不儘的風流寫意。
曲長負寫完之後端詳片刻,驀地一笑說道:“清風朗月不過隨心至,玉山傾倒隻為杯中情。我今日僥幸拔得頭籌,或應與雲裳姑娘有緣,故……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燈影搖曳之下,他朝著二樓的欄杆上望去,長身玉立,眉目含情。
所有的人都跟著曲長負看向雲裳,隻見對方纖指把住欄杆,也低頭看了下來,驀地一笑。
她朗聲說道:“既見君,妾何幸也!”
俊男美女兩兩相望,這樣的畫麵實在賞心悅目的……讓□□頭癢癢。
靖千江走到曲長負麵前,堂而皇之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視,衝他伸出手。
他笑著說:“樂公子,恭喜你抱得佳人,劍——該給我了吧。”
曲長負把劍遞給靖千江,靖千江趁機攥了把他的手,暗戳戳宣誓自己的主權。
他感覺到曲長負的指尖在自己掌心劃了幾下,差點把素來不離身的愛劍給掉到地上。
曲長負退後一步,衝靖千江彆有深意地笑了笑,跟著丫鬟上去見頭牌姑娘了。
靖千江默默回憶片刻對方在自己手心上寫了什麼字,挑了下眉,也將劍還鞘,從台上跳了下來,轉身就走。
他人品相貌俱是絕佳,方才又表現的十分出眾,無論男女,想要拉攏結識的都不少,見靖千江下台,紛紛圍了上去。
靖千江把擋了他路的人退到一邊,回答各種套交情的話:“沒空閒、不想去、不認識……讓開點,我對各位都沒興趣,劍也不認得人,煩了就想亂捅。”
他毫不客氣地說完之後,踩著碎了一地的小心靈走出了思雨樓。
另一頭,曲長負則進了雲裳的房間。
雲裳為他斟了一杯酒,笑問道:“公子如何稱呼?”
這樣近看,思雨樓這位花魁果真相貌絕美,倒真不負頭牌之名,美中不足,就是穿著不夠暴露,衣領太高。
雲裳見曲長負的眼睛隻是盯著自己胸前,欲拒還迎地嗔了他一眼。
曲長負微哂,這才收回目光,接過酒杯在指間輕輕一轉,含笑回答:“鄙姓樂,名有瑕。”
“樂有瑕,真是個好名字,正與公子品貌相得益彰。”
雲裳依偎著在曲長負身邊坐下,甜膩膩地說道:“隻是樂公子您鐘靈毓秀,是否嫌棄妾身粗鄙?不然怎麼連妾身斟的酒都不肯喝呢?”
“怪我不肯喝酒嘛……”曲長負曖昧地笑了笑,說道,“但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喝酒的。”
房中燈影柔和綺麗,落在他鬢間衣上,仿佛流嵐天落,不染紅塵,縱然雲裳生來絕色,一直自負容貌,此刻也不覺生出了自慚形穢之感,竟一時未能對答。
片刻之後,她才說道:“今夜對於公子來說,大概隻是一夕風流,但於妾身,意義非比尋常,不如您陪妾身喝個交杯吧。”
“然後……”她輕聲道,“妾身一定任您處置。”
曲長負道:“怎樣都不惱?”
雲裳臉上微微一熱:“自然。”
她話音一落,曲長負便舉起酒杯,乾脆利落地潑了雲裳一臉。
他似笑非笑地說:“不惱就好,那這杯加了料的酒,我就敬謝不敏了。”
雲裳的臉色變幻:“你——”
曲長負道:“酒中為何下毒?”
雲裳僵立片刻之後,忽然果斷地跪了下來,拽住曲長負的袍擺低聲道:“求公子救我!”
曲長負失笑:“你求人都是這樣求的?好生客氣。”
雲裳二話不說,砰砰衝他磕了三個頭,說道:“那酒中的藥物對身體無害,隻是會讓人身上一時會起些不疼不癢的疹子罷了。是妾身一時昏了頭,怕公子不肯答應我,才會出此下策想要要挾,現在就給您賠罪。”
曲長負淡淡道:“把你的事情說來。”
據雲裳所說,這家青樓表麵上生意興隆,客如雲來,實際最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這裡的不少女子都是被拐騙而來,如果不從,便被百般毒打逼迫。
曾經有她們的家人試圖報官,可惜思雨樓老板的背後有著不少達官貴人作為靠山,因而告官根本無用。
而雲裳從小被買到青樓裡,隻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原本沒有摻和這些事情。隻是在數月之前,她看到樓中一個重病的姑娘無人照料,十分可憐,便接過來照顧了一陣。
直到那位姑娘去世之前,雲裳才知道她原是一戶鄉紳家的獨女,被拐到這裡來的,接客時試圖求救被老板發現。
老板懷疑她手中掌握了什麼證據,逼著這位姑娘交出來,才會把她打成重傷。
現在人雖然死了,但雲裳沾手了這件事,也被老板懷疑上了,她每天唯恐自己被害,因此才想出了這個法子。
“花魁要親自挑選首位入幕之賓,這個消息放出去,一定會吸引大批來客。你先求異寶,又要人打擂台,我便想,這是要找個既有財力權勢,還武藝高強之人了。若是隻為**一度,這樣的條件十分古怪。”
曲長負聽完之後才說:“閒著好奇,便來看看,沒想到其中還有這般緣由。你倒是善心。”
雲裳低聲道:“善心不敢說。我救她之前隻是看這姑娘可憐,一時同情,可也沒想到會引出這麼大的麻煩。所以想求公子救我,為我贖身。我這裡有一些積蓄,不會讓公子破費的,離開之後也不會纏著您不放。”
她聽口音就知道,曲長負是京城人士,加上以對方的行動做派,絕對出身不凡。
隻要有他出麵,做出一副被雲裳迷住的樣子要將她帶走,老板也不好拒絕。
如果他有正義感也有能力,願意出這個頭把思雨樓給端了,那就更是永絕後患,再好不過,但這就不敢多想了。
曲長負垂眼瞧了她片刻,笑了笑說:“我很想幫你,可惜……”
雲裳急忙道:“不行嗎?”
曲長負歎道:“可惜晚啦。”
他話音落下,外麵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雲裳麵上色變。
兩人都沒動,門被人砰一聲推開,一名四十歲上下的矮胖男子當先進門,穿了身醬紫色的綢緞衣裳,麵相倒是頗為喜慶。
他身後卻隨著數位手持兵器的強壯護衛,足見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