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4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1 / 2)

林平之確實有些口渴,向花滿樓道了聲謝,接過茶碗,喝了幾口,又道:“我就不在這裡待了,還得回去看看,王爺那裡有什麼事情是我能做的呢。”

陸小鳳見林平之臉上有些興奮,知道他這是無所事事了這麼久,今天終於派上用場,雖然隻是幫賈珂傳個口信,但在賈珂麵前,他也不是毫無用處的人了,便想繼續回去發光發熱。

陸小鳳也是林平之這個年紀過來的,當然不會不明白林平之的心情,就沒有告訴林平之,賈珂找他過來傳話,隻是因為讓家丁過來傳話,容易驚動西門吹雪,畢竟賈珂又不知道西門吹雪在屋裡給木道人解毒。

讓林平之過來傳話,西門吹雪未必會猜到是賈珂讓林平之過來的,陸小鳳搶在前麵聽說了姬悲情的死訊,也有時間琢磨如何將姬悲情的死訊告訴西門吹雪。

陸小鳳向林平之笑了笑,說道:“你去吧。”

林平之高高興興地離開了,花滿樓看向陸小鳳,問道:“你在發愁怎麼把這件事告訴西門吹雪?”

陸小鳳沉默片刻,苦笑道:“我沒想到墨玉夫人居然這麼容易就死了,剛剛我還在擔心賈珂和王憐花會出事呢。我想西門吹雪應該和我一樣。直到現在,我都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花滿樓道:“你覺得這件事很不真實,或許是因為你沒有看到林平之的衣服。”

陸小鳳道:“衣服?”

花滿樓道:“我雖然看不見他的衣服,但我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硝磺氣和血腥氣。”

陸小鳳道:“我沒有懷疑林平之這一番話的真偽,隻是……”

他歎了口氣,苦笑道:“即使林平之把墨玉夫人的腦袋提了過來,我也會有這種很不真實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我一直以來把墨玉夫人想象的過於可怕,所以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花滿樓道:“或許你去墨玉夫人的葬身之地轉一轉,這種不真實的感覺就會消失了。”

陸小鳳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他站起身來,又道:“但在此之前,我得去跟西門吹雪說一聲。”

花滿樓道:“他會為墨玉夫人報仇嗎?”

陸小鳳沉默片刻,說道:“我希望他不會。”

家丁領著陸小鳳來到廂房外麵,陸小鳳抬手敲了敲門,問道:“我可以進去嗎?”

西門吹雪道:“如果你能在一瞬之間將門關上。”

陸小鳳一笑,打開房門,閃身進去,隻覺屋裡又熱又悶,好似一個很大的蒸籠,但見四壁各放著幾個火盆,正中間立著一個浴桶,西門吹雪站在浴桶旁邊,用白布蒙著口鼻,見陸小鳳進來,抬手將一塊乾淨的白布扔了過去。

陸小鳳抬手接住,學著西門吹雪的樣子,用白布蒙住口鼻,走到西門吹雪身旁,向浴桶望了一眼,就見浴桶裡滿是冰水和冰塊,木道人全身赤|裸,以一種非常扭曲的姿勢坐在冰塊之中。他的每根手指和腳趾上都有一個小洞,一縷縷烏黑色的血液在冰水中散開,即使口鼻上蒙著白布,仍能聞到血液中的腥臭之氣。

西門吹雪見陸小鳳沉默不語,說道:“你有事要告訴我。”

陸小鳳點了點頭。

西門吹雪道:“是壞消息。”

陸小鳳又點了點頭。

西門吹雪道:“你直說吧。”

陸小鳳道:“墨玉夫人……死了。”

西門吹雪的瞳孔收縮,臉上卻沒有表情,又或許他有過表情,隻是被白布遮擋,所以陸小鳳沒有看見。

西門吹雪默然半晌,問道:“殺她的人是誰?”

陸小鳳道:“隻怕是她自己。”

西門吹雪道:“她自己?”

陸小鳳道:“聽說她是被霹靂堂的火|藥炸死的,這火藥是她自己帶來的,也是她自己扔出去的。”

西門吹雪道:“如果她沒被自己扔出去的火|藥炸死,誰又會被火|藥炸死?”

陸小鳳怔了一怔,說道:“我不知道。或許是王憐花,或許是賈珂,又或許是不幸路過那裡的手無寸鐵的百姓。”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說道:“那現在豈不是最好的結局?”

陸小鳳知道西門吹雪向來說一不二,他既然說這是最好的結局,那就是真的認為姬悲情落得如此下場,實是罪有應得,更不會為姬悲情報仇了。

陸小鳳放下心來,看著西門吹雪平靜的臉龐,忽然意識到,或許西門吹雪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想好這個結局了。

有多早呢?大概就是他聽說姬悲情用“化骨綿掌”殺害了所有皇族的時候吧。

陸小鳳拍了拍西門吹雪的肩膀,說道:“你現在走得開嗎?若是走不開,我就代你去一趟。”

西門吹雪搖了搖頭,說道:“還得小半個時辰。”

陸小鳳點了點頭,當即離開莊子,去附近的棺材鋪轉了一圈,想要買口棺材。誰想近日來京城死的人太多,棺材鋪的生意實在紅火,他連著去了好幾家棺材鋪,都沒買到棺材,後來好容易在一家小棺材鋪買了一口紅心柏木棺材,這竟然已經是陸小鳳去的第八家棺材鋪了。

陸小鳳雇了兩個腳夫,挑著棺材,跟在後麵,他自己沿路打聽姬悲情的葬身之地。

這一點也不難找,如今姬悲情的身份已經傳開,人人都知那個屠儘衛國皇族的凶手,已經死在了嘉勇王妃的手上,王憐花的神勇無敵之名隨著此事傳遍整個京城,他手刃姬悲情的地方,也成了眾人看熱鬨的勝地。

陸小鳳到的時候,就見官兵將街道圍了起來,斜前方有座小樓已經變為廢墟,地上滿是碎石瓦礫,二十幾個官兵在廢墟上走來走去,時不時俯身翻撿,應是在找姬悲情被火|藥炸成碎塊的屍身。

陸小鳳遊目四顧,沒在附近見到賈珂和王憐花,倒是瞧見金九齡站在街邊,不由有些納悶。隨便從身上找了一塊碎銀,向金九齡扔去。

金九齡聽到風聲,轉身接住碎銀,然後向碎銀飛來的方向望去,就見陸小鳳站在人叢之中,笑眯眯地向他揮手。

金九齡一笑,吩咐官兵把陸小鳳放進來。

陸小鳳走到金九齡麵前,笑道:“我以為你們六扇門隻管抓賊,什麼時候還管搬磚頭,撿屍體了?”

金九齡笑道:“六扇門當然不管這些,但我要等你,也隻好留在這裡做監工了。”

陸小鳳奇道:“等我?”

金九齡笑道:“王爺料到你和西門吹雪很快就會過來,知道你二人身上沒有一官半職,官兵不會放你們進來,就讓我留在這裡等你們。怎麼隻有你自己過來了?西門吹雪呢?”

陸小鳳道:“木道人手背上中了毒針,西門吹雪留在莊子裡給他驅毒。”

他歎了口氣,說道:“人人都知道西門吹雪是一個劍術高超的劍客,卻很少有人記得,西門吹雪的醫術同樣十分精湛。”

他說的當然不僅是西門吹雪的醫術,更是西門吹雪的善心。

金九齡皺眉道:“木道人中了毒針?”突然間從懷中取出一隻木盒,揭開盒蓋,裡麵放著一塊手帕,手帕裡包著三十七八枚銀針,問道:“是這種毒針?”

陸小鳳將一枚毒針拿在手中,對著陽光看了一眼,見針尖上隱有藍光閃動,便點了點頭,將毒針放了回去,說道:“不錯,就是這種毒針。你這些毒針是從哪裡來的?”

金九齡看了廢墟一眼,說道:“剛剛姬悲情被王公子按著打,她也是狗急跳牆了,就將一大把毒針往人群裡扔。這些都是普通百姓,如何能夠避開她的毒針,眼看就要一齊喪生於姬悲情的毒針之下,王爺踹斷了一根柱子,將那根柱子踹到百姓麵前,將那一大把毒針儘數攔住,但也因此露出破綻,挨了姬悲情一掌。你看地上那幾點紅色,看不太清了,但依稀還能有點輪廓,那就是王爺剛剛吐出的血。

王公子本想生擒姬悲情,跟姬悲情交手之時,一直手下留情,沒有真下殺手,那時見王爺被姬悲情打傷了,這才下了殺手,再不管姬悲情是死是活,拿下了她再說。

姬悲情很快就被王公子逼到那家酒館裡,大概是見自己退無可退,又不是王公子的對手,就拿出霹靂堂的雷火丹,想要用自己受傷換王公子喪命,沒想到最後死的是她自己,王公子則毫發無損。後來王公子和王爺清洗身上的鮮血,讓我把姬悲情扔到地上的這些毒針全都撿起來,免得被人撿走,再生事端。”

金九齡知道陸小鳳一定有很多問題,索性將這件事的經過跟陸小鳳簡單說了。

陸小鳳隻是聽金九齡轉述經過,便知這一定是場惡戰,王憐花對付姬悲情,絕不似金九齡說的這般遊刃有餘,畢竟以王憐花對賈珂的愛惜,他隻怕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意賈珂受傷,如今賈珂卻在他麵前被姬悲情打傷,可見他在這一戰中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

待得聽到金九齡說賈珂和王憐花去清洗身上的鮮血,陸小鳳心中一緊,問道:“賈珂傷得這麼厲害?”

金九齡道:“哦,他們身上的血大多是姬悲情的。姬悲情用雷火丹之前,被王公子撕下來了右臂,鮮血濺了一地。當時王公子還說姬悲情應該慶幸自己隻用右手碰過王爺,若是她還用左手碰過王爺,或是用哪隻腳踹過王爺,王公子不介意現在就把她做成人彘。”

陸小鳳懷疑自己的嘴巴此刻已經能夠塞下雞蛋了,他捏住自己的下巴,當的一聲輕響,終於將嘴巴合上。

陸小鳳乾咳一聲,問道:“我怎麼沒看見地上有一灘血?姬悲情是在哪裡被王憐花撕掉左臂的?”他說到“撕掉”兩個字的時候,不自禁地停頓了一下,這絕不是因為他中午剛剛從烤雞身上把雞翅撕掉吃了。

金九齡又向那一地廢墟瞥了一眼,說道:“是在那裡。也幸好是在酒館裡,四周有牆壁擋著。當時姬悲情被王公子撕掉了左臂,發出的慘叫聲淒厲至極,我自問也算見過世麵,聽到那聲音,心臟都嚇得停跳了一拍,有幾個沒來得及離開的百姓,當場就嚇暈過去,其他人雖然沒有暈倒,但現在也沒完全緩過來。倘若王公子是在街上撕掉的姬悲情的左臂,那暈倒的可就不止這幾個人了。”

陸小鳳歎了口氣,由衷地慶幸西門吹雪沒有跟他一起來,雖然西門吹雪早晚都會知道自己母親的左臂被王憐花當成雞翅膀一樣撕了下來,但是心情平靜的時候知道這件事,和心情激蕩的時候知道這件事,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金九齡又道:“等姬悲情的殘骸找齊以後,我就讓他們把姬悲情的屍身放進棺材裡。這段時間,你可以去做點彆的事情,比如找個地方,喝一杯酒。”

陸小鳳歎道:“酒雖然好喝,但有時候我也會喝不下去。”

金九齡笑道:“我上次見你喝不下去酒,還是西門吹雪被關進天牢的時候。”

陸小鳳聽到這話,也想起了那時的情形。當時李仁還活著,姬悲情還活著,那些皇族都驕傲活著,這才過去多久,他們竟然都死了,一時隻覺恍如隔世。

陸小鳳隻有苦笑,說道:“我隻希望不會再有第三次。”

陸小鳳將棺材留給金九齡,自己去了嘉勇王府,但見王府外麵車水馬龍,熱鬨非凡,都是聽說賈珂被姬悲情打傷,過來探望賈珂,感謝王憐花為大家除去一害的。

如果衛國還有皇帝,這些人一定還會恭喜王憐花立下此等大功,皇上必有重賞,但如今朝政大權,儘歸賈珂和王憐花之手,便是要封賞王憐花,也是賈珂下旨封賞王憐花,賞賜不過是左手換右手,因此反而沒人向王憐花道喜。

王府的人都認識陸小鳳,知道他是來找賈珂和王憐花的,家丁請他進去,說道:“陸爺,我們爺現在正在花廳吃飯,您中午隻怕也沒吃飽,過去一起吃點吧。”他們剛用王憐花在給賈珂療傷這一理由回絕了這些過來探望賈珂的人,自然不好讓這些人聽見賈珂和王憐花其實是在吃飯,所以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

陸小鳳見外麵兵荒馬亂,這兩個臭小子竟然在家裡過得如此安逸,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他跟著家丁來到花廳,就見桌上擺著七八樣精致的菜肴,賈珂和王憐花正坐在桌旁,一邊閒聊,一邊吃飯。見他來了,兩人半點也不驚訝,賈珂向他一笑,說道:“你來的比我想象的要早一點。”

陸小鳳也不客氣,坐到桌旁。送他過來的家丁已經從櫥櫃中拿出一副碗筷,放在桌上。

陸小鳳見桌上沒酒,奇道:“你們兩個今天怎麼轉了性情,滴酒不沾了?”

賈珂笑道:“我身上受傷,這兩天不便喝酒,王公子就陪我一起戒酒了。你要想喝酒,自己要就行了,反正我們家裡有什麼酒,你又不是不清楚。”

陸小鳳笑道:“我看你是知道‘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軟’這個道理,我就算有事情想要問你,嘴裡既然喝過你的酒,就未必能問出口了,所以一上來就要請我喝酒。”

賈珂不置可否地一笑,說道:“那你喝不喝?”

陸小鳳笑了,說道:“我當然喝!你可知道,我在八年前就有一個願望,要在你家的酒窖裡住上一個月,把酒窖裡的美酒喝個精光。”

王憐花笑道:“這有何難,你想進酒窖喝酒,隨時都可以進去。我們家彆的東西不一定比其他地方多,但論起美酒,便是皇宮也不如我們家種類齊全。”

陸小鳳忽然道:“你們家裡可有龍膏酒?”

賈珂笑道:“從前沒有,現在有了。你彆誤會,我們可不是中飽私囊,把宮裡的藏酒搬到自己家裡,不過是西泥國皇帝也收藏龍膏酒,我們離開的時候,拿了幾瓶,帶回京城了。”

陸小鳳點了點頭,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家丁將他平時喜歡喝的酒送了上來,陸小鳳卻不急著喝酒,他舉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這時花廳裡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陸小鳳忽然道:“搶走姬悲情的腦袋的玉羅刹,真的是玉羅刹嗎?”

賈珂大吃一驚,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陸小鳳瞧著賈珂這副難得一見的驚訝模樣,有些得意,說道:“玉羅刹是姬悲情的情人,你先前跟我說過,他對姬悲情感情很深。他看見姬悲情死在你們手上,被雷火丹炸的死無全屍,自己拚儘全力,也隻來得及搶到姬悲情的半個腦袋,任何一個人有他這樣的遭遇,都可能控製不住自己,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何況玉羅刹還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

換作平時,你早就開始擔心玉羅刹會在京城大開殺戒了,可是現在你卻在家裡悠悠閒閒地吃飯,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玉羅刹會因為姬悲情的死,遷怒於榮國府,甚至整個京城。”

陸小鳳本來以為自己這番佩佩而談,定會得到賈珂的欽佩和歎服,沒想到賈珂隻是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像是被他打敗了。

倒是王憐花噗嗤一笑,說道:“我還以為是那小子假扮玉羅刹的時候露出了什麼馬腳,被你識破了,沒想到你隻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陸大俠,陸大聰明,難道你不知道玉羅刹已經被我打成重傷,差一點就死在我的手上,能逃出生天,完全是他走運。而且他受的傷十分嚴重,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沒有十天半個月,他彆想出來殺人嗎?”

陸小鳳臉色一僵,他確實不知道這些事情。

但他很快嗬嗬一笑,說道:“無論如何,我總是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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