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無望冷冷道:“隻因我想知道,你們二人到底想做什麼。”
王憐花展顏一笑,說道:“我們不想做什麼,不過是懲奸除惡,伸張正義,使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罷了。你這個柴玉關的走狗,當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凡你有一點向善的念頭,你就不可能幫柴玉關做事。”
金無望沉默不語,嘴唇緊緊抿了起來,顯然是將王憐花這番話聽進去了。
賈珂聽王憐花一番話說得義正嚴辭,暗暗好笑。他們這些天不知抓了多少惡人,王憐花見了做正派大俠的好處,深覺扛起江湖道義的大旗去欺負彆人,把對方駁得啞口無言,可比他從前直接欺負彆人痛快多了,也有趣多了。所以他這些天吸走了人家的內力,都要裝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逼迫人家把自己的畢生積蓄和武功秘籍全都交出來。
這時王憐花冷眼旁觀,看出金無望並非陰險狡詐的卑鄙小人,便又裝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來嗬斥金無望,他知道金無望肯定很吃這一套。
王憐花又笑道:“你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柴玉關害死了多少人,你認為柴玉關是個憐老恤貧的天字一號大善人吧。”
金無望道:“我從未這樣想過。”
他說話的聲音已經不像先前那般冰冷,也不像先前那般充滿了提防和敵意。
金無望續道:“我當然清楚王爺是什麼人,隻是在我被人追的走投無路的時候,是王爺收留了我,王爺於我有知遇之恩,我豈能辜負王爺。”
王憐花冷笑道:“你不能辜負柴玉關,就能辜負天下百姓了?你父母把你生出來,就是為了讓你做柴玉關的走狗,幫他殺人奪財,幫他欺淩弱小嗎?”
金無望滿臉怒容,喝道:“幫王爺做事,是我自己的決定,和我父母無關!你放尊重點!”
王憐花笑道:“我放尊重點?我剛剛隻說你父母把你生出來,是讓你做柴玉關的走狗麼,沒說你父母也是柴玉關的走狗啊。”隨即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啊,我明白了,你也知道自己做了柴玉關的走狗,會令祖宗蒙羞,叫金家為天下英雄恥笑,你先前一直掩耳盜鈴,假裝這件事不存在,現在聽我點明了這件事,你就受不了了。嘿嘿,哈哈,咱們兩個,到底是誰在侮辱你父母,誰不尊重你父母啊!”
他又轉頭對賈珂道:“這小子既然能做柴玉關的財使,一定來頭不小,多半和柴玉關從前那個是江左司徒家的後人的色使一樣,也是什麼名人的後人。咱們找人打聽打聽,看看這小子到底是誰家的不肖子孫,然後在江湖上放出話去,某某家的不肖子孫金無望貪利忘義,做了柴玉關的走狗,隻怕他家祖宗聽說了,都得在棺材裡死不瞑目了。”
王雲夢這些年來恨不得把眼睛長在柴玉關的身上,雖然沒能將心腹安插在柴玉關身邊,但是柴玉關身邊都有什麼人,這些人都是什麼來曆,她都打聽的清清楚楚,也都告訴過王憐花。王憐花一早就知道金無望是“金鎖王”的兒子,“金鎖王”機關之術,天下無雙,絕非無名之輩,人品也算是武林中一流,不僅從沒濫殺無辜,恃強淩弱,還經常救濟孤兒寡母。他提到金無望的父母,就是為了刺激金無望。
當年金不換為了奪走“金鎖王”的遺產,設了個局害得金無望身敗名裂,不得不遠遁關外,金無望雖然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但絕不是沒人知道他的身世,何況還有金不換這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弟弟,金不換絕不會好心幫他隱瞞身世,他甚至都能想到金不換到時候會如何痛心疾首地在眾人麵前哀歎家門不幸,義父一生行俠仗義,扶弱濟貧,哪知子孫不肖,竟然出了自己這樣一個甘願當柴玉關的走狗的奸詐小人了。
金無望想到父親會因為自己英名掃地,貽羞天下,不由又悲又恨,心喪欲死,卻知這兩人已經知道自己的名字,就算自己死了,他們也一樣能把“金鎖王”的兒子做了柴玉關的走狗一事宣揚出去,父親一樣會英名掃地,貽羞天下。躊躇許久,澀聲道:“你們拿這些話來激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是要我幫你們抓住王爺?”
王憐花嗤笑一聲,說道:“你現在知道擔心影響你父母的清譽了,你從前幫柴玉關殺人劫財,做儘喪儘天良的事情的時候,怎麼從沒想過你父母?”
賈珂也笑,說道:“我們沒什麼事情要你做,你不如自己想想,你為我們做什麼事,才能贖回你父母的名聲,你家族的清譽。”
王憐花從懷中取出一塊蛇糧,扔進先前關著碧絲蛇的木盒之中,那數十條纏在金無望身上的碧絲蛇登時爭前恐後地鑽進盒中,搶奪那塊蛇糧。
王憐花將蓋子合上,賈珂將早飯放到桌上,就和王憐花走出房間。他二人回屋繼續看昨天從觀音廟中拿回來的那些書信,挨個找了過去,若是真的做了壞事,便將對方吸乾內力,關進地牢裡。
晚飯後兩人回到宅子,先給狄雲戚芳送飯,又去給金無望送飯。
金無望對他們送來的飯菜並不在意,看也不看一眼,隻是麵無表情地道:“我確實不知王爺現在在哪裡,不過我知道怎麼聯係上王爺,王爺若是來了荊州,他看到我留下的訊息,就會派人告訴我去哪裡找他。”
他一笑,笑容中沒有絲毫愉悅之意:“就是不知兩位敢不敢信我。”
賈珂一笑,說道:“為何不敢?彆說柴玉關隻是帶了幾十個人來荊州,就算他把千軍萬馬帶來荊州,我們也敢去見他。”
金無望冷冷地看著賈珂,過了片刻,說道:“既然你們敢信,我又怎會不敢說。”
原來柴玉關一好美酒,二好美色,他這些手下也都知道他這一習慣,到了目的地,往往先去打聽當地有什麼美酒,買上幾十壇獻給柴玉關。後來柴玉關有了專門為他搜集美酒的酒使,不用其他手下幫他搜集美酒了,這個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
柴玉關的手下到了目的地以後,就會先去打聽當地有什麼美酒,然後在那家酒肆以“關先生”的名義定下美酒。定下八壇,就是一切順利。定下九壇,就是發生變故,需要按兵不動。定下十二壇,就是已有進展,需要見麵詳談。定下十四壇,就是發生變故,需要見麵詳談。定下十七壇,就是遇到危險,需要立刻撤離。
王憐花笑道:“這辦法果然隱蔽,難怪柴玉關明知自己在中原仇人無數,還敢派手下來中原行凶作惡。那你怎麼知道對方有沒有看見你留下的訊息?”
金無望道:“如果需要見麵,我會在當夜子時去酒肆附近等半個時辰,若是見不到人,我就離開。次日子時,再去酒肆附近等半個時辰。”
賈珂道:“你來荊州也有幾天了吧,可選定酒肆了?可留下訊息了?”
金無望道:“酒肆已經選好了,是城東的翡翠酒坊,訊息還沒來得及留下,我是昨天才到荊州的。”
王憐花頷首笑道:“翡翠酒坊?這家的白雲醉確實是名滿荊州的美酒,而且酒坊後麵就是酒樓,酒樓裡還有妓|女賣酒陪醉,花點銀子就能在樓裡過夜,果然是個見麵的好地方。”
賈珂湊到王憐花耳邊,跟王憐花耳語幾句,王憐花略一猶豫,點了點頭。
賈珂向金無望笑道:“那麼翡翠酒坊那邊,就勞煩你幫我們盯著了。柴玉關既然有誌於連城寶藏,一定不敢來得太晚,我想他這幾天應該就要到了。”
金無望吃了一驚,說道:“你們要放我離開?”
王憐花笑道:“我們敢放你離開,讓你去聯係柴玉關,難道你反而不敢離開了?”
金無望沒想到這兩人竟然對自己如此信任,不由感動,再想到他從菊友口中聽說的這兩人的所作所為,心想這兩人真的是俠義為懷,救民疾苦的英雄好漢,自己何德何能,竟得他二人如此信任?隻這一份信任,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是應該。
他默然半晌,說道:“金某一生作惡多端,又自甘墮落,做了柴玉關的鷹犬,兩位不計舊惡,仍對金某推心置腹,金某必不負兩位所托。告辭。”轉身而去。
王憐花昨天不知道金無望是誰,隻吸走了他的部分內力,給他喂了一些化功散,因那化功散是臨時配製,藥效微弱,一天時間,金無望的武功就已恢複了三四成,他感到內力逐漸恢複,就猜到自己的內力是怎麼消失的了,就沒有要賈珂和王憐花給他解毒。
王憐花聽著聲音,知道金無望已經走出宅子,向賈珂笑道:“你就這麼信他?”
賈珂笑道:“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再便宜不過的布衣,腳上的皮靴也有些年頭了,腰間沒有佩飾,頭上是一根最多二十文錢的木簪,從頭到腳,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可見他絕非貪圖榮華富貴之人。
剛剛咱們說他做了柴玉關的走狗,令祖宗蒙羞,他滿臉怒容,不似作偽,所以我相信他真的是為了報恩,才留在柴玉關身邊,為柴玉關當牛做馬。一個人可以為了恩義違背自己的良心,當然就可以為了孝義出賣自己的恩人。”
王憐花笑道:“那我為了你欺騙我媽,你怕不怕我以後為了彆人欺騙你?”
賈珂奇道:“你什麼時候欺騙你媽了?”
王憐花眉毛一揚,這個動作用他自己的臉做起來自然十分俏皮,但是用老頭的臉來做,就大失美感了。
賈珂不忍細看,將王憐花的麵具摘了下來,王憐花不甘示弱,也將賈珂的麵具摘了下來。他把玩著賈珂的麵具,微微一笑,輕聲道:“我明明知道連城寶藏在你手上,卻不告訴我媽,難道不是在欺騙她?你就不怕以後我會像欺騙我媽一樣欺騙你?”
賈珂裝出一副可憐模樣,歎了口氣,說道:“你若是執意要欺騙我,我能怎麼辦呢?也隻能搬來兩缸牛奶,要你在我麵前一口氣把這兩缸牛奶喝完了。”說到最後,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王憐花臉都青了,乾笑兩聲,說道:“你贏了,用這種事威脅我,我隻怕一輩子都不敢騙你了。”
金無望一夜沒有消息,賈珂和王憐花也不著急,隻當從沒見過他這個人,繼續在荊州城“懲奸除惡,伸張正義”。
第三天晚上,賈珂在床上睡得正香,忽然被王憐花叫醒,隻聽王憐花低聲道:“金無望來了。”
賈珂從床上坐起,迷迷糊糊地看了王憐花一眼,便即清醒過來。他和王憐花快速地戴上麵具,換上衣服,踩上木腳,待得他們將一切收拾妥當,就聽得砰砰兩聲,有人在外麵敲他們的屋門。
王憐花洗了洗手,走到門前,將門打開,就見那人滿臉疤痕,醜陋可怖,穿一件黑色袍子,正是金無望。
王憐花向旁讓了一步,金無望走了進來,將門關上,壓低聲音,說道:“王爺現在化名荊在天,在春風樓,翠挹間喝酒。”
王憐花笑吟吟地道:“金無望真乃信人。”
金無望搖了搖頭,臉上不見喜色,說道:“金某如果真是信人,就不會把王爺的行蹤告訴你們了。”頓了一頓,又道:“兩位若要去找王爺,最好立刻動身,否則王爺察覺不對,離開春風閣,金某便是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找到王爺了。”
賈珂和王憐花自然答應,金無望轉身便走,賈珂和王憐花跟隨其後。此時是半夜,月至中天,夜色沉沉,街上行人稀少。
金無望走出七八裡路,來到一家妓院前麵,這時其他地方大多都已熄燈,唯有妓院依然燈火通明,院子裡傳出絲竹笙歌和淫聲浪笑,夾雜著勸酒唱曲,猜枚行令,擲骰賭牌,當真熱鬨非凡。
一個風韻猶存的女子正在門前送客,見到金無望三人,賠笑道:“三位爺,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姑娘們都有客了,沒法接待你們了。”
金無望道:“在翠挹間喝酒的荊老爺是我們朋友,他沒跟你說,有朋友會晚點過來嗎?”
那女子笑道:“原來幾位是荊老爺的朋友,請進,請進。荊老爺先前就跟我們交代有朋友要過來,讓我們多上點心。”又向裡麵叫道:“招寶,領三位爺去翠挹間。”
一個龜公應了一聲,走了過來,向金無望三人打躬作揖,賠笑道:“翠挹間在三樓,站在窗前,能將周圍景物儘收眼底,三位爺請跟小的來。”
三人跟著龜公走進春風閣,金無望側頭看向王憐花和賈珂,詢問他們打算怎麼動手。
王憐花淡淡一笑,然後看向前方。
金無望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見王憐花沒有什麼表示,也就默不作聲地跟著龜公來到三樓。
龜公來到翠挹間門前,隻聽得女子的歡笑聲自門後傳來,那龜公輕輕敲門,說道:“荊老爺,您的朋友到了。”
門後的歡笑聲驟然停止,一個男子說道:“進來吧。”
那龜公推開大門,隻見門後好大一個花廳,廳中紅燭高照,十幾個美貌女子或是坐著,或是趴著,或是躺著,有的衣衫不整,有的乾脆一絲|不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