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稱讚那結巴說的有理的人立馬停下腳步,毫無原則的讚同道:“你說的更有理!”
好幾人不由鄙夷看他一眼,偏他一點兒都沒感覺
到,自顧自道:“那咱們該怎麼辦?”
一人道:“咱們雖不知道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直接對他們下手,但是看地上痕跡,來的應該都是些江湖好手。他們這些朝廷官員,平日裡哪遇到過這種事,現在肯定嚇破了膽子,沒命的往有人的地方跑了。衛國的城鎮離得遠,西泥的城鎮就在前麵,不過幾十裡路程,肯定是下山去西泥國了,咱們繼續追,不能讓彆的人搶在咱們前頭,把那孩子先抓住了。”
眾人聽了這話,齊聲應是,這二十七八人很快拾起地上的農具,向山下奔去。
又過了半晌,殷離確定四下安靜無人了,才伸手戳了戳賈珂,道:“他們是來找你的?”
賈珂點點頭。
殷離道:“並且聽他們的話,恐怕不止他們這一夥人來找你。”
賈珂又點點頭。
殷離見他神色平靜如常,半點兒不像一個被這麼多人不懷好意的追趕的人該有的模樣,不由道:“你不怕嗎?”
賈珂道:“還好,我早想到可能會有人來找我了。”
殷離道:“怎麼?”
賈珂反問道:“殷侍衛在家裡沒提過雲夢仙子的事嗎?”
殷離道:“不知道,我好幾個月沒和他說過話了,後來……就是我把二娘殺了,逃出家來,就……”
賈珂笑道:“怪不得你不知道。”頓了頓,解釋道:“我有個朋友,先前在我家住過一個多月,後來他走了,江湖上傳開了他的身世,他媽媽是江湖上很有名的一個女魔頭雲夢仙子,從前和彆人合夥騙過很多人的武功秘籍和金銀財寶,我早就想到,有些人找不到他們母子,一定會來打我的主意的。”
殷離擔憂道:“那怎麼辦?”
賈珂道:“先前我一直待在京城,我在京城裡有好幾個武功很高的朋友,再加上天子腳下,料想沒人敢因為這件事對我出手。迎親隊出發的前一天,我才接到聖旨,臨時加入這迎親隊來西泥國接公主。本來我想隻要自己一直待在這迎親隊裡不亂跑,應該也沒人敢直接對我出手,完全沒想到會有人膽大包天,直接對迎親隊伍下手了,所以你問我怎麼辦,老實說,我也沒想好,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殷離凝視他半晌,幽幽歎
氣道:“你也很苦啊,唉,你彆怕,你自己一個人想不出來,我幫你一起想。”
賈珂笑道:“多謝,多謝,那你現在有沒有想出什麼辦法來?”
殷離道:“我……我……”
正說著,兩人忽然聽到樹林中樹枝微微顫動,隨即響起幾聲極輕、極清脆的的“噠”“噠”“噠”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不遠處用什麼東西敲擊著樹枝。
賈珂和殷離對視一眼,非常默契的不再說話,屏息凝神,靜靜等著今天晚上的第三波人。
第三波人卻隻有一個人。
這是個很英俊,很高傲的少年,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的年紀。
他穿著身雪白的長袍,臉也很白,如同美玉一般,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夜裡看起來就像是天邊的兩顆寒星。
現在已經很晚了,他卻精神抖擻,疲憊而滿足,就好像他剛做完一件令他期待已久的事情似的。
他的手裡拿著一柄長劍,但是等他站定的時候,賈珂才發現這柄劍的劍尖竟然已經斷了。再看他的身上,才發現他那身雪白的長袍上有好幾處破損的地方,還有幾處已經見紅。他似乎已經受了傷,並且傷得不輕,因此他現在的臉色才會這麼蒼白。
這少年在那屍堆前麵站定,似乎是在沉思這裡怎麼會死這麼多官府的人,然後他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夜色蒼茫,他的人忽然已經消失在夜色裡。
殷離道:“這個人好古怪。”
賈珂沉思著,忽然搖搖頭,道:“他恐怕是今天晚上唯一一個真正和這件事無關的人。”
殷離道:“怎麼說?”
賈珂道:“你看他的模樣,他應該是剛和人交過手,並且和他交手的人應該同樣也是一個用劍的高手,所以他的身上那件外袍被劍尖劃破了好幾處,身上的血色也是細細長長、一條條的。”
殷離道:“是這樣,但他也不一定就和這件事無關,沒準他和先前那幫人一樣,是來找你的呢。”
賈珂道:“不會,他根本沒去翻那些屍體,可見他根本不關心具體都有誰死在了這裡,隻關心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朝廷的人死在了這裡。他剛剛突然離開,恐怕也是想到這麼多朝廷的人死在這裡,旁邊的馬車也是被人洗劫過的模樣
,他偏偏又在附近和彆人交了手,如果有人把這件事栽贓到他身上就麻煩了,因此才這麼快就離開的。”
殷離聽了這話,想起剛剛那白衣少年不過比自己大了十歲左右,他一個人在這危險四伏的漆黑山林中趕路,便如閒庭漫步一般,不見絲毫懼意,看見這嚇人的屍山血海,臉上也沒什麼波動,就好像這世上絕無任何事能讓他皺眉頭似的。
想到這裡,不由幽幽歎了口氣。
賈珂道:“怎麼了?”
殷離臉上一紅,道:“剛才那小子好神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練好武功,像他一般神氣,再不受彆人欺負了。”
賈珂噗嗤一笑,道:“誰跟你說武功高就不用被人欺負的,石觀音的武功難道不高嗎?”
殷離怔了怔,笑道:“當然高。”
賈珂甜甜一笑,道:“是啊,但她還不是死在了我手上。一個人想不被人欺負,要靠的是這裡,”他抬手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武功再高,頭腦卻跟不上武功的話,隻會成為一把被人隨便利用的鋒利刀子。”
殷離道:“咦,剛才那個人,你怎麼知道他不聰明?他那麼快就想到這些人的死可能會牽連到在附近和彆人交過手的自己,於是立馬就離開了,我倒覺得,他一定很聰明。”
賈珂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他聰不聰明,我隻知道他確實很英俊,很迷人,看見他,我都想要爬一回冰山了,也難怪你忽然這麼想儘辦法誇讚他了。”
殷離雖然沒聽懂他說的“爬冰山”是什麼意思,仍是冷哼道:“我為他說話,可不是因為他英俊不英俊,迷人不迷人什麼的。我隻是……我隻是……想要成為那樣一看就很厲害的人。”她眨眨眼,淚珠忽然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如果我像他那樣,看著就很厲害,我兩個哥哥和二娘必然不敢欺負我媽媽,我媽媽也不用因為救不了我,隻好割脖子自儘了。”
賈珂見她流眼淚,忙拿出手帕,遞給她擦眼淚,等她擦完眼淚,才道:“想要練武功練的很厲害有什麼難的,你那千蛛萬毒手彆練了,等我給你找幾本厲害的武功去。”
殷離笑道:“吹牛!厲害的武功哪能說找就找到啊!”
賈
珂道:“彆人說這話可能是吹牛,但我說的絕對不是的,我有好幾個武功很厲害的朋友,我可以找他們問問收不收你當徒弟嘛,你若能學會他們的武功,以後一隻手就能把你爹爹打敗了。”
殷離雖然不信,隻當他是安慰自己,但心中溫暖,不由一笑,也開玩笑的應了。
賈珂見她又睡過去,臉上的笑容才消失的乾乾淨淨。
他在自己精神緊張的時候,心情壓抑的時候,總是喜歡笑。
笑容是一種很好用的武器,不僅可以用來對付彆人,也可以用來對付自己,怯弱的自己。
但是現在樹洞裡隻有他一個人還醒著了,他也終於笑累了。
江湖上有多少人知道他現在在西泥國?
會有多少人衝著他來西泥國?
最重要的是,那個兩個月前就把眾人甩開、下落不明的柴玉關,他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西泥國?他會不會也認為用自己可以把王憐花釣出來?
西泥國和西域諸國距離這麼近,從前柴玉關還不叫柴玉關的時候,他就在西域待了好多年,這裡本就是他的大本營,如果他真的對自己有利用之心,現在迎親隊已經死了這麼多人,多自己一個也無所謂,自己光明正大的進西泥國,不就相當於羊入虎口嗎?
清晨。
輕煙般的晨霧從山石間升起,第一縷陽光落在灰色的石塊上,一隻栗灰色的野兔聳動著耳朵,貼在地上,尋找著草根和鬆果,忽然,一陣陰風自它腦袋上方襲來,野兔還沒來得及躲開,就感覺後背劇痛,跳了兩下,便倒在地上。
賈珂把手從兔子背上抽出來,五根手指,此刻鮮血淋漓,血珠也一滴滴自指尖落下來。
殷離半點沒矯情,一麵遞過去手帕,讓賈珂擦手,一麵去撿地上兔子的屍體,扔到身邊的一塊攤在地上的方布上,方布上除了剛剛被賈珂用手指洞穿身體的兔子以外,還有一隻用匕首殺死的刺蝟。
殷離道:“你這一招五爪入肉好厲害。”
賈珂本來覺得惡心,聽到她這話,笑了笑,道:“你這起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名字。”
殷離道:“那這招叫什麼?”
賈珂想著“九陰白骨爪”和“九陰神爪”這兩個名字實在太臭名昭著,人人都知
道這武功是梅超風用的,倒不好說,便胡亂編了個名字,道:“摧堅神爪。”
殷離掩嘴一笑,道:“這名字也沒怎麼好聽嘛。咱們還繼續抓嗎?”
賈珂道:“再抓幾隻吧,接下來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咱們雖然身上有錢,但如果找不到店家,那有錢也沒用,銀子可不能當飯吃。”
他二人又抓了幾隻兔子,又生火將兩隻兔子和一隻刺蝟烤了,分著吃了,雖然沒有佐料,但山間野味,自有一番風味,加上兩人確實餓了,竟把兔子和刺蝟吃得乾乾淨淨。
吃完了,將燒過火的痕跡清掉,賈珂解開自己的發箍,自衣袖上撕下一段布條,用布條鬆鬆束起頭發,又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把自己弄的渾身狼狽,活像個貧苦的放羊娃。殷離看著有趣,也學著他的做法,把自己弄的臉臟衣服也臟,看起來像個貧苦的村女,兩人才照著西泥國的方向下了山。
這般行了半日,已經到了西泥國境內,他們在路上的時候就看見好幾夥士兵向山上走去,顯然是得了謝麟等人報的信。
殷離正想叫他們,賈珂卻抬手把她拉到一邊,殷離側頭看他,就見他一麵伸長脖子,看著那些士兵,一麵稚氣滿滿的道:“姊姊,他們好威風啊,以後我長大了,也要穿他們這樣的衣服,像他們這樣在大街上走來走去的。”
旁邊有一個士兵聽見他的話,笑道:“小弟弟,你若穿這一身衣服,可不是隻用做在大街上走來走去逞威風這一件事。”
賈珂忙躲到殷離身後,把頭也埋在她身後,似乎很害羞的樣子,隻露出一雙眼睛,大聲的回答道:“我當然知道!”
另一個士兵大笑起來,道:“哎喲,看你,怎麼還往姊姊身後躲,等你什麼時候不躲女人身後,才算真知道了!哈哈!哈哈!”一麵笑,一麵走遠了。
殷離等他們走遠了,才看向賈珂,她知道剛才賈珂演戲的用意,問道:“他們也不可信嗎?”
賈珂微笑道:“老實說,我現在看誰都覺得不可信。”
殷離道:“那咱們現在該去哪裡?”
賈珂沒有立刻說話,他看向不遠處小小的酒家。
那是建在山腳下的幾間敞軒,屋外四麵都設著寬敞的走
廊,走廊上的欄杆是朱紅色的,窗台上掛著的窗紗是碧綠色的。
賈珂道:“我有點渴了,咱們先進去喝點熱茶吧。”
殷離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了那個坐在敞軒裡的人。
那個看起來冷漠而高傲的白衣少年。
他正在吃飯,吃早飯,但是他的早飯卻隻有五個白水煮蛋。
他也不喝任何飲品,包括熱茶,他桌上的飲料,隻有純淨的白水。
他的劍就放在桌上,隻要他一抬手,他就可以拿起他的劍。
殷離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賈珂也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他也許已經察覺了他們的目光,卻連一點看他們的興趣都沒有。他似乎早已經習慣彆人默默看他這件事。
這種態度,簡直讓賈珂眼睛發亮,心花怒放。
他昂起頭,挺起胸,大步走過去,走進酒家,走到他的桌前。
白衣少年終於抬頭看他,似乎在思量這樣一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小孩子因為什麼來到自己的麵前。
他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很少笑的人。
賈珂看著他,卻笑了。
他微笑道:“你請我們兩個吃早飯,好不好?”
白衣少年沒有嘲笑他異想天開,沒有奚落他厚顏無恥,也沒有熱心善良的邀請他們坐下來一起吃飯。
他隻是冷冷道:“為什麼?”
賈珂道:“因為我看你很順眼,因為我覺得也許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白衣少年道:“我從沒有朋友。”
賈珂凝視著他,微笑道:“你姓葉,對不對?”
白衣少年道:“你看得出?”
賈珂道:“你叫葉孤城,對不對?”
白衣少年終於點點頭,終於露出了淡淡的驚訝:“你怎麼知道?”
賈珂道:“我猜的。”
反正認錯了人,他也沒什麼損失。
葉孤城道:“哦?”
賈珂道:“除了能創造出‘天外飛仙’這樣的劍招的人,我實在想不出來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像閣下這樣天姿靈秀,意氣高潔。”
葉孤城看著他,終於變得很驚訝:“你怎麼知道‘天外飛仙’的?”
他似乎完全沒在意賈珂略帶調戲意味的吹捧。
賈珂很愉快的笑道:“因為黃島主是我的朋友,
他跟我提過你。現在,你是不是願意請我們吃早飯了?”
葉孤城聽了這話,忽然也笑了笑,他英俊的臉龐因為這笑變得生動了起來,宛若遠山的積雪忽然化作了纏綿的春水。
他凝視著賈珂,緩緩說道:“現在江湖上敢承認黃島主是自己的朋友的人,可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爬冰山這說法其實是陸小雞見到方玉香時彆人說的。
以及改了下江彆鶴的名字,改完了以後他這名字直接變成江楓和燕南天的cp粉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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