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中四人見金花婆婆離開,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花蜂趴在地上,在殷離找出來的瓶瓶罐罐裡翻找,時而打開一個小瓶子,時而打開一包粉末,最後找出了一個小小的翡翠葫蘆,遞給賈珂,道:“這就是解藥了。”
賈珂接過葫蘆,遞給葉孤城,等葉孤城吃下,又遞給葉孤城一個水囊。
這水囊是他自己的水囊,水囊裡的水還是先前在客棧裡接的,水不多了,但至少裡麵沒有毒藥。葉孤城也沒有猶豫,直接打開水囊,喝了口水。
他沒有向賈珂道謝。
也許是因為他已經把他當成了朋友。
殷離看葉孤城將解藥吃下,心下稍安,才有心情去關心這酒店裡突然多出的一個人,她見花蜂生的風流俊俏,偏偏兩腿被人齊根斬斷,不由奇道:“你是誰啊?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花蜂苦笑道:“欠債的。”
殷離道:“欠債的?”
花蜂歎了口氣,眼巴巴看著賈珂,道:“閻羅王,如今這位兄台已經吃下解藥了,我的解藥你是不是也該給我了?”
賈珂微笑道:“再等等。”
花蜂道:“為什麼要等?”
賈珂道:“因為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在解藥裡麵摻上毒藥,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真的解藥,所以再等等,反正你我的時間都充裕的很,你身上的毒藥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會要你的命的。”
殷離這才知道這個人竟然被賈珂下了毒,難怪他聽話的像一隻狗一樣。
殷離想到剛剛葉孤城對自己的嘲笑,不由咬了咬嘴唇,她這才明白他為什麼會笑她,因為她還隻是動動嘴皮子嚇唬人的時候,賈珂就已經不聲不響的真去給彆人下毒好讓彆人聽話了。他二人的差距,簡直就好像一隻小奶貓和一隻大老虎的差距。
殷離抬腳踢了踢花蜂,道:“喂,這毒藥既然是你的,你是不是和他們兩個是一夥的?究竟是誰買通的他們,讓他們來殺葉孤城的?你快老實交代,不然我就把你這雙胳膊也切下來,讓你變成一個真真正正的肉球。”
花蜂苦笑道:“姑娘看我這雙腿,您可知道,我這雙腿就是被這個賊婆娘切斷的?我……我怎
麼會知道他們的事。”
殷離睜大了眼睛,好生吃驚,問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花蜂歎了口氣,道:“江湖上有七個最卑鄙無恥的人,人稱七妙人,小姑娘,你聽沒聽過這個名號?”
殷離道:“我自然聽過……”她雙手一拍,微笑道,“你就是七妙人中的‘黑心妙郎君’對不對?”
先前賈珂一下就看破他們的來曆,因此殷離此時直接猜出自己的身份來,花蜂也沒吃驚,隻當這兩個死人生前告訴了他們不少事情,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在下,這女人叫薔薇,原本是江南七十二道水陸碼頭總瓢把子的妻子,幾年前,我運氣不好,鬼迷了眼,竟然去勾引她了,更倒黴的是,居然還弄出一個孩子來,她就非跟我跑不可。”
殷離奇道:“你怎麼知道那孩子是你的而不是她丈夫的?”
花蜂道:“她那段時間天天跟我在一起,她老公又一直沒回家,這孩子當然是我的了。”
殷離眨眨眼睛,好奇問道:“你們兩個又沒成親,為什麼她跟你在一起,就生出你的孩子來了?”
花蜂見她容貌美麗,神清骨秀,年紀雖小,卻好似一朵娉娉嫋嫋、含苞待放的豆蔻花,他從前做慣了勾引良家婦女騙財騙色的勾當,這兩年被孫逵和薔薇夫人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見到的女人不過薔薇夫人這一個大仇人,此時見殷離滿臉天真無邪的問他這種問題,頓時心癢起來,便笑道:“因為男人和女人要——”
剛說出這幾個字來,忽然感到耳邊寒光一閃,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的燦爛和輝煌,也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的速度,花蜂還沒有感覺到痛,他的一隻耳朵已經落在了地上,滾到了他的麵前。
葉孤城的人似乎根本沒離開椅子,他似乎隻是動了動劍。
他的劍已經收回了劍鞘,然後鮮血才噴湧出來,花蜂也開始捂著斷耳處撕心裂肺的喊起痛來。
殷離凝視著葉孤城,歡喜道:“你的毒已經解開了?”見葉孤城點頭,才又笑著問道:“你為什麼要割他的耳朵?”
葉孤城也看著她,道:“我本該殺了他,但你既然還想聽他講故事,我便留他一條性命,但是他若再跟你說這些
亂七八糟的事,我就把他另一隻耳朵也割下來。”
殷離道:“那我自個兒想聽這些……噗,亂七八糟的事情怎麼辦?”說完抿嘴一笑,又道,“這些事為什麼是亂七八糟的事啊?”
葉孤城道:“你要聽這些事,等你回家去找你媽媽讓她給你講。這些事,你本不該讓任何一個男人講給你聽。”
殷離咬唇笑道:“哪怕是你?”
葉孤城臉上突然變得很奇怪,好像有點兒氣惱,又好像有點兒彆的情感,他瞪著她,又扭過頭去,不再看她,緩緩道:“我可不會現在跟你說這種事。”燈光下,他因為受傷顯得很蒼白的臉仿佛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又仿佛隻是錯覺,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可不是那種會占女孩子便宜的男人。”
殷離道:“我知道,你當然不是那種人。”她說到最後,臉也紅了,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大聲道:“雖然我不知道這為什麼是占便宜,但是,你要以為我是那種隨便讓彆人占便宜的女孩子,那你可大錯特錯了!”
她說完這話,臉漲得通紅,頭也愈發垂下去,直盯著腳尖不放,就好像她的腳上長了一朵花似的,但是眼角卻偷偷去掃葉孤城。
葉孤城不由一笑,他沒看殷離,他在看天花板,他微笑著道:“嗯,我知道。”
花蜂躺在地上,似已呆了,淚珠自他的眼角流了下來。
他的耳朵竟然就因為這幾句話就被人割了下來?
好在他並不是這屋子裡最迷茫的人。
賈珂剛剛隻是去裡屋把自己掉到地上的天絕地滅透骨穿心針撿起來,回到大堂,就看見葉孤城和殷離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一個看天,一個看地,雖然沒什麼奇怪的舉動,他們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這屋子裡的氣氛卻已經不對勁了,就好像眨眼的功夫,冬天已經過去,春天已經到來一般。
賈珂第一反應就是,難道剛才葉孤城吃的解藥是春|藥?
然後他就看見花蜂那還在流血的腦袋,還有他那本該長著耳朵的地方,如今已經看不見耳朵,隻剩下一條異常圓滑的曲線。
一個中了春|藥的男人,就算真要對在場的另一個男人下手,也不可能是對他的耳朵下手。
賈珂眨眨眼,
走到葉孤城麵前,笑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葉孤城道:“很好,體力漸漸開始恢複了。”
賈珂點點頭,道:“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葉孤城不答,反道:“你先前說你有天大的麻煩,是什麼麻煩?”
“等一下,”花蜂忽然道,“我可不想聽你們這麼多故事,給我解藥,讓我走吧。”
賈珂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賈珂說完這話,從懷裡拿出一個紙包,扔到他麵前,花蜂忙不迭的打開紙包,將裡麵的藥粉倒進嘴裡,吃完了,道一聲:“多謝。”然後向外麵滾去。可是他剛滾了幾下,就覺得背上一痛。
他的頭向後仰,看見賈珂踩在他的背上,將匕首從他背上抽出來,臉上毫無愧疚之意,不由淒聲道:“你這個騙子!你不是說我給你解藥,你就……”
賈珂淡淡道:“我隻說給你解藥,什麼時候說放過你了?你吃的那包可是真的解藥。”
說完,將匕首上的血仔仔細細的擦乾淨,又重新插回刀鞘中。然後走回葉孤城麵前,道:“你先前問我有什麼麻煩,可是打算出手幫我嗎?”
葉孤城道:“你救了我一命,我不想欠彆人的人情。”
賈珂笑道:“我還以為是因為你已經把我當朋友了。”
葉孤城道:“我從沒有朋友。”
賈珂道:“但你現在有了,並且是兩個。”
殷離微微一笑,道:“不錯。”
葉孤城沒有說話。
賈珂繼續道:“剛才我殺死薔薇夫人夫婦後,你看見我手裡的小圓筒,就認出它的名字,還問我是不是雲夢仙子給我的,想來你一定也已經聽說了那些江湖傳言。”
葉孤城承認。
賈珂繼續道:“我的麻煩也是這些傳言引起的,我剛剛了解到,有好些人知道我也在這衛國前往西泥國的迎親隊伍之中後,就跟在我後麵,也來到了西泥,也許我該感謝昨天那幫人偷襲了迎親隊伍,是他們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發現這些跟在我後麵的螳螂,也是他們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能暫時避開其他人的眼線躲起來。”
葉孤城聽到這話,想起剛剛進來的金花婆婆,她顯然是來找賈珂的
,但是她並不知道賈珂也在這裡,如果殷離沒有聽到她的話後,因為太過緊張而露出馬腳,那麼她恐怕根本不會想到他們會和賈珂有關係。
葉孤城道:“看來他們隻知道你還活著。”
賈珂道:“應該是這樣。”
葉孤城道:“你要我送你離開西泥?”
賈珂歎氣道:“這是最安全的選擇,可惜我現在不能走。”
殷離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不能走?”
賈珂道:“因為我也是迎親隊的一員,現在迎親隊伍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在皇帝沒有發話之前,我們都不能離開,想來謝麟他們應該已經和西泥國的人聯係上了,西泥國的使臣昨晚也死在了山上。
他們要聯係上西泥國的人,讓他們相信自己的身份,隻怕不容易,再找人把這件事傳回衛國,讓皇帝知道,傳信的時候還要避開西泥國的耳目,就更不容易了。這一來一回,就算信使騎最快的馬,隻怕也要兩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時間裡,我都不能離開西泥國。”
葉孤城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賈珂道:“我希望葉兄你能幫我送一封信。”
葉孤城道:“可以。”
他甚至沒問這封信要送給誰。
殷離道:“你要送信給誰?那個總是和你坐在馬車裡的小子?”
賈珂點了點頭,道:“就是謝麟,現在迎親隊的使臣死的沒剩幾個了,他的身份在那裡擺著,年紀再小,西泥國也不會直接動他。我打算把那天晚上咱們看見的都寫信告訴他,讓他心裡有個數,並且告訴他,我要去調查這幫人的來曆,所以暫時先不和他彙合了。”
賈珂說到這裡,又道:“對了,葉兄,你昨天晚上決鬥的那位‘劍神’,不知他是什麼人啊?”
葉孤城道:“他叫卓不凡,是福建一字慧劍門的弟子,後來他們門派被什麼人滅門了,隻剩他一個。”
殷離道:“我知道了,這個一字慧劍門是不是被天山童姥滅門的?”
葉孤城道:“天山童姥?”
他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
殷離正想將賈珂昨晚和他說的天山童姥和西泥國皇太妃之間的恩怨告訴他,話到嘴邊,想到自己曾經答應過賈珂,不跟彆人說這事,隻好強行咽下,轉
而講起昨天晚上他們躲在樹洞裡看見的那幫穿鬥篷的人的行事。
殷離笑道:“他們口中的劍神老兄應該就是你昨晚約出去決鬥的那個,看來昨晚那些人八成都是和這個天山童姥有仇,才冒充她做的這些事,如果沒有你,這位卓劍神應該也是要過去的。”
葉孤城若有所思道:“我隻知道他劍術很不錯,已經到達登峰造極的境界了,對於他的私事,倒不了解。但昨晚的一個人既然稱他為‘劍神老兄’,想來他們的關係應該還不錯,若是從這方麵著手,沒準能找到這些穿鬥篷的人的真實身份。”
賈珂點點頭,道:“我會在信裡寫上的。”
葉孤城又道:“送完信後呢?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賈珂道:“我想去一趟興州城。”
葉孤城道:“西泥國的國都?你去那裡做什麼?”
賈珂道:“托庇皇帝的保護啊,那些江湖人四處找我,我又沒有翅膀,無論是躲在西泥國,還是回到衛國,除非我狠狠心,把我這張臉給毀掉,不然他們要在人群中找我,實在易如反掌。又不是人人都像剛才那個老婆婆一樣找我是為了求醫,我幾句話就能把他們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