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第十三章(1 / 2)

賈珂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當然是讓俞佩玉先交出底牌來,俞佩玉苦笑一下,道:“殺人莊的莊主叫姬葬花,他雖然看起來又弱小又善良,實際上他的心腸非常的狠毒。泰山派放火燒殺人莊的時候,我就在殺人莊裡,他們沒找到我,隻是因為我先前被姬葬花騙進了一間小閣裡。

這間小閣極小,站也站不直,躺也躺不下,是姬葬花的父親晚年靜坐誦經的地方。姬葬花告訴我他的父親生前自覺少年時殺戮太重,年老後在這裡花了二十年懺悔舊事。他跟我說泰山派的人都圍在莊子外麵,我躲在這裡一定能逃過他們的追捕,我相信了他的話,沒想到他出去以後就鎖上了門,而他也沒想到泰山派竟然不打一聲招呼就點著火了。

當時我看見火光四起,又推不開門,離不開小閣,本以為大限將至,就坐在蒲團上等死,無意間發現地麵上的花紋竟然是一張八卦圖,我順著那張八卦圖比劃,座下的蒲團突然移動,出現了一個圓地穴。

那地穴極黑也極深,裡麵擺著一具老人的蠟像,還有一張床,床邊一個小小的木櫃,上麵擺著一些杯壺、書冊,上麵都布滿了灰塵,還有一條通向外麵的通道,我躲在那地穴之中,足足躲了三天,算著其他人應該已經離開了,才從地穴中出來。”

其實他這中間仍隱瞞了一段故事,就是他在書冊之中還找到了幾張素箋,上麵寫的都是些豔語綺詞,看筆跡似乎都是出自女子之手。如果這是這幾張素箋,他當然不會隱瞞,偏偏他還在床下找到了一隻錦囊。

那隻錦囊上麵繡著一個女子的肖像,明眸善睞,容華絕代,模樣和那位看見他後,跟他說“從前一個姓俞的人殺了我一個很親近的人,在我的感覺中,姓俞的都不是好東西”這話的瘋瘋癲癲的莊主夫人極其相似。錦囊裡麵裝著一塊玉石,玉質溫良,雕工細致,正麵陽文刻的是“先天無極”,背麵陰文刻的是一個“俞”字,正是俞佩玉家族的珍藏。

繡像旁邊還寫著兩行字,“常伴君側,永勿相棄。媚娘自繡”,字跡和那幾張素箋上的字跡相同,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俞佩

玉擔心這是自己的父親生前和姬夫人偷情的證據,因此刻意隱瞞不提。

這番話他早在心裡思量許久,說出來時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都極為自然,挑不出半點毛病,在場諸人先認定那個似乎和殺人莊有千絲萬縷關係的俞放鶴是假的,又哪會想到俞家和殺人莊還有這種關係。

賈珂饒有興趣的道:“那具蠟像難道是姬葬花那位二十年來一直躲在小閣中誦經念佛的父親的蠟像?或許他用這具蠟像代替自己躲在小閣中念經,實際上自己常常順著地穴偷溜出殺人莊,好掩人耳目,做些彆的事情。”

俞佩玉頷首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賈珂又道:“他大費周章做這些事,一定是因為他需要躲開某個人或者某幾個人的視線。你知不知道他是為了不讓誰發現自己偷溜出莊子才設下這些機關的?”

俞佩玉又點點頭,道:“本來不知道,後來我順著地穴離開殺人莊,走了沒一會兒就遇見了高老頭。”

他又解釋道:“高老頭是殺人莊裡的家丁,也是他在路上遇見我後,將我裝在馬車裡帶進殺人莊的。我再次遇見他後,他告訴我,他就是使姬葬花的父親姬苦情二十多年來都寢食難安,隻能在小閣中裝著念經的人。

他說二十多年前,江湖中出現了很多震驚江湖的無頭案,有大宗珍寶秘密被劫持,有許多名人秘密被殺害,當時武林中雖然出動了幾十個高手調查此事,卻始終查不出凶手的下落來。

高老頭雖然發現那些無頭案可能和姬苦情有關,可是他找不到證據,隻好投身殺人莊為奴,想要調查出真相。這麼多年來,他始終沒有查到任何證據,而外人也不會相信一個多年待在家裡足不出戶念經懺悔的老人,會是犯下這麼多案子的元凶。

高老頭來到殺人莊後,姬苦情雖一眼就看出他是來調查自己的,但是他怕殺了高老頭會坐實自己的罪證,就收留了他,並且一直沒有揭穿高他的身份。因此高老頭得以留一直在殺人莊裡。”

賈珂目光閃動,隻覺得這故事裡的人,無論是姬苦情還是高老頭,都十分的神秘。他詢問道:“這個高老頭是什麼人?他是怎麼查出些無頭案可能和姬苦情有

關的?”

俞佩玉搖頭道:“這個在下實在不知道,高老頭並沒有跟我講過。”

賈珂又道:“可是姬苦情死後,為什麼高老頭仍然沒有離開殺人莊呢?”

俞佩玉道:“因為高老頭一直覺得姬苦情並沒有死。”

賈珂眼睛一亮,想起了那天晚上,“俞放鶴”和“林瘦鵑”提起的“夫人”。他們說那個“夫人”雖然對姬葬花無情,但是聽說殺人莊被燒毀,姬葬花下落不明後,一定會回到中原。這個“夫人”顯然和姬葬花有很密切的關係,難道這個“夫人”是姬葬花的母親?姬苦情其實是詐死,並且死後就離開中原去找這位夫人了?

陳航道:“他覺得姬苦情沒有死?難道姬苦情是詐死?”

俞佩玉道:“高老頭說姬家人都是瘋子,自姬家先祖開始,所有姬家的人都是自殺死的。他們並不是用普通的手段自殺,而是在他們想死的時候就開始服用一種用數十種毒物混合煉成的毒藥,這些毒物相互克製,毒發得很慢,但是卻可以讓他們的身體逐漸僵硬。

等到他們隻剩下兩條腿能動以後,就會自己走進一間停滿了姬家人屍體的屋子,看著自己的手腳慢慢僵硬,看著死亡慢慢來臨自己身上。當時他親眼看見姬苦情毒發後走進那間完全封閉的死屋裡,也曾檢查過他的屍體,雖然沒有查到一點破綻,可是他總覺得不對勁。

如今殺人莊已經毀了,就算姬苦情是詐死的,恐怕也再也查不出任何線索了,所以高老頭也決定離開這裡了。”

賈珂點了點頭,道:“俞少俠,你知不知道姬苦情的妻子是誰?”

俞佩玉搖搖頭,道:“她應該是個很不起眼的人,無論是姬葬花、姬夫人、姬家姐妹,還是高老頭,沒有一個人提起過她。我在殺人莊裡也沒見過任何她留下來的痕跡。”

賈珂沉吟著,又道:“高老頭走之前專程等著見你一麵,就為了告訴你這些事嗎?”

俞佩玉道:“他等我其實是為了做另一件事。”

陳航道:“另一件事?”

俞佩玉遲疑著,終於還是道:“就是我的臉。他說現在外麵到處都是找我的人,所以我不能再用從前的身份了。他說上天造人,永遠不會造

出一個完美的人,縱然是所有人公認的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江楓,他的麵容也還是免不了有瑕疵的。所以他一直在找一個合適的對象,想創造出一個十全十美的人。

他勸我同意他在我的臉上動刀,於他而言,是實現畢生的夙願,於我而言,則是可以改頭換麵,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認得出我就是俞佩玉了。這繃帶一共需要七天才能拆開,但是我聽說俞放鶴的事情後,實在無法等待下去,我隻希望這個殺害了我父親的惡徒,自己做下這麼多傷天害理的壞事,不要拉上我父親為他墊背。”

他這番話著實匪夷所思,一時屋裡沒人說話,隻聽見風透過窗戶縫裡漏進來,吹的窗簾微動。屋裡暗沉沉的,三雙眼睛都盯著俞佩玉看,似乎想要隔著他臉上緊緊纏著的白色繃帶,看出繃帶後麵的模樣來。

要知道這世上易容的手段屢見不鮮,有手段高明,有手段拙劣的,但所謂易容,無論是用人|皮|麵具也好,還是用麵粉等工具也好,改的不過是彆人眼裡的自己臉皮上的外貌,卻不會對自己的外貌有什麼影響。可是聽俞佩玉的意思,這位高老頭竟然是用刀圭之術將他整張臉甚至臉部的骨骼重新改造了一番。

王憐花忽然把手搭在賈珂肩上,撐著他的肩膀坐了起來,賈珂忙扶住他,王憐花坐起來後,對俞佩玉微微笑道:“俞公子,不知可否讓在下看看你的臉。”

俞佩玉雖然早察覺到這屋裡還躺著一個人,但是賈珂和陳航沒有說話,他也就隻當看不見,心裡不免暗自揣測這人的身份。這時聽王憐花這麼說,再看賈珂和陳航都沒人質疑,他自己還想見“俞放鶴”一麵,算是有求於人,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王憐花已經從床上下來,笑道:“還請躺在床上,讓在下仔細看看。”

賈珂攙扶著他,說道:“你的傷。”

王憐花見獵心喜,哪還記得自己肋骨上的傷,揮揮手,不以為意的道:“那點小傷,實在不算什麼。”

俞佩玉隻好苦笑著躺到床上,王憐花洗過手後,解開俞佩玉臉上的繃帶,俯下頭去,仔細端詳俞佩玉的麵目。賈珂扶著他也在旁邊看,隻覺得一張臉上滿是傷痕和腫脹,和後

世剛做完整容手術的臉孔頗為相似。陳航見他二人在旁邊看,也湊過來看了幾眼,自然是看不出來俞佩玉日後能不能變為完美無缺的美男子,隻覺得現在這張臉的模樣頗為淒慘,看了幾眼,竟不忍再看下去。

王憐花在俞佩玉麵前仔細端詳了足有兩盞茶時間,一動也未動,終於,他直起身子,然後長長歎了口氣,道:“好手段……好手段……”

賈珂道:“看完了?”

王憐花點點頭,賈珂便鬆開他,將俞佩玉臉上的繃帶重新纏好,然後摟住王憐花的肩膀,借給他幾分站立的力氣,問他道:“你從前有沒有聽說過這種手段?”

王憐花歎氣道:“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咱們先前奇怪那俞放鶴既然是假的,為什麼看不出他臉上易容的痕跡,現在總算明白了。隻怕那位假俞放鶴本就和樂山老人長得極為相似,又和俞兄一樣用了刀圭之術,再稍加易容,原本隻有五六成像的人也可以變成九成像了。

隻是刀圭之術雖然神奇,但是用手仍能摸出來臉上哪塊是真,哪塊是假,所以哪怕他的臉幾乎已經可以以假亂真,還是死在了化骨丹上。”

俞佩玉聽到這話,怔了一怔,道:“你們……你們已經知道那個俞某人是假的了?俞某人死了?”

賈珂點點頭,將俞放鶴吃下化骨丹自儘的事略略說了。

俞佩玉聽了這事,心中百感交集,沒想到自己的大仇人竟然就這麼死了。他沉默片刻,又道:“殺死泰山派掌門天門道人,並且把這件事嫁禍到我身上的玉鐘子也是這麼死的,當時我和紅蓮花製服了他,他竟然立馬咽下藏在嘴裡的化骨丹自儘了。”

等俞佩玉離開後,賈珂叫住陳航,道:“陳將軍,韓大將軍和他那個仆人的屍體還在不在?”

陳航道:“已經運回京城了,怎麼了?”

說到這裡,他已經反應過來,臉色一變,道:“賈大人,你是懷疑韓大將軍也是彆人假扮的?”

賈珂沉吟著,道:“韓大將軍位高權重,天天有那麼多公務等著他處理,有那麼多人等著他發號施令,要假扮他隻怕不容易。我從前跟著謝麟見過幾次韓大將軍,知道他行軍打仗最重紀律,不喜歡彆人在

軍營中亂跑。

他帶的那個仆人隻是負責照顧他起居的,我想那個仆人大多數時間應該都待在韓大將軍的房間裡並不出門。軍營中仔仔細細看過他的臉,確保絕對不會認錯他的人有多少?

當時大家在密室中發現韓大將軍和仆人的屍體後,恐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韓大將軍的身上,跟他一起死在密室裡的男人模樣和記憶中差不多,年紀也對得上,當然就是他的仆人了。即使那具屍體其實和仆人隻有八、九分相像,我想也沒人會注意到。何況死人和活人看起來本就存在些許差彆。

仵作屍檢的時候一定檢查過仆人的臉,可仵作最多隻是看看他有沒有易容,臉上有沒有致命傷,怎麼會去想這人有沒有經過刀圭之術。如果這個仆人真的是彆人假扮的,那他完全可以殺死韓大將軍後再自殺。

殺死韓大將軍的凶器是很薄的劍,或許這柄劍不一定是鐵做的,而是某種可以吃的食物做的。又或許當時第一批發現韓大將軍的屍體的人中,有一個人是他的內應,趁大家不注意,先把藏起來的凶器拿走了。”

陳航臉色難看的道:“最重要的是,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他二人的屍體早已經腐爛,現在再想查,隻怕也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王憐花忽然一笑,道:“誰說一定什麼也查不出來的?”

賈珂和陳航都看向他,王憐花悠悠然道:“難道你們以為刀圭之術隻在皮膚上做手腳就可以了嗎?就像剛剛的俞佩玉,看得出來,他原本的眼睛略小,所以那個高老頭將他的眼睛開大。他從前的鼻子略矮,所以又將他的鼻骨抬高,還從口腔內部縫合了一小部分他的嘴唇來修正他的嘴唇。

如果這個仆人是彆人假扮的,並且他經過刀圭之術改過容貌,也許他的頭骨上會留下什麼不自然的痕跡。”

陳航聽了這話,眼睛不由一亮,這當然是因為他通過王憐花這話,看到了點破案的線索。可是亮完了,他又感到了一種由衷的恐懼。

這世上竟然有這種辦法,能將一個陌生人改頭換麵,變成一個人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一個人再狡猾再有防人之心,也不會防備自己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那這個披著彆人

的皮的陌生人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就像俞佩玉,在外人眼裡,他被自己那名聲極好的父親追殺,多半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自己父親的事情,誰會想到這個大家眼裡的父親其實是殺死他父親的仇人呢。這消息傳開後,日後哪還有人敢信任彆人。

陳航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決定回去就編上十幾套暗號用。他要去寫折子,將剛剛他們的推測告訴皇帝,因此搭訕幾句便離開了。

等陳航走了,賈珂把屋門關上,坐到王憐花麵前,緊緊凝視著他的臉看。王憐花本來打算運功療傷,見他盯著自己不放,笑道:“怎麼?”

賈珂也笑道:“我實在不信這世上真有手段能把兩個人弄得一模一樣,所以現在多看看你,日後有人假扮你,我總能找出破綻來。”

王憐花道:“本來就沒有,本公子教你兩個辦法,隻是這兩個辦法隻對熟悉的人有用。”

賈珂笑嘻嘻道:“王公子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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