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第十七章(1 / 2)

深穀一點點沒入黑暗中,終於完全被黑暗吞沒。

小魚兒垂下頭去,他已經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貓頭鷹掠過深穀,發出歐歐的叫聲,小魚兒立馬驚醒,他看著麵前的深穀,黑夜中宛若一隻張開的大口,靜靜的窺伺著過往的行人,等著將他們吞噬進肚子裡。

王憐花居然還沒有上來。

小魚兒躺倒在地上,星光滿天,天高得很,小魚兒看著滿天星光,呆呆地出了會兒神。這星辰和他離開惡人穀的那天晚上看見的星辰一模一樣,那時候他心裡有種奇怪的滋味,有一點獨自一人離開自小長大的地方的怯意,但更多的是要進入一片新奇的廣闊天地的激動和雀躍。

可是這會兒卻不一樣了,如此星辰,如此良夜,他卻在等待他的兄弟的死訊。

他雖然從沒見他的兄弟,也還沒確認過他們到底是不是兄弟,心裡卻也不由難過起來。

等到天空微微發亮的時候,王憐花才從崖底上來,他仍然穿著先前那件白色的衣裳,隻是衣服的下擺看起來卻快變成花衣服了。

小魚兒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見王憐花空手而歸,但是神色卻還算平靜,一時有點拿不準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王憐花找到賈珂了,那他勢必會帶賈珂一起回來,就算賈珂死了,王憐花也會把他的屍體抱回來。如果王憐花沒找到賈珂,他也絕不該如此平靜。

他既然想不通,就乾脆不想了,直接問道:“怎麼樣?”

王憐花道:“我下到崖底,並沒有找到賈珂。”

小魚兒不由一喜,大聲道:“難道他被人救走了?”

王憐花道:“他應該是被人帶走了,但是帶走他的那個人卻未必是想要救他。昨天晚上,我把崖底方圓一百裡的地方都轉了一圈,這周圍有好幾個小村落,如果真的是什麼人出自好心救了他,他傷勢那麼重,按理說那個人應該把他帶到最近的小村落裡找大夫救他。”

小魚兒道:“帶走賈珂的人很可能是一個認識他的人,並且那個人一定在這附近有一個住的地方,也許那個人是彆有用心,但是他既然費了這麼大力氣把賈珂帶

走,當然是想讓他活著。”

王憐花道:“那也未必,也許帶走他的人是想要他的屍體。”

小魚兒怔了一怔,覺得王憐花未免有點太杞人憂天,笑道:“要他的屍體?做什麼用?總不能吃了他吧?江湖上又不是人人都是李大嘴還吃人肉。”

王憐花淡淡一笑,道:“我連是誰要殺他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是誰帶走他的呢,隻是最壞的一麵總要想一想。”

小魚兒道:“你昨天不是說你去找殺他的凶手了嗎?”

王憐花道:“我昨天想岔了,以為是家母派人殺的他,後來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家母絕不會找峨眉毛家三兄弟幫她做事。隻是昨天我一時太激動,也想不出凶手是誰,隻想到家母是最可能對他下手的人,就去問她,她也不否認,我就真以為是她下的手了。”

小魚兒奇道:“你媽為什麼要殺他?”

王憐花沒說話,直著眼,瞧著他,若是這時候他能笑一笑,那效果會更好,可是他實在笑不出來。

不過這足以讓小魚兒明白了,他笑道:“原來你們是私奔?”

王憐花噗嗤一笑,笑容頗為苦澀,看向遠處,繼續道:“後來我就想到胡姥姥,先前我們曾經在路上見過她,她認出賈珂後,就給我們下毒,想把賈珂帶走。”

小魚兒道:“你是說把賈珂帶走的人,和胡姥姥可能是一夥的?”

王憐花道:“隻因我實在不信天下有這麼巧的事,賈珂掉下懸崖後,立馬就被一個不住在附近的人帶走了。也許他們本就一直跟在我們身後,昨天看見賈珂掉下懸崖後,就繞路去崖底找他。可是我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他們究竟是要賈珂活,還是要賈珂死。

看胡姥姥的做派,我本以為他們是要賈珂活的。可是現在看來,也許他們隻是想要從賈珂身上得到什麼東西,或者隻是希望賈珂這個人消失。所以他們明明發現被偷襲的人是賈珂,知道去懸崖下找他,但是他被偷襲的時候,他們卻不出手相助。”

小魚兒忽然笑了起來,道:“不過至少有一點是很明確的,今天在這裡殺他的人一定和帶走他的人不是一夥的。”

王憐花嗯了一聲。

小魚兒笑道:“那我們

有什麼理由不相信他們是要賈珂活著呢,反正我實在是想不出這世上有人會費這麼大力氣把一具屍體運走。”

王憐花微微笑道:“不錯,所以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小魚兒道:“什麼事?”

王憐花悠悠道:“他們帶走賈珂,是因為他們認為他們帶走的人是賈珂,可如果他們發現掉下懸崖的並不是賈珂呢?”

小魚兒道:“你想要我假扮成賈珂?”

王憐花點點頭。

小魚兒道:“你不怕他們把賈珂滅口了?”

王憐花微微一笑,道:“在沒有得到真正的賈珂之前,他們怎麼會先把自己已經得手的假的賈珂滅口呢。”

從那天起,小魚兒就變成了賈珂。

這並不是一件難事,畢竟他們不僅長得一模一樣,連那種飛揚灑脫,精靈古怪的神氣也十分相似,隻要用東西把小魚兒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遮蓋住,隻要小魚兒不說話,不睜開眼看他,就算是王憐花也很難分出來。

那天下午,他們坐在小鎮上最熱鬨的酒樓吃飯,小魚兒正在吃魚,他在惡人穀幾乎就沒吃過魚,尤其是江裡的魚,更是一次都沒吃過,但是這家酒樓裡竟然有。

他興致勃勃的吃著魚,王憐花心不在焉的看著他,小魚兒被他看得毛毛的,不由笑道:“我臉上是不是有東西?”

王憐花道:“什麼東西?”

小魚兒道:“不然你為什麼一直看我?”

王憐花道:“我在想你到底哪裡不像賈珂。”

小魚兒道:“哦?”

王憐花道:“不然為什麼他們還不來找你。”

小魚兒挑了挑眉,道:“也許是因為你在這裡。”

王憐花默然片刻,笑道:“不錯,那我走了。”

小魚兒道:“你現在走不是太顯眼了嗎?”

王憐花微笑道:“我當然不會就這麼走的,隻是要得罪你了。”

他說完這話,忽然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茶杯,冷著臉,將一茶杯的水都澆在了小魚兒的頭上,他把杯子往地上一摔,罵了一句“賈珂,你真是有病”,然後氣惱的大步離開了酒樓。

杯中的茶水已經放溫,但昆侖山上雖然還是秋天,風卻已經很冷了,秋風從門口吹進來,吹在小魚兒的身上,水珠滴

滴答答的順著他的頭發流下來,經過他的額頭、鼻梁、嘴唇、下巴,最後流進了衣服裡麵。

小魚兒不由打了個寒顫,雖然他明知道王憐花這麼做,一是讓彆人以為他們兩個吵架了,二是他用水澆在自己的臉上,自己的臉上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隻要看見這一幕的人都會知道他臉上並沒有易容,他確實是貨真價實的賈珂,但小魚兒心裡還是不由大罵了一通王憐花。

酒樓裡的人都在看熱鬨,還有幾個人很好心或者很無聊的問他:“你們這是吵架了?”小魚兒也不理這些人,一拍桌子,大聲道:“小二呢,給我上點你們這兒最好的酒!”

他懷裡還有一大把屠嬌嬌給他的金葉子,因此雖然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隻狼狽的落湯雞,但店小二還是很殷勤的給他送來了酒。

一開始店小二送來了一壇酒,小魚兒直搖頭,道:“不夠不夠!”

那店小二忙不迭的又送來好幾壇,小魚兒卻仍然隻是搖頭,直到店小二搬來了二十多壇酒,他才終於點了點頭,又拿出了幾片金葉子,笑道:“這屋子裡每個人的酒我都請了。”

他說話的神情,就好像他才是這地方的老板似的。

一個錦衣少年走到了他麵前,微笑道:“不知道在下有沒有資格請賈兄喝杯酒?”

小魚兒聽到這話,抬頭看向來人。

他和小魚兒一般年紀,穿著件華貴的錦衣,眉清目秀,麵如冠玉,他含笑走過來,風度翩翩,瀟灑已極,小魚兒出穀以來,在這小鎮上見了這麼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除了王憐花,就再未見過如此令人著迷的人物。

小魚兒心中一動,想起來昨天圍觀的人說過,和毛家三兄弟一起殺賈珂的人是一個十五六歲的人,這人不知道是男是女,身形高高瘦瘦的,無論是劍法還是輕功都極為高明。

如今那外形怪異的毛家三兄弟毫無消息,可見他們要麼是藏起來了,要麼是被人滅口了。但是那個和他們一起殺人的少年一定還活著,並且他一定不是專職的殺手,不然他昨天殺人的時候沒有必要戴上麵具。

而他麵前的這個少年卻正好十五歲。

小魚兒心念一轉,笑嘻嘻道:“我隻和殺過人

的家夥喝酒,你殺沒殺過人?”

他直直的看著這個錦衣少年,這世上很少有人能在撒謊的時候瞞過他這雙眼睛。

那少年怔了怔,遺憾道:“真可惜,在下從未殺過人。其實自從在下踏入江湖以來,也曾有過幾次想要殺人的衝動,可是每次還不等在下動手,他們聽到在下的名字後,就認輸服軟,不願和在下動手了。”

小魚兒笑道:“你好神氣啊,那你不妨說說你究竟是什麼來頭,我倒想見識見識什麼人這麼威風。”

那少年道:“在下移花宮弟子花無缺。”

小魚兒目光閃動,他小的時候,曾經有一個人把他從惡人穀中抱出來,告訴他他姓江,他的父親叫江楓,他是被移花宮中的人害死的,還叫他千萬彆忘了這仇恨,長大了一定要找移花宮的人複仇。

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遇到了移花宮的人。

他笑嘻嘻道:“失敬,失敬,原來閣下竟是移花宮的弟子。隻是你既然沒有殺過人,我還是不能讓你請我喝酒。”

聽他的語氣,仿佛他肯讓彆人請他喝酒是一件多麼給彆人麵子的事情似的。

“花無缺”淡淡笑道:“不讓我請你喝酒也沒事,你既然請這屋子裡的人喝酒,當然也請我喝酒了,是不是?”

小魚兒道:“當然。”

“花無缺”微笑道:“那我可不可以坐在這裡喝酒?”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情願的道:“如果你非坐不可的話。”

“花無缺”坐下,凝視他許久,忽然臉上露出受傷之色,輕輕笑道:“賈兄莫非真不記得我了?”

小魚兒一怔,萬沒想到這人竟然是賈珂的熟人,他打哈哈道:“咱們那麼久沒見麵,我一時倒認不出你了。”

“花無缺”微微笑道:“也是,當年咱們認識的時候我那麼落魄,現在我的境遇勝過那時很多,你認不出我也是常事,這些年來,我倒是一直惦記著你的。”

小魚兒一麵給他倒酒,一麵笑道:“哈哈,你惦記我什麼?”

“花無缺”笑道:“惦記當年你與司空摘星、陸小鳳三個人一起把我送出城去的恩情,若非你們三位出手,我必然沒法出城,也就不會遇見名醫,早已經毒發身亡了。”

魚兒笑道:“哈哈,這算什麼。來,喝酒!”

“花無缺”接過酒杯,一麵喝酒,一麵與小魚兒說笑。

他看著小魚兒的目光是如此溫和,但是他心裡卻閃動著惡毒的光芒。

說到這裡,他已經完全確定,麵前這個少年並不是賈珂。

如果這個少年真的是賈珂,他在聽到自己是移花宮的人以後,就該想到當年的江大貓,也該聽出他剛才說的話的錯誤——當年他們一起逃離京城,賈珂、王雲夢、陸小鳳和司空摘星都出了城,可是他卻沒有。

至於這個少年究竟是誰,“花無缺”也就是江玉郎的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他應該就是昨天本應該死在自己劍下的江小魚,而昨天那個跳崖自殺的“江小魚”其實才是賈珂。

雖然殺錯人了,但這事不能怪他。畢竟昨天把人指給他,讓他去殺的人是邀月,把賈珂錯認成江小魚的人也是邀月,看見賈珂拿了一個小圓筒放在胸口以為他要自殺,就把他的手腕打斷的人還是邀月。

江玉郎也不懂為什麼邀月和憐星平日裡都冷冰冰的跟個活死人似的,卻在這件事上這麼狂熱,不僅要他殺死江小魚,還要他必須親手殺死江小魚,如果看見江小魚自殺還要阻止他。她們昨天看見江小魚跳崖自殺後,就把他罵了一通,轉天就去崖底找江小魚的屍體了,她們要親自確定江小魚是不是還活著。

但無論她們有什麼苦衷,江玉郎心裡都已經厭煩了。他天生不記彆人的好,隻記彆人的壞,如果說他性格裡本來還有幾分多愁善感,這麼多年在移花宮的牢獄般的生活,也生生把他那幾分多愁善感磨沒了。

何況邀月和憐星雖然在性格上稱得上十分的惡劣,可是她們作為師父至少有一點好處,就是教徒弟的時候從不藏私,這麼多年下來,江玉郎早把她們的本事學全了,隻是還沒練好,因此他覺得她們已經可以去死了。隻是很可惜,她們武功太高,他一直都沒找到殺死她們的辦法。

也許現在就是個機會呢,隻是得想辦法讓他自己撇乾淨關係。江玉郎在心裡十分痛快的想著。

小魚兒喝得醉眼惺忪,臉紅撲撲的回了客棧,一路上居然仍然沒有人攔他,這讓他

十分的失望。

他回了客棧,王憐花竟然已經待在客房裡,人坐在桌子前麵,桌子上鋪著一張地圖,是昆侖山的地圖,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搞過來的。

王憐花見他回來,很不在意的點了點頭,又低頭去研究地圖,小魚兒坐在他麵前,道:“江大貓是誰?”

王憐花頭也不抬的道:“不認識,我從沒聽賈珂提起過這人。”忽然一笑,很頑皮的樣子,說道:“不過這名字聽起來倒像是你兄弟。”

他這難得的小孩子似的神氣,不知道為什麼讓小魚兒呆了一呆,也許是因為他這兩天一直沉著臉,難得笑一下,整張風流俊俏的臉就活了過來,變得可愛起來。

小魚兒也笑了,道:“魚和貓哪是兄弟,分明是宿敵啊。沒準他真是我的宿敵呢,他突然出現,我感覺我今天可能露餡了。”

王憐花沉吟著,道:“我今天去查過花無缺,當時他就在大堂裡和幾個世家子弟喝酒。”

小魚兒道:“但這也不能說明他就沒有嫌疑了,如果他也會易容的話,隻要做成八|九分像,就足以讓彆人冒充自己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