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第二十四章(1 / 2)

在這一瞬間,賈珂腦中空洞洞的,既不想什麼,也不感到什麼,似乎世界和他自己也都消失了。等他回過神時,王憐花已經落到了自己懷裡,他的右手還高高舉著,原來剛剛他竟然在王憐花抬手打中自己之前,先一步一個手刀打在他脖頸上,將他打暈過去。

賈珂緊緊抱住王憐花,渾身冰冷,滿心恐懼,慢慢才緩過勁來,指尖也漸漸感到暖意,隻覺得兩個心臟同時砰砰的激烈跳動著,一顆是現在的賈珂的心臟,一顆是從前的賈珂的心臟。

賈珂伸手去探王憐花的脈搏,聽到他的心臟有力的一下一下跳動著,兩顆心才終於落回了腔子,然後融為了一顆心。

賈珂抬頭,看向原隨雲,原隨雲也正看著他,一句話也沒說。

賈珂笑道:“原公子真是好手段。”

原隨雲聽到他這稱呼,眉頭幾不可察的跳動了一下,然後道:“可惜我還是低估了你。”

他笑了一笑,露出淡淡自嘲的神色來:“你要殺我,就動手吧,反正左右都是一死,死在你手上倒也不錯。不論你信不信,我這輩子唯一動過心的人就是你。”

賈珂大笑道:“你的動心未免也太廉價了。何況,我看到你從來隻覺得惡心。”

他說完這話,右手衣袖一揮,衣袖中藏著的兩粒銀錠,疾向原隨雲兩眼中射去。

原隨雲剛剛聽到他的話,雖然心裡明知道他對自己毫無情意,但五臟六腑也不由冰冷一片,此刻見到兩粒銀錠迎麵飛來,也顧不得傷心,大驚失措下連忙拿袖子去擋。但他武功儘失,又躺在床上多日,終於慢了一步,兩粒銀錠已經穿透他眼皮,將他雙眼刺穿,他隻覺得雙目一陣刺痛,再睜開眼時,眼前儘變成黑漆一團,就仿佛剛剛他看見的一切都隻是一場短暫而甜美的美夢似的。

原隨雲努力睜大眼睛,卻什麼也瞧不見,知道雙眼已經被賈珂刺瞎,這一痛苦,可比剛剛被賈珂說自己惡心的錐心之痛還要痛苦百倍千倍,霎時之間,絕望、傷心、憤怒、痛苦、無助,在心頭百感交織。

他癱倒在床上,雙手在床上不住拍打,終於崩潰的哭道:“我的眼睛……你好狠!

你好狠!你殺我就殺我了,你為什麼要弄瞎我!我總算對你好過,你為什麼連這麼一點慈悲都不肯給我!你知不知道一個人一輩子生活在黑暗之中是多麼痛苦的事情!你為什麼就不能讓我看著東西死去!”

賈珂看著他崩潰的模樣,微微笑道:“你當日在我身上種下追月符的時候,為什麼不肯對我慈悲一點?”

賈珂說完,便不再理睬他,將王憐花打橫抱起,然後離開了客房。

他從前聽王憐花說過**攝心催夢**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如果施術者不解開,那麼被施以此術的人就永遠不能恢複心誌,隻是不知道像王憐花這般被自己反噬的會是什麼情況。

賈珂走回房間,將王憐花放在床上,然後找人要來一條極粗極結實的繩子,他用繩子將王憐花的雙手手臂雙腿都固定床上,確保他即使醒過來,也沒法動彈。

做完這些,他就坐在床邊,默默看著王憐花熟睡的臉龐,此時再想起那日他從懸崖下墜落下來的情景,已如隔世一般恍惚,隻是心情卻是一致的,一想到自己總算活了下來,總算回來見到了他,心裡就歡喜的快要炸開。

他伸出手指,輕輕撫摸王憐花的臉頰,從眉毛下到眼睛,自鼻梁到嘴唇,動情處忍不住探頭吻了一吻,親吻後抬起頭來,看王憐花仍然無知無覺的睡著,忽然就想起了睡美人,不由好笑起來。

到了黃昏,王憐花總算醒過來,可是他醒過來時,神情仍是木木的,往日他的眼睛最是神采飛揚了,此刻也灰沉沉的,沒半點靈氣,渾然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賈珂喚他名字,他也不理睬,反而雙手用力掙脫繩子,似乎很想繼續重複昏迷前自殺的舉動,好在此刻他神誌不清,不認得人,也不記得用內力,不然這繩子隻怕未必能困得住他。

賈珂早知道他醒來時會這樣,此刻見他這模樣,也不灰心,伸手點住他的睡穴,然後解開繩子,抱起他來,走出房間,正好碰見殷離。

殷離道:“他醒了?”

賈珂道:“差不多。”

殷離道:“原隨雲死了。”

賈珂隨意道:“哦,怎麼死的?”

殷離道:“他自殺的。”

賈珂道:“彆忘了檢查下他的屍

體,看看是不是詐死。”

殷離怔了怔,笑道:“你想的還真多,好,我一會兒就去檢查。你要走了?”

賈珂點點頭,道:“我得去找我嶽母啊,這世上能解開這**攝心術的人,隻怕隻有她一個人了。”

殷離噗嗤一笑,道:“你叫嶽母叫的還真順口啊,那我就不留你了,我送你一段路吧。”

賈珂笑道:“何必這麼客氣,就是我帶來的那個小姑娘還要在你們這裡住幾天,勞煩你多照顧了。等童姥回來,你要是下山了,可以給我寫信,我也挺久沒見過葉孤城的了,出海去白雲城玩玩也不錯。”

殷離臉一紅,大大方方的道:“好。”

又把幾個包袱遞給他,道:“這是給你準備的,也沒什麼大東西,就是些吃的,在路上吃吧。”

賈珂嗯了一聲,讓殷離把這幾個包袱綁在自己背上,然後抱著王憐花下了山去。他們的馬車停在接天橋之前,賈珂抱著王憐花走過接天橋時,就見遠處落日的餘暉落滿了整個山穀,就仿佛天上的仙人打翻了胭脂盒似的,遠處的白雲和灰綠的山峰都染成了紅色。

賈珂站在鎖鏈上,凝目遠望,隻覺得心情也舒暢不少,他緊了緊懷裡昏迷不醒的王憐花,笑道:“憐花,這裡好美。”

沒有人回答他,他也不以為意,走過鎖鏈,將王憐花放在車廂裡,然後解開係在樹上的韁繩,摸了摸這幾天被靈鷲宮弟子喂養的皮毛光亮的駿馬,跳上馬車,揚起馬鞭,驅車駛下縹緲峰去。

他下山不久,就雇了個車夫,因為點穴時間久了會讓人氣血虧損,賈珂也不敢一直將王憐花的穴道點住,過了一天,他總算不再記得原隨雲那句“你自殺吧”,隻是像賈珂在書裡看見的那些中了**攝心催夢**的武林高手一樣,麵容僵木,神情呆板。

好在也很乖巧聽話,賈珂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跟他說吃飯,他就開始拿起筷子,一板一眼的吃飯,跟他說睡覺,他就躺到床上,閉上眼安然睡去,原先他受傷,賈珂就照顧他照顧慣了,此刻倒也沒什麼手忙腳亂之處,隻是心裡不好受,每天哄他說話,雖然不見任何起色,仍是堅持了下去。

因為王憐花沒跟他說過王雲

夢現在身在何處,賈珂隻能去王森記的鋪子裡打聽消息,所幸這麼多年過去,王森記的暗號竟然沒換過,賈珂一打聽,知道王雲夢可能現在正在洛陽,又驅車趕去洛陽,過了一個多月才到,此時已經是夏天,距離他和王憐花重逢的日子,竟快過去一年了。

賈珂看著王憐花,笑道:“一會兒就要去見你母親了,我有點緊張,怎麼辦?”

王憐花睜眼看他,又好像什麼都沒聽見。

賈珂早已習慣他這樣,從懷裡拿出一把檀木梳子,將王憐花的頭發打散,細細梳好,挽了個髻子,左右端詳,然後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笑道:“咱們走吧。”

便將王憐花抱出馬車,走到那家掛著寫了“王森記”三個黑字的招牌的棺材鋪前麵,隻見棺材鋪門上掛著一堆對聯,寫的是:“唯恐生意太好;但願主顧莫來。”

賈珂不由微微一笑,喃喃道:“真有意思。”

走進店裡,還沒說話,已經有一個滿臉麻子的店夥迎了上來,走到他麵前,看了一眼他懷裡睜著眼睛,木木呆呆的王憐花,壓低聲音道:“夫人有請,公子請跟我這裡來。”

賈珂心知應該是他一路詢問王夫人如今身在何處,王森記的夥計早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王雲夢,因此王雲夢這幾天一直在等著他過來,這店夥又認識王憐花,一看他二人,就知道他是為什麼來的了。

賈珂壓下心中緊張,微笑道:“多謝,請前麵帶路。”

那麻子臉笑了一笑,領他去了棺材店的後室,走到一處青石板處,麻子臉蹲下身去,用手在青石板上叩了三下,一長兩短,那青石板豁然從裡麵被人抬了起來,麻子臉站在一邊,笑道:“公子請。”

賈珂早已不記得書裡寫的這通道裡麵有什麼,但是他知道王雲夢即使要對他動手,也絕不會這麼輕易就殺掉他,因此聽了麻子臉這話,神色自若道:“就我和憐花進去?”

麻子臉聽到他對王憐花這稱呼,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愕然,然後笑道:“公子放心,地道裡還有人負責迎接你和大少爺的。”

賈珂笑道:“好,多謝。”

便抱著王憐花,輕飄飄的跳了下去。

他剛一落下去,就看見一個巨人正站在

他麵前,一手托著剛剛那塊封住地道的極為沉重的青石板。他約莫有八尺高,渾身塗著一層金色的油彩,麵容看起來極為凶惡,目光卻極為柔和的看向賈珂或者說是他懷裡的王憐花。

賈珂道:“多謝相助,閣下可是領路人?“

那巨人卻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示意自己是聾子和啞巴後,又指向自己身後的漆黑悠長的地道。

賈珂道:“你是讓我帶著憐花走過去就是了?”

那巨人點點頭。

賈珂道:“好,多謝。”

便順著地道一路往前走,不多時就走到了一間石室處,一個穿著白衣的少女正站在石室門口,見到賈珂和王憐花,微微一笑,竟毫不驚訝,說道:“賈公子請跟我來,夫人正在樓上等候公子呢。”

賈珂正欲點頭,又聽她笑吟吟的說道:“大少爺就交給我吧。”

賈珂微微一笑,道:“不勞姑娘費心了。”

那白衣女子微微笑道:“賈公子可是以為抱著大少爺就能當護身符了,若我是公子,一定立馬就從地道中離開。”

賈珂仍是一笑,並不反駁,抱著王憐花,繞過她,走出石室,便走到一棟金碧輝煌的樓宇之前,一個宮鬢堆雲,滿頭珠翠的女人,正憑欄下望,看見他,微微一笑,曼聲道:“賈公子請上來坐。”

賈珂時隔多年,再次見到王雲夢,隻覺得時光對她特彆偏愛,她看起來幾乎與當年他初次見到她時一模一樣,再仔細一看,就見她果然和琅嬛福地中的那尊玉像極為相像,心中忍不住有點心虛。

他一躍而起,雖然抱著人,仍然如同燕子一般,飛上二樓,輕飄飄站在王雲夢麵前,他先將王憐花放在椅子上,對他說了一聲坐好,王憐花本來還想站起來,聽他這麼說,便乖乖坐在椅子上,然後賈珂才對王雲夢躬身行了一禮,笑道:“見過夫人。”

王雲夢看了一眼王憐花,道:“花兒是怎麼了?”

賈珂道:“他給彆人用**攝心催夢**,被反噬了。”

王雲夢淡淡一笑,道:“是麼,我早跟他說過,還沒學好的武功就不要隨便亂用,他偏不聽,有今天這一遭,實是活該了。”

賈珂道:“還請夫人解開他中的**

攝心催夢**。”

王雲夢看著他,微笑道:“他是我的兒子,我早晚都會給他解開,可是你呢,我想花兒應該告訴過你,我很早以前就想殺死你了吧。”

賈珂微笑道:“他確實告訴過我了。”

王雲夢道:“那你怎麼還敢來我麵前,你應該知道,隻要你把他扔到棺材鋪裡,總會有人管他的,不是嗎?”

賈珂笑道:“不錯,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對彆人我也許會這麼做,但是對他是決計不會的。他現在這樣,我不會把他交給任何人。”

王雲夢道:“哪怕你會死?”

賈珂道:“哪怕我會死。”

說這話時,聲音很輕,卻很理所當然。

王雲夢悠悠一笑,道:“那你就去死吧,你想用哪種死法死呢?”

賈珂卻大笑道:“夫人真舍得殺死我嗎?”

王雲夢眼中流光溢彩,嬌笑道:“我為什麼舍不得殺死你?不錯,你是長得很英俊,但是你雖然憑這張臉迷倒了我的兒子,想要迷倒我卻還差一些火候的。”

賈珂哈哈大笑,心中暗道:“媽的,真不要臉。”笑完了,道:“我並沒有想要迷倒夫人,隻是想要助夫人一臂之力。”

王雲夢笑吟吟道:“一臂之力?”

賈珂緩緩道:“柴玉關。”

王雲夢笑容漸漸消失,凝目看他,許久方笑道:“你覺得你能殺了他?”

賈珂笑道:“柴玉關從京城中狼狽出逃,這件事是誰的手筆,夫人難道不知道嗎?”

王雲夢道:“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

她看著賈珂,眼波流轉,忽然起身,環佩叮當中,她走到了賈珂的麵前,笑道:“可是我也有一件事要你答應我。”

賈珂道:“什麼事?”

王雲夢卻並沒有急著回答,她淡淡道:“把憐花帶下去。”

便有兩個白衣少女走過來,悄無聲息的將王憐花領著離開了二樓。

王雲夢緩步走進屋子,見賈珂不懂,忽然回頭,嫣然一笑,說道:“你還不跟我一起過來?”

賈珂微笑道:“夫人有命,在下自然遵從。”便跟著她走進了旁邊的一間屋子。

這屋子並不是特彆大,也並不是特彆奢華,但是屋子裡的每一樣東西看起來都十分的舒服,十分的妥

帖,賈珂現在就坐在這屋子裡最舒服的位置上,但是他卻一點也舒服不起來。

他手裡拿著金杯,金杯中裝著琥珀色的美酒,他看著杯中的美酒,似乎已經抬不起頭來。

隻因為這屋子的四壁畫滿了春宮圖。

他簡直不敢去想為什麼王雲夢要把他帶到這種屋子裡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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