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從床上起來,正在梳洗,忽然聽到外麵一陣喧鬨。她推開窗戶,向街上看了一眼,隱隱約約瞧見遠處似乎有一堆人圍著什麼地方站著,還有一些人著急忙慌的拉著大夫打扮的人過去,似乎是出了什麼大事。
趙敏心念一轉,知道應該是金花娘出手了。今天早上金花娘進她屋裡,將蠱蟲放在這裡的時候,她雖然沒有起床,但人當時是清醒了一會兒的,她知道金花娘來過。她當然不會是白來,她一定是來對付賈珂的。
趙敏好奇心起,很想看看這神秘詭異、惡名昭彰的天蠶教的手段,連忙將毛巾一扔,匆匆趕下樓去。等她趕到街上,一條頗為寬闊的長街已經被人群分為兩截,趙敏輕功雖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見自己站在街上,被前麵的人擋得十分嚴實,什麼也看不見,隻能聽見一陣陣慘叫聲,直叫人頭皮發麻,這愈發讓她好奇起來。於是她腳尖一點,飛到街道旁邊商鋪的屋頂上。
她人站在屋頂上,視野果然變得寬闊起來,她又往前走了幾步,等到人群圍著的中心,低頭望去,就見眾人圍著一個小小的民信局,民信局前麵,有一個頭發散亂,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正在地上掙紮翻滾。
他原先也許穿了件雪白的衣服,可是這會兒,他的衣服已經變成了灰黃色,上麵沾滿了塵土。
他身上的衣服也許原本十分的整齊,可是這會兒,他的衣服已經被他撕成了一條條,一塊塊,露出來大片的肌膚。
可是最為嚇人的是,他
身上的肌膚不斷的變黑,破裂,黑色的汙血自他的傷口流出來,忽然,他那烏黑的肌膚又變成了白色,身上那一道道的傷痕也全都消失不見。如果不是他身上和地上那灘黑色的汙血還在,隻怕大家都要以為剛剛那隻是他們所有人都出現了幻覺。
緊接著,他身上雪白的肌膚再一次變黑,再一次破裂,也再一次流出黑色的汙血來,然後,他身上的傷又在眨眼之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這般周而複始,連續不斷,唯一變化的,大概就是地上那灘黑色的汙血越來越多,而這個飽受折磨又始終死不了的年輕人的慘叫的聲音也越來越低,越來越喑啞。
趙敏站在屋頂上,一顆心怦怦亂跳,額頭上也已是冷汗直流。她自詡從小到大聽過不知道多少折磨人的手段,也親眼見過好幾回汝陽王如何在軍中以酷刑折磨細作,她應該什麼事情都不怕了,可是如今見到這年輕人身上所受的酷刑,她才知道她從前所見的那些事情,委實算不得什麼。
一想到此,她不由在心中暗道:“他們的手段這麼陰狠毒辣,我們和他們合作,真的是對的嗎?畢竟爹爹其實也隻是想要多挑起幾場戰爭,好讓皇帝重用我們家,而不是把我們家清算了。可是這些人做事這般狠辣,不僅要把人殺死,還不肯給人一個痛快,非要活活將人折磨死。他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隻滿足於挑起戰火來。隻怕我和爹爹、哥哥他們全都被他們蒙騙了。”
她倒不知道金花娘躲在人群之中,也已經嚇得花容失色。
這毒雖然是她下的,也確實是天蠶教的奇毒,服下以後,並不會立時發作,但是一旦毒發,就很難救回,很快就全身腐爛而死。
可是陸小鳳為什麼沒有死呢?
難道這毒藥什麼時候被人改過了?
它已經不再是殺人用的毒藥,而是折磨人用的毒藥了?
金花娘越看越怕,越怕越看,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圍觀眾人見她年紀輕輕,哭成這樣,隻當她是被宮九的模樣嚇到了,寬慰她道:“小姑娘,這不是你該看的,快去彆的地方吧!”
金花娘聽到這話,眼含淚珠,點了點頭,然後頭也不回的跑出了人群。
她決心要把剛
剛那一幕通通忘掉。
金花娘在街上走了很久,也哭了很久,然後她才想起來她究竟忘了什麼。
她本來是打算遠遠的跟著“賈珂”的,可是就在她經過陸小鳳身邊的時候,陸小鳳突然毒發了。她不好立刻離開,隻得和其他人一樣圍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
那時候她本打算隻看一會兒,就裝作被嚇到的模樣離開人群,繼續跟蹤“賈珂”。
但是她還沒離開,就看見那個本應該被毒死的陸小鳳竟然又活了過來,他身上的傷竟然也全都消失不見了。她見到此情此景,嚇了一跳,竟然把賈珂完全忘了。
此刻,她雖然記起了賈珂,可是人海茫茫,她又怎麼知道該去哪裡找賈珂。
成昆其實早早就在渡口布置好了人手,他自己也一大早就趕去了渡口。
他來的時候,小老頭跟他說過,賈珂是一個非常陰險狡詐的人。
小老頭怕成昆不重視,還問他說:“你覺得陽頂天陰險不陰險?”
成昆道:“他用計謀奪走我師妹,自然是天下第一陰險無恥之輩。”即使陽頂天早已經被他挫骨揚灰,即使明教早已經蕩然無存,可是此刻,成昆聽到小老頭提起陽頂天,仍然沒有半點好氣。
小老頭道:“他雖然用計奪走了你師妹,可是你師妹婚後和你私會,他始終都沒有發現,後來撞見你們二人私會,知道你師妹背叛他,竟然一氣之下,就走火入魔身亡了。所以他雖然陰險,卻絕對算不上天下第一陰險無恥之輩。因為十個陽頂天也比不過一個賈珂。
如果是賈珂娶了你師妹,之後你師妹和你婚後私會,以賈珂的細心謹慎,在你師妹和你第一次私會的時候,他就一定已經發現了你們的私情。以他的性子,一定會按兵不動,先將你請到光明頂做客,然後陷害於你,讓你酒後失德,做出許多丟人現眼的事,好讓你師妹對你由愛轉厭,棄之如敝屣。
同時他會想辦法討好你師妹,讓你師妹轉而愛上他,之後,他就會設計你師妹犯下一個不會影響他的顏麵,不會讓他被人恥笑,同時他可以光明正大休了你師妹的錯誤,好順理成章的將你師妹趕回家去,終日為他以淚洗麵,憔悴不堪。
而那時你
雖然對師妹難以忘情,可是因為賈珂先前對你的陷害,你師妹卻連看也不願看你一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師妹雖然隨著陽頂天自殺了,但是她心裡愛的人始終是你。
所以此行,你一定要重視賈珂,他可能做出任何你想像不到的事情,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並且你和其他人還都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小老頭這個比喻實在很妙,成昆聽完小老頭拿陽頂天和賈珂類比以後,雖然他從未真正和賈珂交過手,但是他心裡已經對賈珂厭惡至極,也重視至極。他甚至忍不住覺得,等他將賈珂捉到手後,冥冥之中,就約等於他終於戰勝陽頂天了。
清晨微涼的江風吹拂在他的麵上,暖融融的陽光照在淡青色的茫茫的江水上。雖然先前渡口那幾十人的血案還沒有緝拿到真凶,但是渡口的船隻已經重新開始載客渡江。
成昆站在江岸的時候,有幾隻漁船趁早在江中撒網捕魚,一網打下去,一網撈上來,銀色的魚在漁網中掙紮著,水花濺了漁民一身,水珠落在江麵上,斜斜的,密密的,宛若其他地方都是晴朗的,隻有那一小片天空忽然下起雨來。
成昆看著漁民們撒網捕魚,忽然就想起年輕的時候,他曾經和師妹一起租了條船遊湖。湖上的遊船很少,像他們那樣一男一女在湖上泛舟的更少,在一般人的眼裡,他們一定是一對情侶。當時成昆也是這麼覺得的。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跟著船夫學劃槳,船槳打在水麵上,濺了師妹一身,師妹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從懷裡拿出手帕,先伸手去擦他臉上的水珠。她那時含笑的臉,關切的眼睛,微微發涼的手,還有手帕上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他一輩子都沒法忘了。
他這樣懷念的時候,就聽到馬蹄聲急急在身後響起,成昆回頭,就看見自己的徒弟陳友諒從馬上跳下來,走到他身邊,一臉平靜中難掩激動的表情,壓低聲音說:“師父,賈珂落網了。”
成昆心中一喜,問道:“在哪裡落的網?”
陳友諒道:“在清風客棧,他去找昨天拍賣賈珠的鄭行了。”
賈珂和王憐花來到渡口的時候,成昆也好,成昆早先在這裡布置下的人手也好,已經全
都離開了渡口。
他二人將車費付給車夫,走到江邊,叫來船家,租了一條漁船,請船主將他們送過江去。船到中流,江麵上微微起風,江水波浪滔滔,小小的漁船搖晃不已,賈珂側頭遙望江水,思量著那日牛肉湯掉入江中的生還幾率,又將手伸進江水之中,隻覺江水清涼,十分舒服。
王憐花看他這小孩似的做派,忍不住取笑道:“人家用網捉魚,你是要用手捉魚嗎?”
賈珂聽了這話,猛的抬手,將手帶起來的水花甩在王憐花的臉上身上,然後伸出雙臂,將王憐花緊緊抱在懷裡,咯咯笑道:“你笑我做什麼,看我現在不就逮到了一條大魚麼。”
王憐花竟不生氣,隻是笑著,用賈珂的衣服將自己臉上身上的水珠擦乾淨,然後提著他的衣服,微微笑道:“好啊,那我也來學你用這種辦法抓魚,怎麼樣?”說完,作勢要將賈珂扔到水裡。
賈珂緊抱他不放,笑道:“我若掉進水裡,你也要和我一起,你如果非想要和我變成一對魚,那我也隻好聽你的話了。”
王憐花哼了一聲,鬆開他的衣服,將頭搭在他的肩上,笑道:“想得好美,你自己願意跳下水,誰要和你一起跳下水去。
賈珂笑道:“嗯,你不願意?”
王憐花道:“我又沒有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洗冷水澡的喜好,怎麼會願意?”
賈珂微微一笑,道:“我可不信。如果這裡有個長得還不錯的男人或者女人,我被你拒絕後邀請他一起跳下去,你立馬就會願意和我一起跳下去了。”
王憐花將嘴湊到賈珂耳邊,輕輕說道:“我才不會,我隻會把他踹下去,然後拉著你在船上陪我。你陪不陪?”最後一句話說得軟洋洋的,輕飄飄的,聽在耳中當真是蕩氣回腸。
賈珂側頭一看,見他雙目含笑,凝視著自己,身下是破舊的漁船,映著淡青的江水,賈珂第一次感覺到這漁船的美麗。
成昆與陳友諒等人匆匆趕回雙嶺鎮,在趕去清風客棧的途中,正好和圍在民信局前麵的人群相遇。
成昆聽到自人群中響起的連綿不斷的慘叫聲,問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陳友諒道:“好像是有人中毒了,應該是金花娘
做的。”
成昆微微皺眉,道:“她怎麼行事這麼張揚,就算這人得罪了她,她也不該用這種殺不死人的毒藥狠狠折磨他,讓所有人都知道雙嶺鎮上來了一個可怕的下毒高手。”
成昆想到這裡,便決定將這個得罪金花娘的人殺死。他走進人群之中,正想躲在他人身後,不動聲色的將中毒的人殺死,但是正當他低頭看向那個在地上翻滾的年輕人的時候,那個年輕人也正好抬頭看向他這個方向。
雖然這人滿臉汙垢,頭發淩亂,但是成昆仍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來。
宮九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此刻不應該在武當山嗎?
金花娘怎麼會對宮九下毒?天蠶教不是已經和小老頭結盟了嗎?
難道宮九背叛了小老頭,所以小老頭授意金花娘用這種可怕的毒藥折磨他?
還是天蠶教已經和小老頭撕破了臉,所以金花娘才這麼堂而皇之的對宮九下手?
成昆想到這裡,頓覺頭皮發麻,遍體生寒。
如果是前者還好,因為那隻是宮九自己做了錯事,所以才會遭受如此懲罰。
可如果是後者呢?宮九雖然年紀很輕,但是他的武功其實是遠勝於自己的。金花娘已經對宮九下了如此狠手,那接下來她會對誰下手?
成昆連想也不用想,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接下來金花娘當然會對他下手了!
人群中的成昆的臉色變來變去,人群外的陳友諒自然是看不見的,他好不容易穿過人群,擠到成昆身旁,也看到了宮九的慘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然後道:“師、師父,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成昆道:“咱們先離開這裡。”
陳友諒道:“是,接下來去清風客棧?”
成昆搖了搖頭,道:“不,是離開雙嶺鎮。”
陳友諒詫異道:“為什麼?賈珂不就在清風客棧嗎?”
成昆沒有說話,等和陳友諒離開人群後,才道:“你知道剛剛躺在地上的人是誰嗎?”
陳友諒道:“徒兒從沒見過他。”
成昆道:“他就是九公子。”
陳友諒吃了一驚,道:“隱形人的九公子?”
成昆道:“不錯,就是他!”
陳友諒道:“可是他……他怎麼會變成那幅模樣?”
成昆道:“那自然是金花娘害的。天蠶教隻怕是假意和吳先生合作,現在他們兩方已經撕破了臉,因此金花娘才會這般肆無忌憚的對宮九出手。她既然敢對宮九出手,接下來隻怕也會對你我出手,沒準兒她現在就在清風客棧等著咱們,天蠶教的毒藥劇毒無比,實在難防,因此咱們絕不能去清風客棧。”
陳友諒道:“是,那咱們需不需要告訴郡主一聲?”
成昆道:“你怎麼知道她會不會在郡主那裡等著咱們?也彆回去收拾東西了,咱們即刻就離開雙嶺鎮。”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防止大家還是沒懂,解釋一下。
賈珠現在在三號房裡,所以三號房是宮九的房間。我上一章提過宮九的房間和陸小鳳的房間隔著兩間客房,所以陸小鳳的房間隻能是六號房。而珂珂他們昨天就在九號房裡。
金花娘通過蠱蟲,知道珂珂的房間和陸小鳳的房間隔著兩間客房,以及珂珂讓賈珠去陸小鳳的房間,她和珂珂一樣,都想不到就這麼幾步路還會出事。
因此,金花娘早上通過母蠱,確定賈珠所在後,就認為六號房住的是珂珂。而三號房住的是陸小鳳。
她決定下毒殺死陸小鳳,同時不可避免的給她認為是珂珂的陸小鳳和一樣點了重油燒麥的九號房的客人下了毒。所以又在豆皮裡加上了可以抑製毒性的解藥。
然後珂珂和花花點的豆皮又被店小二給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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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感覺宮九同學今天起就能戒掉被人鞭打的愛好了23333
我現在對賈珠的死活非常猶豫。。。。。感情上我不希望他這樣死,但是理智上我覺得他這樣死了,就會變成把珂珂和榮國府綁定的牢固的繃帶了。他會因為這件事內疚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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