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第三十七章(1 / 2)

金花娘走進客棧的廚房。

一家看上去再氣派再井井有條的客棧,廚房也總是亂而忙碌的,因為廚房不是給客人看的,而是給他們自己看的。她進去的時候,大廚坐在牆角的一隻小凳上,就著矮茶幾抽煙杆。她拿著抹布,擦起桌子。

一個店小二走進廚房,隻比她慢了幾步,那店小二走到一個幫廚身邊,說道:“天字號二號房的客人說他今天心情很好,要請二樓每一位客人喝粥。”

金花娘繼續擦桌子,並不抬頭,也不驚訝,因為這件事,本就是她花了十兩銀子,拜托那個客人做的。

那幫廚在這裡做了很多年了,什麼奇怪的客人沒見過,聽了這話,頭也懶得抬,說道:“什麼粥?”

店小二道:“他說要咱們這兒最快最貴的甜粥。”

那幫廚道:“那就紅棗粳米粥好了,昨天晚上本來就熬了這個,二樓有多少個客人?”

店小二和他算了一算人數,那幫廚就找大廚一說,這紅棗粳米粥很快就架在爐子上加熱起來。

那個店小二剛走,又有一個店小二走了過來,說道:“天字九號房要兩籠重油燒麥,兩碟鹹菜,兩塊石頭餅,兩隻功夫蛋,一碗生燙牛肉粉和一份豆皮。”

幫廚將這些記在單子上,開始準備食材。

金花娘心道:“賈珠現在在天字三號房裡,陸小鳳當然就住在三號房裡,昨天賈珂和賈珠說過,陸小鳳和他就隔著兩間客房,可見他現在應該在天字六號房裡了。”

正想著,就聽到那個店小二又道:“天字六號房要一籠重油燒麥,一份豆皮,一碗紅燒魚翅,還有一張薄餅。”

金花娘聽到這話,心中一動,六號房應該是賈珂住的地方,可是六號房要的東西,可不是兩個胃口正好的年輕人能吃飽的東西。

難道昨天晚上賈珠離開後,王憐花也離開了?

很快又一個店小二過來,將天字三號房點的早餐告訴幫廚。這次是兩個人的分量,金花娘並不驚訝,因為她知道賈珠就在這間房間裡,這間房間裡住著的人是陸小鳳,賈珂既然拜托他照顧賈珠,他當然會點兩個人吃的東西。

金花娘心道:“成昆不想直接

對賈珂動手,是因為他擔心王憐花在賈珂身邊,而王雲夢也在附近,我們冒然對賈珂出手,很可能會得罪王雲夢。可是如今王憐花不在賈珂身邊,那我們不就可以直接對賈珂動手了麼,何必再費那麼多功夫去挑撥離間他們的感情。

這世上多的是負心漢,也多的是原諒負心漢一次又一次的女人,那王憐花若也和那些女人一樣,就算撞見賈珂有了彆人,也還是原諒賈珂,那他的算計不就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還不如我現在直接下手,先將他的外援除掉,然後再活捉了他,好問問他究竟是怎麼知道我們的計劃的。”

重油燒麥是在一層薄薄的麵皮裡,包上糯米,香菇,還有瘦肉。金花娘將洗好的碗放進碗櫥中,趁幾個廚子沒有留意,從袖子裡拿出一管毒粉,倒進肉餡,用筷子細細攪拌,等肉餡和毒粉調勻後,才放下筷子,走到水池前麵,繼續洗碗洗鍋。

那幾個廚子一直沒有留意她做了什麼,等麵和好,就將糯米、香菇丁和肉餡一起包在麵皮之中,放進鋪了一層鬆葉的蒸籠裡。金花娘望著蒸籠裡冒出來的熱氣,悄悄的走到放著兩盤豆皮的桌子前麵,似乎不經意的抬手挪了一挪盤子的位置,趁機將解藥的藥粉灑在了豆皮上。

因為三號客房的客人沒有點豆皮,而六號客房和九號客房的客人都點了豆皮。她現在想殺的人隻有陸小鳳。

隻不過這解藥也並不能真正解開毒藥,隻是能將毒藥延緩十幾天發作。

燒麥很快就蒸好了,幫廚叫來幾個店小二,讓他們把天字三號房、天字六號房和天字九號房客人點的早飯分彆送過去。

店小二過來敲門的時候,賈珂正在給王憐花梳頭發。

其實賈珂並不喜歡做這種事情,畢竟他從小到大,都是被人伺候習慣了的。如果他自己一個人在外,他大概就隨意給自己打個發髻應付了事了,不過此時給王憐花梳頭發,他卻非常的快樂,也做的非常的順手。

他將王憐花的頭發攏在手裡,還沒來得及用發箍束上,就聽到敲門聲,隻好將王憐花頭發鬆開,先拍拍他的肩膀,見鏡中的他睜開眼看自己一眼,然後又不耐煩的閉上眼睛,才放心走去開門,門

一開,就看見店小二端著他們點的早飯站在門口。

賈珂笑道:“你們做得好快。”

店小二笑道:“畢竟這個點兒就是吃早飯的點了,好多東西都早已經準備好了。我給您端到桌上去?”

賈珂笑道:“多謝啦。”說完,讓開身,好方便店小二走進屋來。

店小二走到桌旁,將點的東西一樣樣放在桌上,拿豆皮的時候,盛著豆皮的碟子上落著一點生燙牛肉粉的湯汁,湯汁紅彤彤,油汪汪的,店小二沒留意,正好抓在那湯汁的邊上,手一滑,登時將整個碟子倒扣在地上,豆皮也結結實實的落在地上,裡麵的筍丁、榨菜、肉丁和胡蘿卜絲灑滿一地,蛋液和豆漿攤成的麵皮也在地上摔成了十好幾塊。

那店小二忙道:“客官,真是對不住了!”說完,又連連道歉,然後蹲下身,將地上的東西拿身上帶著的抹布包起來,將地板上的油印也擦的乾乾淨淨的。

賈珂道:“沒事,豆皮就不要了。”

那店小二忙應了一聲,又道歉幾句,然後搭訕著離開了客房。

賈珂先將門關上,洗了洗手,然後才走到王憐花身後,拿起梳子繼續給他梳頭發,梳好了,賈珂伸出手指,看著鏡子裡王憐花微閉著眼,一臉睡意的臉龐,輕輕戳了戳王憐花的臉頰,笑道:“王公子,還沒睡醒呢?”

王憐花向後倚在他懷裡,仍舍不得睜開眼,敷衍的抓著他的手,半睡半醒的說道:“好困,都是你,昨天晚上鬨那麼晚,我的嘴都腫了。”

賈珂噗嗤一笑,道:“真的腫了?讓我檢查檢查。”

他低下頭,手指輕輕撫摸王憐花的嘴唇。王憐花道:“你看,是腫了吧。”

賈珂臉上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道:“天,真的腫了,你現在的嘴唇,切切簡直有一碟子了。”

他這話把王憐花嚇得登時一個激靈,人也從困倦中清醒過來。

王憐花道:“你彆嚇我!”

說話時,身子向前一傾,急急將銅鏡抓在手裡,對鏡一照,鏡中人和往昔哪有什麼區彆。

他這哪還不知道賈珂剛剛那話是在戲弄他,將鏡子一扔,長身而立,回頭看賈珂,就見賈珂含笑看著他,張著雙臂,眼裡閃動著溫柔的光,一根黑

色的發絲還落在賈珂的身上,從他的嘴角邊翹起來,一路垂了下去,又連在王憐花自己的肩膀上,那是王憐花的頭發。

王憐花撲進賈珂懷裡,恨恨的道:“我今天非要把你的嘴唇咬的厚厚的,然後切下來當下酒菜。”

賈珂笑道:“那你可得多努力了,想要把我的嘴唇親的腫的可以切切當下酒菜,怎麼也要吻幾千下吧。”

王憐花聽到這話,頓時一笑,又覺得嘴唇有點疼,但還是忍不住吃吃笑道:“那先吻三下,讓我看看成效如何。”

隻不過親吻再甜蜜,也不能填飽肚子,他二人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從早到晚都會餓,這會兒他們吻的十分的克製,說吻三下,果然就吻了三下,吻完了,就坐在桌旁吃飯。他們到底餓了,因此吃得很快,也很多,最後隻剩下半碟鹹菜和一小塊石頭餅沒吃,餘下的都吃得乾乾淨淨。

吃完早飯,賈珂叫來店小二,讓他將桌子上收拾乾淨。

王憐花道:“走,還是留?”

賈珂沉默了一會兒,道:“走?”他顯然也是不確定的。

王憐花道:“雙嶺鎮上一定有不少他們的人。”

賈珂道:“我知道。將賈珠帶到雙嶺鎮拍賣的人,昨天那個跟我搶賈珠的胡屠夫和主持人都曾經看向的東南角的那個瘦竹竿一樣的人,甚至包括有實力在短短半天內就辦起那麼熱鬨那麼盛大的拍賣會的羅老爺。

這三條線索實在太明顯了,我相信追著這三條線索繼續調查下去,一定能查到什麼。可是,他們是知道我在這裡的,我非常擔心這三條線索其實就是幕後主使給我的魚餌,隻是為了要將我釣上鉤去。”

王憐花讚同道:“至少那個將賈珠帶o到這裡來的二十三號賣主一定是。”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昨天隻帶回了賈珠,卻放著那個拍賣賈珠的賣主不管的原因。

賈珂點點頭,繼續道:“所以我想,既然這鎮子上已經布滿了針對我的陷阱,任何一個陌生人的真實身份都可能是他們用來對付我的棋子,那咱們還不如釜底抽薪,直接離開這裡。

咱們真正要對付的人,從來都不是這些小卒子,而是那個幕後主使。他們之所以不惜大費周章的將賈珠帶到這裡來對

付我,就是因為我知道他們的陰謀,所以隻要咱們能想出辦法來將他們的陰謀公之於眾,並且要確保他們沒法反咬咱們一口,那麼這盤棋,就是咱們贏,他們輸了。”

王憐花笑道:“所以你覺得,現在你我留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賈珂點了點頭。

王憐花道:“那麼賈珠呢?你將他交給陸小鳳,真的這麼放心?”

賈珂點點頭,道:“陸小鳳從來都是一個非常可靠的朋友。”

王憐花看他一眼,若無其事的道:“那我呢?”

賈珂道:“什麼?”

王憐花道:“如果我現在處在賈珠的位置,我身上被人下了蠱,變成了一個累贅,你帶我在身邊,隨時都可能被他們找到……”

賈珂聽了這話,認真的想了一想,王憐花也沒有催促他,隻是坐在那裡,含笑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賈珂道:“如果真那樣,我就立馬和他們投誠。”

王憐花看著他,仍然沒有說話。

賈珂笑了一笑,繼續道:“皇帝雖然對我不錯,我也樂意幫他做事,可是我老婆就你一個,上麵換十個皇帝,也比不上我自己的老婆重要啊。”

王憐花嗤笑一聲,道:“誰是你老婆,我可不是。不過你這次說得話總算還像回事,本公子很應該獎賞一下。”他走到賈珂麵前,親了賈珂一口,賈珂將他緊緊抱住,將他揉了又揉,無奈道:“真不懂你為什麼非要和賈珠比較。”

王憐花道:“我才不是跟他比較。”

賈珂道:“但是你看他很不順眼。”

王憐花理直氣壯的道:“當然了,你是我的人,卻那麼殷勤的去照顧他,我怎麼能看他順眼。何況,我隻是想告訴你,你若是敢把我扔給彆人,我可不會像他那麼聽話。”

賈珂笑道:“我怎麼會把你扔給彆人,你受傷了,昏迷不醒了,不都是我自己照顧你的。講點良心好麼,王公子,我從小到大,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怎麼洗過,當牛做馬照顧的人也隻有你一個。”

王憐花低低的笑道:“這本就是你該做的,難道你還很有怨言不成?”

賈珂笑道:“怎麼會,我隻是想讓你知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把自己老婆交給彆人照顧的。

王憐花一臉正經的道:“我也想讓你知道,本公子是你老公,不是你老婆。你就不肯乖乖的叫我一聲相公或者老公麼。”

賈珂嗬嗬一笑,道:“不好意思,在下實在叫不出口。”

他們二人一邊說笑,一邊收拾行李,賈珂還找客棧的老板李掌櫃租了輛馬車,送他們去渡口,當時就離開了雙嶺鎮。

他們從客棧裡出來的時候,金花娘也正好從客棧裡出來。

她出來的時候,客棧的老板錢掌櫃剛剛送走了幾個花錢闊綽的客人,他站在客棧門口,上方的匾額上,“悅來客棧”這四個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金花娘出來的時候,錢掌櫃站在門口,忍不住多看了她的背影幾眼,隻覺得她雖然穿著件黑袍,看不出身形,但走起路來,步伐間似乎透著一種奇妙而動人的韻律。

金花娘並沒有注意到錢掌櫃,她正緊緊盯著遠遠走在前麵的陸小鳳和宮九。

陸小鳳既然打算調查那個拍賣賈珠的賣主,所以他臨出門前,對自己的臉做了一點小小的偽裝,他畢竟是司空摘星的好朋友,司空摘星精通易容,陸小鳳的易容手段雖然算不上多好,但用來糊弄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因此金花娘雖然看見了陸小鳳的臉,卻並沒有認出陸小鳳來,她仍然認為天字六號房裡住著的人是賈珂,那麼從那間客房裡出來的人當然就是賈珂。

小老頭從前和天蠶教商討合作,從來都是和金花娘的父親、天蠶教的教主來往的。所以金花娘並不認識宮九,但是她昨晚見過陸小鳳,宮九和陸小鳳當然從頭到腳都是不一樣的,因此金花娘看著宮九的背影,遲疑許久,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蠱蟲。

既然昨天賈珂是那麼說的,那麼天字三號房裡住著的人當然就是陸小鳳,何況賈珠確實就藏在天字三號房裡。

她當然沒有認錯人。

陸小鳳把宮九送到了民信局門口,民信局是用來寄信的。

宮九道:“你什麼時候回客棧?”

陸小鳳道:“不好說。反正你知道咱們住在悅來客棧,這鎮子上就隻有一家悅來客棧,到時候你跟彆人說,讓彆人把你送到悅來客棧去,就一定不會走錯的。”

宮九凝視著他,

點了點頭。

他目送陸小鳳遠去,夏天的晨風好像鴿子一樣飛進了陸小鳳的衣袖和褲腿裡,宮九無情無緒的瞧著他的背影許久,臉上忽然露出了冷酷的笑容來。

他忽然很想看看,等他用賈珠打敗賈珂,陸小鳳知道他的身份以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一定會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吃食他的骨吧。

隻要一想到陸小鳳會這樣憎恨自己,宮九就覺得快樂極了。

隻要一想到陸小鳳心裡懷著這樣的憎恨,拿起鞭子來抽打自己,宮九就覺得渾身發熱。

這種場麵,他隻是想一想,就覺得鞭子好像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一樣。

不然他怎麼會這麼疼呢?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