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騰夫人道:“正是有一件大事。珂哥兒的那位姓王的好朋友——”賈母嗯了一聲,知道她是在說王憐花,隻聽王子騰夫人繼續道:“今天上午被人從天牢裡劫走了。”
賈母眉頭一動,念了聲“阿彌陀佛”,問道:“他什麼時候進天牢去了?”
王子騰夫人道:“我們老爺說是昨天晚上進的天牢,並且是由大內侍衛總管許總管親自押送去的天牢。”
賈母詫異道:“他犯什麼錯了?”
王子騰夫人道:“奇怪就奇怪在這裡,那大理寺的梁大人和我們老爺很有幾分交情,我們老爺知道這件事後,特意找他問過,他說人是許總管昨天晚上拿著皇上的手諭送過去的,皇上沒有給他定下罪名,就讓大理寺暫時將他扣押在天牢裡。”
賈母皺了眉頭,道:“舅太太,這件事會不會牽連到我們珂哥兒身上?”
王子騰夫人道:“我們老爺就是怕會牽連到珂哥兒身上,所以才讓我過來跟您提個醒的。”
賈母忙道:“怎麼說?”
王子騰夫人壓低聲音,看起來格外的神神秘秘,說道:“我剛剛不是和您說,他是被人從天牢裡劫走了麼,那梁大人私下和我們老爺說,那幾個劫獄的歹徒似乎與他認識,他不是被他們帶走的,是自己跟著他們走的。那些匪
徒在天牢裡殺了一百多人,就為了救他出來,皇上聽說這件事後,勃然大怒,下令將城門暫封,不許任何人離開京城,哪怕掘地三尺,也得把他們找出來。”
賈母聽了,又惶恐,又害怕,說道:“那天珂哥兒帶他過來,我就看著他有點兒不對,但是我瞧著珂哥兒喜歡他,就沒有說什麼,想著哪家的小孩子不饞嘴,過上兩三年,珂哥兒自己就能想通了,沒必要這時候做惡人。沒想到……沒想到……唉,這事都怨我,我明明知道他是王雲夢的兒子,當年王雲夢把甄家害得多慘,我可是親眼見過的,怎麼就放任珂哥兒和他在一起了呢!舅太太,我們珂哥兒還好嗎?”
王子騰夫人搖頭道:“我們老爺也不知道,我們老爺說,珂哥兒遇見毒蛇的那天,去家裡找他問了些事。當時珂哥兒不是自己去的,還帶了王憐花一起。那天晚上王憐花坐在一邊,安安靜靜的聽他們說話,看起來很是斯文,珂哥兒看著和他也是真要好,珂哥兒在禦前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不像是演戲,應該都是他真心的。”
賈母想起賈珂說自己要和王憐花成親,不由得歎了口氣,暗道:“如果那些事都是假的,那麼我真要阿彌陀佛了!”
王子騰夫人繼續道:“我們老爺就說,王憐花出了這種事,以珂哥兒的性子,決不可能這麼安靜的,”
賈母道:“說不定是他想通了,決定和王憐花一刀兩斷,才沒理這件事的。”
王子騰夫人笑道:“當時我也是這麼問我們老爺的,我說:‘老爺,你這話可不對了,你常常誇珂哥兒很聰明,很機靈,怎麼非要把他想象成一個不撞南牆不死心的人物?就不許珂哥兒發現了王憐花的真麵目,知道自己從前一直被他騙了,才不願摻合進這件事裡嗎?說不定許總管所以會送王憐花進天牢,也是他的主意呢。’”
賈母眉花眼笑道:“你說的很是,我看應該就是這樣。”又歎道:“珂哥兒一向是個老實孩子——”
王子騰夫人聽到這話,心中好笑,當下不懂聲色地尋思:“他若是一個老實的孩子,這世上還有不老實的還麼!”
賈母繼續道:“年紀又小,在男女□□上就好像
一張白紙似的,那王憐花一看就滿肚子的鬼主意,相貌生的又確實好,珂哥兒哪是他的對手。想是每次珂哥兒剛覺得他有什麼不對勁,就被他吹吹枕頭風,糊弄過去了。上次珂哥兒帶他回來,還說自己已經偷偷和他訂好親事了,過段時間自己就要和他成親,唉,真沒想到王憐花竟然是個這麼可怕的人物!”
王子騰夫人聽了這話,心中一動,看賈母一眼,見她神色正常,就是知道孫子鬨著要娶的人竟然這般不堪時該有的模樣,不由尋思:“難道是我想多了?還是她就是用這話敲打我呢?”
原來王子騰夫婦和王夫人幾年前就有意將侄女王熙鳳許配給賈珂,賈珂和王熙鳳年紀尚小,因此並未挑明這事,隻是王夫人常常叫王熙鳳來榮國府玩耍,還當著賈母的麵說不知道日後誰有這麼好的福氣,能娶鳳丫頭回家,一來二去,賈母哪會不知道她的心思。
這王熙鳳自幼假充男兒教養,行事有度,落落大方,能說會道,活潑伶俐,彆說是親戚家的小姑娘,就是真成了自己的孫媳婦,賈母也要把她疼到心坎裡。其實她要做賈璉的媳婦,甚至賈珠的媳婦,賈母都沒有意見,但是她要做賈珂的媳婦,賈母卻萬萬不樂意了,她可不希望賈珂和王家的關係這般密不可分。
她更希望賈珂能娶個姓林的或者姓史的,可惜兩家都沒有合適的,賈敏隻生了一女,名曰林黛玉,如今年僅四歲,史家最大的姑娘史湘雲,比林黛玉還要小一些,她總不能對賈珂說,你的媳婦我給你找好了,比你小十二歲,你等個十幾年,再和她成親吧。
好在賈珂自己爭氣,這幾年來,有意將女兒、孫女嫁給賈珂的人可不少,甚至東平太妃還和她說過,你要給賈珂說親事,可得慢慢來,他年紀還小,等過幾年,他要是再立一次西泥國那樣的大功,什麼樣的姑娘娶不到。
這東平太妃是皇帝的親姑姑,先皇後和德妃的母親,賈母一聽這話,猜到東平太妃話中的意思,是皇帝有意將公主嫁給賈珂。當然這有意得看賈珂自己的表現,若是日後不能再立奇功,皇帝可能也就歇了這份心思了,但是賈母心花怒放,哪還會將後麵這句話放
在心上。之後便一直和王夫人等人打太極,一聽他們有意說起這事,便把話引到彆的事情上去,甚至有一次,她還拉著王熙鳳的手,說要給她說個親事。
王熙鳳自幼父母雙亡,跟著王子騰夫婦生活,她雖然是他們的侄女,但在王子騰夫人心裡,真如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親近。王子騰夫人吃了幾次軟釘子後,回家就勸王子騰放棄這門親事,說了幾次,王子騰都沒放在心上,後來王憐花橫空出世,才打消了王子騰這念頭。
當天晚上,他就和夫人說:“鳳丫頭年紀大了,該找個人家了,你幫她留意留意,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王子騰夫人聽了這話,知道王子騰終於放棄了賈珂,按說她本該高興的,卻高興不起來,歎道:“珂哥兒真是個人材,可惜了。”
她雖然不相信賈珂和王憐花能長久,但她可舍不得讓王熙鳳嫁給賈珂這樣心有所屬的男人,嫁過去便是守活寡,何況依照王熙鳳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不到一年,兩人隻怕就要成仇家了。
王子騰聽她這話,反而笑了,說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一直堅持這事,莫非夫人以為我隻是看著珂哥兒長得俊,就想讓他當我的侄女婿嗎?”
王子騰夫人臉上一紅,說道:“我哪會質疑老爺的意見,就是沒想到他這麼有本事。”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鳳丫頭哪裡都好,就是太過張狂,不懂得見好就收,合該找個珂哥兒這樣的人,穩穩壓她一頭,她心裡服他,也就能安安生生過日子了,要是找個不如她的,被她反壓一頭,那遲早得鬨出事來。真是可惜,難道我們鳳丫頭還比不過一個男人麼?”
其實就算沒有王憐花,她也未必能如願以償,到時候遺憾一番,也就罷了。可是有了王憐花,不知怎的,王子騰夫人反而越來越放不下這件事,就好像她剛剛夾起一塊紅燒肉,還沒放進嘴裡,就被人搶走了似的。
今天聽說王憐花的事情後,震驚之餘,不免高興起來,隻覺得這塊紅燒肉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筷子上,看誰都像是要偷走這塊紅燒肉的人,哪怕後來王子騰說的一番話,就好像冷水澆在了這塊紅燒肉上麵,也沒有打消她對這塊
紅燒肉的垂涎。因此一聽到賈母這話,就疑心她這話的意思是說,她寧可答應賈珂和王憐花成親,也不會同意王熙鳳嫁給賈珂。
王子騰夫人當下不動聲色地道:“我們老爺卻說不是,老太太,您可能不知道,那位把王憐花送去大理寺的許總管,前幾天一直待在珂哥兒的府上,聽說那天珂哥兒遇見毒蛇後,皇上就派他帶著幾十個手下,去珂哥兒府上保護他了。”
賈母心中大喜,道:“你的意思是,王憐花可能是被珂哥兒親手送進天牢的?是不是他發現了王憐花和那些賊人私下聯係的事,知道王憐花和他好,是彆有圖謀的,就把他交給許總管了?”
王子騰夫人歎道:“當時我也是這麼問的,我們老爺說,有可能,但可能性很低,就珂哥兒的性子來說,即使他真發現王憐花和他在一起,是彆有所圖,他多半也會選擇自己對付王憐花,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把他關進天牢裡,除非他是要利用這件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可是王憐花都離開這麼久了,許總管早帶人四處搜查王憐花的下落,珂哥兒卻始終沒有現身。我們老爺就擔心,珂哥兒其實也出事了。”
賈母聽說賈珂出事了,頓覺頭暈目眩,身上一軟,險些便要倒在羅漢床上,王子騰夫人嚇了一跳,連忙走上前去,伸手扶住賈母,著急道:“老太太,您怎麼樣?哪裡不舒服嗎?我給您叫太醫過來?”
賈母坐直身體,斜斜倚在小幾上,說道:“沒什麼,我想到珂兒出事了,有點心口疼罷了,老毛病了。”
王子騰夫人道:“老太太您彆著急,珂哥兒到底出事了沒有,其實我們老爺也說不清,這就是他自己的猜測,他讓我過來,就是看看您知不知道這件事。畢竟那幾個去天牢救王憐花的蒙麵人,殺了足足一百多人,我們老爺就怕那幾個蒙麵人也和珂哥兒有關,他出的事,會牽連到家裡。現在著急也沒用了,得找賈大爺,賈二爺還有東府的珍哥兒商量商量,這麼多人,總能想出辦法來的。”
先前賈母想到的最壞的可能,不過是賈珂被王憐花殺了,聽完王子騰夫人這番話,才知道自己想的還是太過簡單了。
賈母臉色鐵青,過
了一會兒,咦了一聲,說道:“也是奇怪,他們送珠兒去了鐵檻寺,這麼久了,也該回來了,怎麼一個人也沒見到。”
王子騰夫人聽了這話,不由一怔,失笑道:“呀,我竟忘了這事,因為王憐花這件事,皇上就下了一道旨令,將城門暫時關上,不準任何人進出,他們……他們怕是被關在城外,不能回來了。”
賈母聽了這話,也是一怔,將可信的人從頭到尾,從尾到頭的想了一遍又一遍,竟然想不出一個能和她商量這事的人來,隻好等到晚上,派賴大去史家,請保齡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過來,三人商量許久,也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
到了第二天,賈母坐在羅漢床上,看賈之春教賈寶玉背詩。賈之春耐心不好,很不喜歡做這種事,一向是能推就推的,自從她昨天聽丫鬟說了王憐花的事以後,她見賈母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件事,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弄清楚昨天王子騰夫人來找賈母,都說了些什麼。
因此今天一早,她過來給賈母請安後,就一直待在賈母的屋裡沒走,又怕自己的心思太過明顯,就叫賈迎春和賈寶玉和她一起待著,賈迎春一開始還和賈寶玉一起背詩,後來背的困了,就坐在一邊,拿著花針穿桂花,賈之春一麵拿著詩集,教賈寶玉背詩,一麵和賈母閒聊,時不時把這件事引到賈珂身上,卻始終沒有試探出賈母的態度來。
正說著話,就見賴大跑了過來,神色倉皇,滿麵著急,額頭上似有汗珠,身上也有泥土,似乎剛剛摔了一跤。
賈之春看見賴大的模樣,微微撇嘴,她一眼便看出,賴大八成是知道了一件能令賈母著急上火的事情,才故意弄成這副模樣,讓賈母認為他是個忠心的好奴才,急主人所急,對他更另眼相待。
賈之春心道:“不知道又發生什麼事了。”心中很是不安,生怕昨天是她嫂子出事了——她聽丫鬟說的消息是街上流傳的,倒不知道王憐花是和那些綁匪一起走的,因此一心認定王憐花是被壞人綁架了,今天就是她哥哥出事了。
賈母詫異道:“你怎麼弄成這模樣?出什麼事了”
賴大忙道:“老太太,剛剛王家舅爺派屬下過來,說珂二爺
被毒蛇咬了,現在性命垂危,不知道還能不能救回來。”
隻聽得“當”的一聲,賈之春手裡的詩集就落在了地上,她渾然不覺,站起身來,說道:“哥哥現在在哪裡?”
賴大道:“應該是在子爵府上,舅爺的屬下說,皇上已經派了十幾個太醫去給珂二爺診治,還說如果救不回二爺,就要狠狠懲罰他們,因此他們都在拚了命的想辦法給二爺解毒,王家舅爺說,咱們彆太著急,二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賈珂離開京城的時候,賈寶玉隻三歲多一點,對賈珂印象很是模糊,但他見賈母嗚咽不停,賈之春臉色慘白,淚珠在眼眶中打轉,自己也忍不住鼻頭一酸,泫然欲泣,雖然他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哭的。又見賈迎春放下花針,也跟著掩麵哭泣,但是她卻沒有流下眼淚來,隻看見幾十多金燦燦的桂花,在她膝頭上輕輕顫動,賈寶玉的眼淚立時又流不下來了。
賈母啜泣道:“這叫什麼事?老天剛把珠兒帶走了,還不滿足,又要帶走我另一個孫子嗎?”
賈之春道:“不會的……不會的……”一麵說,一麵奔了出去。她身影好快,眾人隻見一道綠影一閃而過,便好似一道綠色的閃電,劈在他們眼前,沒入了花木之中,回過神時,屋中已經沒有賈之春,隻剩下一本詩集,摔在地上,書頁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一定要注意疫情啊!真的好可怕啊Σ(?□?;)
昨天真的沉迷於各路疫情研究,無心寫作,一下就拖到這麼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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