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三人已經走到皇帝麵前,皇帝的目光在他們三人的臉上一閃而過,看向陸小鳳,微笑道:“你就是陸小鳳吧,賈珂從前常常和朕提起你,朕雖然沒見過你,但是這會兒看見你,心裡倒也有幾分親切之意。”
陸小鳳沒想到賈珂會和皇帝提起自己,但他生性灑脫,對皇權也沒多少敬畏之心,一怔之下,笑道:“草民能得皇上的幾分親近,倒是草民的榮幸了。”
皇帝微微一笑,又看向西門吹雪,問道:“你就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緩緩道:“是。”
他的臉色仍然蒼白,神情仍然漠然,連聲音也還是那麼的冰冷,但是他的眼睛裡,卻透出一種非常奇怪的感情。
皇帝微笑道:“朕聽說你的劍法非常厲害,不知道你和葉孤城孰強孰弱?”
西門吹雪淡淡道:“不知道,但總有一天會知道。”言下之意是說,他還沒有和葉孤城決鬥,因此沒法說他的武功就比葉孤城的武功高,但是總有一天,他們二人會分出勝負來。
皇帝笑道:“難怪你能練出這樣的劍法來,朕從前也這樣問其他用劍的人,可沒有一個人敢像你一樣,說總有一天會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
皇帝不以為忤,看向宮九,說道:“聽說你
失憶了?”
宮九道:“失憶?”
皇帝嗯了一聲,笑道:“這麼看你沒失憶了?”
宮九有道:“失憶?”
陸小鳳見皇帝雙眉微皺,似乎是覺得宮九實在戲弄他,連忙解釋道:“皇上,自從西門吹雪治好他以後,他就變成這樣了,絕不是有心戲弄您的。”
皇帝道:“是麼?嗯,西門吹雪?”看向西門吹雪,微笑道:“原來你還會行醫救人麼?”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
皇帝雙手交疊,緩緩道:“你們兩位在江湖上的名聲,朕早就有所耳聞。朕聽說陸小鳳是個急公好義的俠客,破獲過不少案子,解決過不少麻煩,將無數惡人繩之於法。也聽說西門吹雪每年最多挑四個罪大惡極,但是因為沒有證據,官府沒法緝拿他們的人,一旦挑中,便不辭勞苦地去追殺這四人。”
說著看向西門吹雪,繼續道:“比如鳳尾幫內三堂香主,他裡通丹國,意圖對我衛國不利,你追殺了他十三日,終於在沼澤裡將他殺死。比如‘獨臂神龍’海奇闊,他多次濫殺無辜,死在他手上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你追殺了他十九日,終於在海上將他殺死。再比如巴山劍客衣缽傳人,他奪走朋友的妻子,殺死朋友的孩子,你知道以後,追殺了他十五日,終於在鬨市裡將他殺死……”
西門吹雪從前殺過的人,為什麼要殺死這人,怎麼殺死的這人,他竟然儘數信手拈來,不過一會兒,已經說了六七個,這才停下不說,微微笑道:“朕說的是嗎?”
隔了一會兒,西門吹雪方道:“隻有一點不對。”
皇帝笑道:“哪一點?”
西門吹雪道:“鳳尾幫內三堂香主,不是我親手殺死的,他被我追趕的太緊,誤入沼澤之中,很快就陷了進去,我在旁邊等了一天,也沒見他冒出頭來過,這才離開了沼澤。海奇闊也是這樣,那天他乘的船被浪頭打翻,他掉入海中,便再也沒有上來過。”
皇帝淡淡笑道:“其實你不必說的這麼詳細,普天之下,除了你以外,沒有第二個活著的人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人人都以為他們是死在你的手裡,你何必非要告訴其他人,這幾個人不是你殺的呢?”
西門吹
雪冷冷道:“因為我不必。”
皇帝撫掌大笑,說道:“好!好一個不必!”
說著歎了口氣,笑容收斂,淡淡道:“朕很相信,以你們二位的人品,絕不會說謊話欺騙朕。但是朕在吳明手上吃過不少苦頭,因此不得不先調查清楚,你們二位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原本朕十分發愁,不知道該怎麼查清楚這件事,現在聽說西門吹雪不僅精通醫術,並且宮九中了這麼可怕的毒,你都能將他治好,可算鬆了一口氣。”說著看向西門吹雪,微笑著繼續道:“朕這裡有個人,中了一種很古怪的毒,你幫他看看,可以嗎?”
西門吹雪點點頭。
皇帝滿意道:“你去把陳雲非搬過來。”這話是對站在旁邊侍候的太監說的。
這太監一麵當差,一麵胡思亂想,這時聽皇帝忽然吩咐自己做事,稍一愣神,隨即便應了一聲,走出禦書房去。不一會兒,就見兩個侍衛一前一後抬著一張床板走了進來。
這張床板上躺著一個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陸小鳳雖然不懂醫術,但是這麼多年以來,他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見這人麵色紅潤,呼吸平和,臉上身上也沒有傷口,心裡不由很是納悶,暗道:“他這真是中了毒嗎?為什麼我怎麼看,都覺得他是在呼呼大睡?”
西門吹雪的神色絕對說不上輕鬆。
他走到陳雲非麵前,附身看了他半天,然後從懷裡拿出了一物。隻見這物純白如玉,微帶青色,約有半個湯圓那麼大,扁扁的,圓圓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屋來,照得這物熠熠生輝,猶如水晶一般光彩奪目,近乎透明。
皇帝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西門吹雪道:“這是昆侖山上的冰蠶吐出的冰蠶絲,用它搭脈要勝過尋常絲線很多。”
說著便找到冰蠶絲的一端,將真氣灌注其中,手腕一抖,這原本團成一團的冰蠶絲,忽然就變成了一條直線,一端在西門吹雪手裡,一端則直直飛到陳雲非的手腕的上方。西門吹雪右手輕揮,這條冰蠶絲便在陳雲非的手腕上繞了一圈,然後鬆鬆垮垮的垂落下來,顯然他已經收回了剛剛灌注其中的真氣。
先前西門吹雪診治宮九身中的劇毒
的時候,用的也是這一招,因此陸小鳳看見西門出雪從懷裡拿出這條冰蠶絲,心中大感親切。他知道西門吹雪所以用冰蠶絲給陳雲非搭脈,而不是將手指放在他的脈搏上,是因為有些毒藥,毒性猛烈,劇毒無比,甚至不用口服毒物,隻要碰到中毒的人的身體,就會和中毒的人一起中毒。
陸小鳳心道:“原來他也中毒了。”又想:“這樣看來,最可怕的毒,還是宮九中的毒。”忍不住看了宮九一眼,卻見宮九盯著牆角,兀自呆呆出神。
不過一會兒,西門吹雪便收起冰蠶絲,說道:“他沒有受傷,隻是中了一種毒。”
皇帝道:“哦?什麼毒?”
西門吹雪道:“是一種天竺的花,名叫‘金波旬花’。這種花渾身上下都是毒,它的花香是一種迷藥,隻要聞過一下,就會昏迷不醒,六到十天以後方能清醒過來,花瓣更是無比的劇毒,隻要碰到花瓣,不一會兒便會毒發身亡。”
皇帝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說,是一個天竺人給他下的毒?”
西門吹雪淡淡道:“我隻管救人,不管查案。”
皇帝也沒計較他的語氣,問道:“那你有把握治好他嗎?”
西門吹雪沉默片刻,說道:“他隻是吸進去了一點花香,並不礙事,過上幾天,他自己就會醒過來了。”
皇帝道:“他是在幫朕查案的途中暈過去的,這件案子,隻有他才知道指向真凶的證據在哪裡,他晚一天醒過來,那真凶就有一天的時間將證據處理掉。你治不治他,朕不勉強你,但是朕希望你能幫朕這個忙。”
西門吹雪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臉上肌肉微不可查的顫動了一下,等皇帝說完話,他淡淡道:“我確實聽說過怎麼讓中了金波旬花的花毒的人早一點醒來的辦法,但是我從沒用過這辦法,因此也不知道這辦法是否奏效。”
皇帝笑道:“反正也沒有其他辦法,乾脆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說道:“還請皇上借我筆墨一用。”
皇帝笑道:“你儘管用就是。”便讓小太監搬來筆墨紙硯。
西門吹雪想了一會兒,才默寫下來一張藥方,放在桌上,道:“照著這張方子熬藥,興許能救活
他。”
皇帝點點頭,又對旁邊的一個太監吩咐道:“你拿這張方子去太醫院,讓太醫們看看這張方子是否有問題,如若沒有,就照著上麵寫的熬藥吧。”
小太監應了一聲,將這張藥方放進懷裡,快步走出了書房。
這小太監離開以後,皇帝不再說正事,改和他們閒聊,過了半晌,那小太監回來,湊到皇帝耳朵旁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陸小鳳依稀聽見了什麼“……方子……是……沒問題……上次……”這類的話。
陸小鳳還沒等想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見皇帝神色和悅地說道:“太醫院已經檢查過你這張方子了,確實可用,現在朕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你們剛剛說的話了。”
陸小鳳也笑了,問道:“不知道皇上會怎麼處置宮九?”
皇帝看向宮九,見他坐在地上,自顧自的玩著地毯上的繡花,麵露猶豫神色,說道:“朕絕不會僅僅因為一個人和吳明有關係,就對他動手,何況他……他和太平王確實有些像。”
陸小鳳問道:“比太平王世子和太平王還像?”
皇帝點點頭,忽然笑道:“朕聽說你很會破案,並且你還認識失憶前的宮九,一會兒太平王和太平王世子過來,你們兩個也不必離開,就坐在這裡,陪朕看看,究竟誰說的話才是滿口胡言,一句真話也沒有。”
陸小鳳笑道:“其實要想一句真話也沒有,那也難得很呢。”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有人通報:“皇上,太平王和太平王世子已經到了。”
皇帝頷首道:“叫他們進來。”
太平王走進書房,先恭恭敬敬的道:“見過皇兄。”世子跟在太平王身後,走進書房,等太平王先皇帝請完安,他才請安。說道:“侄兒給皇伯伯請安。”
皇帝聽他們一個親親熱熱的叫自己“皇兄”,一個親親熱熱的叫自己“皇伯伯”,就好像先前他們往自己的背後捅刀的事情不存在了似的。不由得哼了一聲,道:“起來吧。”伸手一指宮九,問道:“你們兩個可知道他是誰嗎?”
太平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時宮九也正在看來看去,正好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不自禁生出一種親切感來,太平
王驚喜交集,熱淚盈眶,險些就哭了出來。
太平王顫聲道:“你……你才是我的孩兒?”
宮九的聲音仍十分平淡,似乎無動於衷,說道:“孩兒?”
太平王道:“我看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孩兒,你的眉眼和我長得多像。”說著走上前去,伸手便要撫摸宮九的頭發,卻見宮九向後一倒,如同一隻野獸似的,坐在地上,警惕地看他一會兒,然後繞到了陸小鳳身後,緊緊抓著他的衣袍。
太平王一怔,問道:“你……你就這般厭惡我?難道我搞錯了?其實你不是我的孩兒?可是……可是……”
陸小鳳解釋道:“王爺,宮九他失憶了,並且心性也變得像個小孩子,他這麼做,倒不是厭惡你。”
太平王道:“失憶?”
陸小鳳點點頭,見皇帝沒有阻攔,便將宮九中毒一事說了出來。
太平王一聲不響地聽他說完,忽然間老淚縱橫,說道:“這孩子當時得有多疼,才會醒過來後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
忽聽得太平王世子在他身後冷冷道:“父王,您一見到他,就把我忘得乾乾淨淨了,您猜一猜,我心裡會有多疼。”
太平王怔了一怔,轉過身,看了看太平王世子,又看了看宮九,他在二人之間看來看去,越看越覺得宮九和自己好像,世子和自己卻沒有什麼相像之處,說道:“因為我一看見他,我就知道,他才是我的兒子。”
太平王世子臉上一白,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皇帝歎了口氣,問道:“你當真認定宮九就是你的兒子了?”
太平王點點頭,說道:“皇兄,你看他和我年輕的時候多像。”
皇帝嗤笑道:“有這麼像嗎?”雖這樣說著,他也不禁好奇心起,站起身來,走到宮九麵前,說道:“抬起頭來,讓朕仔細看看你。”
宮九既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他隻是在地上打了個滾,正好滾到窗戶下麵。
太平王滿臉愛憐橫溢,道:“這孩子,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便伸出手去,扶他從地上站起。
宮九木愣愣地看著太平王,太平王見他凝視著自己的臉龐,似乎動也不動一下,不由大喜道:“皇兄,皇兄,他認得我,他認得我
!”
皇帝不信道:“你們從前都沒見過麵,他怎麼會認得你?”
雖然這樣說著,但還是走到了宮九麵前,還沒站定,就感到心臟一痛。
宮九有一柄劍,他最常用的劍,劍身狹長,形式古雅。
但是在一年前,他要去殺人時,就把劍留在了家裡。
因為他殺人已不必用劍。
他的劍已經在手中。
好快的劍!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手裡的劍已經洞穿了皇帝的心臟。
窗戶大開,他像一隻白鷹一樣,飛出了禦書房。
禦書房外麵,十幾個暗衛跟在宮九身後,緊追不舍。
禦書房裡麵,幾十個侍衛湧進禦書房,用刀架在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的脖子上。
陸小鳳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西門吹雪冷冷道:“讓開!”
許寒封走進來,冷冷道:“我等已在宮中布下箭陣,兩位切莫輕舉妄動,不然刀劍無眼,傷著你們了,我也沒有辦法。”
西門吹雪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皇帝,雙手緊握成拳,深吸口氣,道:“我懷裡有瓶‘大回魂丹’,以雪參和玉蟾煉製,服下去後,可以暫時保住皇上的性命。”
許寒封知道雪參和玉蟾都是療傷大補的聖藥,幾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西門吹雪和陸小鳳是和宮九一起過來的,誰知道這瓶大回魂丹究竟是是療傷靈藥,還是催命毒丸。略一遲疑,點頭道:“還請西門公子將這瓶靈藥給我。”
那幾個拿刀架著西門吹雪脖子的侍衛,聽到這話,稍稍挪開刀刃,西門吹雪從懷裡取出一隻玉瓶,扔給許寒封。
許寒封接過玉瓶,道了聲謝,走到皇帝身邊,蹲下身去,將玉瓶瓶塞打開,倒出一顆龍眼大小的藥丸,塞進皇帝嘴裡,另有太監端來溫水,以助皇帝服藥。
西門吹雪目不轉睛地盯著皇帝,一顆心怦怦跳動,忽聽得一人道:“人都走了,還做什麼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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