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那個在吳明陣營中,設計珂珂幾次,後來被花花戳穿了心思的花花的故事
***
有些人很討厭冬天,因為冬天無法耕種,難以出行,對很多窮人來說,冬天是他們最要命的日子,他們看見白雪,看到的不是美麗,而是死亡。
現在已經是冬天。
彆莊院子裡的雪也和彆的地方一樣白,院中綠竹猗猗,在白雪中更顯蒼翠,另有幾大叢梅花,隨風搖曳,風姿天然。
下過雪的空氣總是格外清新,賈珂懶洋洋地躺在溫泉裡,這種格外清新的冷風吹過他的頭發,他的臉頰和脖頸,也將剛剛升起的溫泉的熱氣吹得無影無蹤了。
他很有錢,很有權,還很有名,並且他很年輕,非常年輕,按說他應該對現在的一切都非常滿意了,但他的心情並不是非常愉快。
水池旁邊圍著一圈高低不平的石頭,石頭上堆滿了白雪,賈珂看著白雪,看到的也不是美麗,而是死亡。
大概是因為白雪上放著一隻小小的黑漆木盤,盤上放著一封信,信上寫著一句話:
“除夕之夜,炮竹聲響,君之首級,吾當收下!”
信上沒有任何名字。
昨天他回到城東宅子,這封信就靜靜放在他臥室的桌上。
看上去就像一個惡作劇。
但是賈珂不敢把這封信當作惡作劇,因為這世上想要殺他的人實在太多。
自從見到這封信以後,他就花了好大力氣四處調查,卻始終查不到這封信的來曆——信紙是最普通的信紙,墨是最普通的墨,信上的字也不怎麼有力,甚至連信封都沒有。
難道這真的隻是一個惡作劇?
“嗒”的一聲,梅花不勝重負,花枝顫動,花上白雪簌簌落下。
一個人大步走了過來,走到賈珂麵前,道:“爺,戴管家送了隻信鴿過來,說有客人來家裡拜訪。”
賈珂“嗯”了一聲,道:“是誰?”
那人道:“是位年輕公子,模樣很俊俏,他不肯說他的姓名,隻說他姓王,一個月前,和爺在蘇州見過麵。”
賈珂萬料不到這個人會來找他,不由一怔,隨即展顏一笑。他本想收拾一番,便趕回城去,心念一轉,又坐回池中,說道:
“你給戴冠笙回個信,說我暫時不便離開被莊,讓他想辦法勸動王公子來彆莊找我,記得讓他收拾好馬車,送王公子過來,他是我的貴客,不可怠慢了他。”
那人奇道:“爺,您不是從不請朋友來這裡嗎?”
賈珂微微一笑,道:“我從不請朋友來彆莊做客這件事,你們也要想辦法透露給王公子,要讓他知道我待他十分特殊,但不能讓他發現,你們是特意告訴他這件事的,知道嗎?”
那人點點頭。
賈珂又道:“再讓廚子做幾道好菜。”說著報出了幾個菜名。
那人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他沒有多說一句廢話,他離開的也非常乾脆利落,但是他的心裡已經生出了無限的好奇。
他離開後,賈珂靠在石壁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似乎已經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一陣清朗的笑聲自麵前響起。
一個少年的語聲道:“賈兄說有要事不便回家,讓小弟來彆莊找你,原來這要事就是泡在溫泉裡舒舒服服地睡午覺嗎?”
笑聲中,賈珂睜開眼睛,就見一個狐裘華服的美少年,站在他麵前,笑吟吟地看著他。
是王憐花。
賈珂歉疚一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弟一時不慎,竟然睡著了。”說著水中站起來,然後伸手去拿放在一邊的長袍。
他沒有請王憐花回避,王憐花也沒有離開。
他不僅沒有離開,並且似乎完全不懂什麼叫非禮勿視,就站在賈珂麵前,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
等賈珂穿好衣服,他才歎了口氣,似乎有點遺憾,然後笑道:“其實小弟從前就想問了,賈兄時常在彆人麵前換衣服嗎?”
賈珂笑道:“小弟既沒有成親,也沒有情人,更不喜歡仆人伺候穿衣,除了王兄以外,小弟還真沒當著彆人的麵換過衣服。”
王憐花目光閃動,微微一笑,說道:“是麼,不知小弟何德何能,竟得賈兄這般青眼看待?”
賈珂微笑道:“也算不上青眼看待,小弟隻是想著,小弟不僅看過王兄,摸過王兄,還幫王兄換過衣服,當著王兄的麵穿衣服又算什麼,連禮尚往來都算不上呢。”
王憐花漲紅了臉,知道賈珂說的是上次他想要扶持自
己的人當上丐幫幫主,就使毒計算計了丐幫幫主洪七公,他用毒藥將洪七公重傷,但一時不察,又被洪七公拚死使了一招降龍十八掌重傷,若非賈珂找到借口,攔住洪七公將他殺死,他就要命喪洪七公之手一事。
當時他受了重傷,行動艱難,偏偏樹敵太多,都是賈珂照顧他,保護他,賈珂怕彆人找到他,還把他扮成了女人,自己也換了個模樣,對外隻說他們是夫妻,等他的傷好了,賈珂才放他走了。
一想到那段往事,王憐花不由心頭發麻,絲絲甜意冒出來,乾咳一聲,歎道:“唉,昔日之事,還提它作甚。”
賈珂笑道:“說的也是。”說著走出池中,路過王憐花身邊的時候,輕輕地道:“對我來說,那六十九天就好像剛剛發生的一樣。”
王憐花心頭一震,扭頭看向他。
賈珂見他看向自己,也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了他。
王憐花眼睛盯著他,良久良久,忽然笑道:“你背對著我,不怕我出手殺了你嗎?”
他想說的當然不是這個。
賈珂笑道:“多謝王兄提醒。”便後退兩步,伸手抓住了王憐花的手,王憐花低頭看向他的手,就聽他笑道:“外麵風冷,王兄隨我去屋裡說話吧。”
王憐花目光閃動,卻沒有甩開賈珂的手,笑道:“這裡是賈兄的院子,當然是賈兄說的算,小弟客隨主便就是。”
桌上擺著酒和菜,酒是百草美酒,菜是王憐花喜歡的菜,桌上還放著兩隻百年古藤做的杯子,賈珂揭開酒壇上麵的蓋子,酒香四溢,芳香襲人,令人如行春郊,未飲先醉。
賈珂斟滿兩隻藤杯,笑吟吟道:“我記得王兄跟我提過這百草美酒,王兄嘗嘗,這壇酒的味道,和王兄從前喝過的百草美酒相比如何?”
酒在杯中平穩不動,陽光下宛若一塊比春水還綠的碧玉。
王憐花正要拿起酒杯,賈珂卻先拿過他的酒杯,喝了一口,笑道:“這酒裡沒有放毒藥,王兄儘管飲用便是。”說著遞給王憐花
王憐花笑道:“賈兄說笑了,小弟怎麼會信不過你。”說著舉杯一飲而儘,他本就對賈珂起了彆的心思,喝了賈珂一杯殘酒,愈發意亂情迷,他定了定神,笑道:“
果然好酒,我看賈兄在外很少飲酒,還道賈兄不喜歡飲酒呢,沒想到賈兄在家中居然藏了如此佳釀。”
賈珂微微笑道:“小弟雖然不常飲酒,但家中藏酒確實都是珍品,王兄若是喜歡,不妨常來小弟家中做客。”
王憐花一笑,正欲說話,就聽賈珂道:“小住個幾年幾十年也是可以的。”
王憐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一句:“那一輩子呢?”他強忍衝動,苦笑道:“賈兄好意,小弟心領了,如果小弟能活過除夕,一定再來叨擾賈兄。”
賈珂道:“怎麼?你中毒了?”
王憐花見賈珂眼中滿是關切,伸出左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賈珂沒有甩開他,凝目看著他,他也看著賈珂,過了半晌,方道:“一周前,小弟收到了一封信。”
賈珂道:“信?”忽然一笑,開玩笑道:“情書嗎?”
王憐花歎氣道:“要是情書,小弟哪會這般苦惱。”說著從懷裡拿出那封信,遞給賈珂,賈珂展信一讀,就見上麵隻寫了一句話:
“除夕之夜,炮竹聲響,君之首級,吾當收下!”
賈珂微一沉吟,淡淡一笑,道:“真巧,小弟也收到了這封信。”
王憐花一怔,道:“當真?”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並且一字不差,小弟原以為這隻是個惡作劇,沒想到王兄竟也收到了一模一樣的信。”
王憐花的手仍然沒有挪開,他隻當沒有這回事,賈珂也隻當沒有這回事,賈珂又給王憐花斟了一杯酒,飲了一口,遞給王憐花,王憐花轉了半圈,就著賈珂剛剛喝酒的位置,一飲而儘,隻覺這百草清香之中,還多了一種賈珂身上的淡淡清香。
他輕撫酒杯,半晌方道:“這一周來,小弟總算查出了一點線索,這封信是一個叫作‘正月初一’的組織寄來的。”
賈珂道:“正月初一?”
王憐花道:“一個殺手組織,非常的神秘,賈兄也知道,我在這方麵人脈頗廣。”
他舉起酒杯,對賈珂一笑。
賈珂知道他的意思是說吳明曾經就是殺手組織的頭目,哪怕現在吳明的野心已經不滿足於一個殺手組織了,但他在這方麵的人脈,遠非一般人能比。他微微一笑,給王憐花斟了杯酒。
王憐花拿著酒杯,笑吟吟道:“賈兄不給我試酒了嗎?”
賈珂向他一笑,拿過酒杯,喝了一口,遞給王憐花,王憐花喝了一口,緩緩道:“這是一個由五個頂尖殺手成立的組織,這五個頂尖殺手很可能從前和殺死韓大將軍的那個殺手隸屬於同一個組織,後來因為某種原因,或許是因為那個殺死韓大將軍的殺手太過囂張跋扈,又或許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不受組織重視,分得的錢也大大減少,總之他們離開了從前的組織,自立了門戶。據我所知,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死之前就收到了這樣一封信。”
賈珂瞳孔收縮,道:“任我行是死在……”
王憐花緩緩道:“任我行專注練武,不好女色,妻子過世後,他便一直獨居,也沒什麼姬妾。去年除夕夜,他和任盈盈吃了一頓年夜飯,便回臥室練功,第二天一早,任盈盈去拜年,敲他的臥室門許久,見始終沒人應門,便叫人將門砸開,待門打開,她衝進臥室一看,便見任我行坐在床上,屍體已經冰涼,顯然死去得久了。”
賈珂微一沉吟,道:“黑木崖山勢陡峭,道路險峻,上山下山隻有一條路,山上一共五處天險,每處天險都有任我行的親信把守,遇到來人,無論是否認識,都要先對暗號,如果暗號對不上,便一律以奸細處置。並且要去黑木崖,須得從猩猩灘渡船過去,對岸布了箭陣,如果水灘上的船不是日月神教的船,登時萬箭齊發,任你武功再高,也沒法逃脫。這‘正月初一’好厲害!”
王憐花見他對黑木崖知之甚詳,笑道:“賈兄從前去過黑木崖?”
賈珂笑道:“隻去過一趟,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任我行派親信領我上山,一路上都要經過幾次盤查,因此我對這件事印象頗為深刻。”
王憐花微不可查的鬆了口氣,心道:“還好……還好……”
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小弟上次和洪幫主交手,才知道自己和江湖上的絕頂高手之間的差距,任我行叱吒江湖數十年,他的武功和洪幫主的武功想來是在伯仲之間,那黑木崖又如賈兄說的那般,防守極嚴,難以外攻,但是‘正月初一’卻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了任
我行的臥室,殺死了他。
小弟左思右想,都覺得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好在小弟旁門左道的本事會的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認識的也不少,除了‘正月初一’的來曆,小弟竟然還打聽到了一個可能隸屬於‘正月初一’的殺手的下落。”
賈珂笑道:“你來找我,是想約我和你一同去調查這個組織?”
王憐花心中怦怦亂動,他知道他二人應該是不死不休的對頭,從前他屢次設計,想要取走賈珂的項上人頭,這次他貿然前來,賈珂放心不下,懷疑他又要使計害自己,也是應該,他聽到賈珂這麼問他,就該編些好聽的話,來哄得賈珂放下心防。但是話到嘴邊,竟一句也說不出來,隻見賈珂麵露微笑,目光溫柔,不禁脫口而出道:“你願意嗎?”
賈珂笑道:“我願意啊。”
王憐花一怔,問道:“你為什麼願意?”
賈珂道:“即使我沒收到這封信,我知道這件事後,也願意陪你去調查這個組織。”
王憐花鑒貌辨色,知道他這一番話實是肺腑之言,忍不住道:“你不僅自己舍不得殺死我,也舍不得彆人殺死我,是不是?”
賈珂低頭,看著他們二人相握的手,沉吟半晌,道:“王公子,我和吳明仇怨極深,已是不死不休,你現在問我舍不舍得殺死你,那我可以告訴你,我舍不得,但是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如果你成為第二個金花娘,我會做什麼事,連我自己也回答不上。”
王憐花笑道:“我懂了,你是說,隻要我不對你家人出手,我對其他人出手,對你出手,你都會包庇我了?”
賈珂反手握住他,手指插進他的指縫中,笑道:“我會。”
王憐花又喝了杯酒,說道:“我明明待你那麼不好,你為何要待我那麼好?”
賈珂一笑,反問道:“你我明明是對頭,為什麼你發現有人要殺你,不去找彆人,卻來找我?”
王憐花以為自己聽懂了他這句話的意思,嘻嘻笑道:“說不定是因為我想害你,你不怕嗎?”
賈珂笑道:“彆人來害我,我當然是敬謝不敏,但是王公子來害我,我卻是多多益善。畢竟若非王公子專程來算計我,我哪有機會看見我們王
公子扮成女人那國色天香的模樣,又哪有機會和彆人為了王公子……不,王姑娘爭風吃醋?”
王憐花真恨不得把賈珂的舌頭咬斷,氣道:“你……你不是答應我再也不提這件事了嗎?”他自己都把這些事強行忘了,他也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哪想到賈珂一句話,就讓他全都想了起來。
賈珂嘻嘻一笑,糾正道:“我隻答應你不和彆人提起這件事,可沒答應過你,以後和你也不能提這件事了。”
王憐花哼了一聲,見賈珂還在笑,惱道:“你再笑,我可就走了!”
賈珂果然不笑了,但他臉上雖然笑容全無,眼中卻滿是笑意,那目光落在王憐花臉上,真如火把一樣,在他的臉頰上燒了起來,王憐花乾咳一聲,笑道:“事不宜遲,你收拾收拾,咱們明天就動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