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第八十六章(1 / 2)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一位青年公子站在賓客之中,不到二十歲年紀,模樣俊秀,身材挺拔,隻是臉色蒼白,頗有憔悴之色。又見他眼望新娘子,臉上神色又驚訝,又狐疑,似乎他早就料到這新娘子是誰,卻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現在親眼看見這新娘子的麵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眾賓客瞧見這公子臉上的神色,隻道他和新娘子男俊女美,年紀相仿,定是一對昔日愛侶,如今新娘子另尋佳偶,他聽說這件事後,特地過來搶親的,不由群相聳動,人人臉上露出看好戲的表情。

哪知新娘子看見這青年公子,登時喜笑顏開,叫道:“譽哥,你果然來了!”一麵說話,一麵向那青年公子走去。

眾賓客又是一驚,心想:“這小姑娘不是在拜堂成親嗎?怎的這公子一露麵,她就丟下這新郎官,向這公子走過去了?”有幾個男人想起從前為了舊愛拋棄自己的情人,忍不住痛斥起女子薄幸無情,還有幾個男人見這青年公子雖然容色憔悴,但身上穿戴無一不價值不菲,不由思己及人,想起自己因為家貧娶不上媳婦的事,立即氣憤憤地咒罵起這世上的女子都嫌貧愛富,不是好人。

眾人隨即看向新郎官,卻見新郎官看著新娘子,臉上神情專注,不見半點怒意。眾人心下愈發奇怪,均想這世上哪有新娘子當著新郎官的麵和人私奔,新郎官還一團和氣的事?有幾人心念一轉,覺得這件事實在太過古怪,忙躡手躡腳地向門口走去。

這新娘子自然就是鐘靈了,他們將這場婚事辦的沸沸揚揚,人儘皆知,便是為了將此事傳到段譽耳中,剛剛蕭峰將她臉上罩著的紅巾摘下來,也是為了讓眾人瞧見她的麵容。這樣一來,無論段譽身在何處,他聽說新娘子的長相以後,自然能確定這個在蘇州成親的鐘靈,確實是他認識的鐘靈了。

段譽見鐘靈撇下新郎,向自己走來,一怔之下,失笑道:“靈妹,原來你今天成親是假的,找我是真的。”

鐘靈微笑道:“也不全是假的,這確實是你的妹夫,姓蕭名峰,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了,不過你這妹夫是我自己挑的,

可沒有什麼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嘻嘻。”說著伸了伸舌頭,然後拉著段譽的手,牽著他走到蕭峰麵前,笑道:“蕭大哥,這就是我哥哥了。”

段譽見蕭峰顧盼之際,極有威勢,在心底暗暗喝了聲彩:“好一條大漢!看他這般英氣勃勃,定是燕趙北國的悲歌慷慨之士,可不是江南的水土養得出來的!”隨即想到他姓蕭,是丹國的大姓,當下微微一笑,說道:“蕭兄當真一表人才,不知在哪裡高就?”

蕭峰見段譽還有心情問自己的事,不像是給人拘禁,狼狽出逃的模樣,心念一動,尋思:“看來他離開曼陀山莊以後,就和鳩摩智分道揚鑣了,隻是……為何他這幾天一直都待在蘇州,蘇州有什麼特彆之處嗎?”當下笑了笑,說道:“在下從前在丹國就職,現已辭官不做,在江湖上四處行走,無家無業,全憑令妹抬愛。”

段譽笑道:“靈妹也喜歡在江湖上四處闖蕩,兩位這是誌趣相投,倒好得很啊。”

他二人說話的功夫,鐘靈已將鳳冠霞帔取了下來,放在桌上,又看向眾賓客,說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還不快走?”

眾人見來搶親的年輕公子和新郎官站在一起,有說有笑,本就在心中暗暗納罕,再見新娘子將鳳冠霞帔取了下來,心中愈發不明所以,待聽到新娘子開口趕人,不由得麵麵相覷,想不通今晚這場拜堂成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聽她說的這般不客氣,縱使有人心中好奇,也不好再留,轉眼間客棧空蕩蕩的,隻有蕭峰、鐘靈和段譽三人。

鐘靈拉著段譽,坐到一張酒桌旁,說道:“譽哥,這裡也沒有外人,你快跟我們說說,那日賈珂離開曼陀山莊以後,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段譽一怔,說道:“你問這個乾嗎?”

鐘靈小嘴一撅,說道:“我一收到木姊姊的信,知道你被那惡和尚帶到蘇州了,就立馬趕了過來,現在找到了你,難道還不能問一句嗎?”

段譽笑道:“多謝你了。”

鐘靈微笑道:“不客氣。再說呢,你知不知道曼陀山莊的大火很可能是慕容複放的?你知不知道將你綁架到蘇州的惡和尚很可能是受慕容複挑撥的?你知不知道慕容複

先前剛剛策劃了一起英雄救美,好哄騙一個年輕姑娘愛上他?你知不知道慕容複好幾年前,也曾經這樣哄騙了一個年輕公子愛上他?我怕你上當受騙,當然要問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了。”

段譽本來聽到鐘靈前麵的話,還輕撫茶杯,麵露微笑,神色淡定,眉眼間透著不以為意,顯是覺得鐘靈這幾句話委實太過荒謬,不可能是真的。待聽到最後兩句話,他臉色突然一變,茶杯也在他手裡晃了幾下,杯中的茶水儘數潑在桌上,他兀自不覺,呆呆地看著桌麵,問道:“他還做過這種事嗎?”

鐘靈微笑道:“是啊,你想知道嗎?要不這樣,你先跟我說說那之後都發生了什麼,我再把這兩件事一一告訴你。”

段譽心想:“這件事牽扯甚大,就算我現在不說出來,以後也總得說出來,倒不如現在就告訴靈妹,一來她既已聽過,自然不會再向我尋根問底,我也能落得清閒,二來我還可以多向她打聽打聽他的事。”當下點了點頭,說道:“其實那日我在曼陀山莊上,沒有見過賈兄。”

鐘靈“咦”了一聲,說道:“可是賈珂說他見過你了啊。”頓了一頓,恍然大悟道:“對了,他跟我說過的,當時他不想讓那惡和尚認出他來,就假扮成了曼陀山莊的女主人的模樣,從那惡和尚手中救下了你。”

段譽聽到這話,怔了一怔,回想起那日王夫人將他從鳩摩智手中救出來的情景,不由又好笑,又驚訝,說道:“原來是這樣,賈兄的演技可真好啊,我完全沒有認出他來。”他倒忘了賈珂製服鳩摩智以後,並沒有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他,反倒繼續用王夫人的身份向他套話,隻道那日賈珂假扮成王夫人,當真隻是想向鳩摩智一人隱瞞自己的身份。

鐘靈微笑道:“譽哥,原來你一直沒有認出他來啊。”

段譽點了點頭,說道:“後來我離開曼陀山莊,回到岸上,聽說他險些死在曼陀山莊這件事後,才知道那日他也去了曼陀山莊。”

說到這裡,不由想起這幾天的經曆,輕輕歎了口氣,繼續道:“那日我被他們救下來後,王姑娘就領我去客房休息,鳩摩智那大和尚則被王……不,被賈兄點住穴道

,關在了另一間客房裡。我和他們約好,等他們回來,我跟著他們一起坐船回蘇州去,

因此我吃飽喝足後,覺得有些疲憊,想著時間還早,便躺到床上,小睡了一會兒。也不知睡了多久,我醒過來後,見天色還早,王姑娘他們還沒回來,左右沒事,就在莊子裡四處走了走。先前我聽到那大和尚問那小哥,知不知道曼陀山莊怎麼走——”

鐘靈截住話頭,問道:“對了,譽哥,我剛剛忘了問你了,你和那大和尚都是頭一回來蘇州吧,既然你們不認識道路,那你們怎麼去的曼陀山莊啊?”

段譽笑道:“是了,那日那大和尚帶我來到太湖,他說參合莊久無人住,多半已經廢棄,隻怕沒人知道參合莊怎麼走,於是決定先去距離參合莊不遠的曼陀山莊,再請莊上的人帶他去參合莊。豈知他一連找了好幾個人,居然沒一個人聽說過‘曼陀山莊’這個名字,更不用提該怎麼去了。

我當時在旁邊看得樂不可支,連著嘲笑了他好幾句,嘿,這大和尚雖然一路上用儘各種手段逼我寫下武功心法,但他當時對我的嘲笑卻充耳不聞,眼看怎麼也問不到去曼陀山莊的途徑,他一氣之下,索性去蘇州府城裡抓了一名公差,然後喂了那官差一粒藥丸,說這是三個時辰後便會腸穿肚爛的毒藥,逼那官差領我們去曼陀山莊。

那官差迫於無奈,隻好坐船帶我們去了曼陀山莊,等到了山莊,那大和尚就給了那官差藥丸的解藥,又賞了他十兩銀子,命他將我們乘的船綁在岸邊,然後從岸邊綁著的那些小船中挑上一條,自行乘船離去。”

蕭峰略感吃驚,說道:“他居然沒有殺人滅口?”

段譽道:“唉,他畢竟自幼修習佛法,在吐蕃那裡,可算的上是個得道高僧,雖然他一路上用了不少手段來折磨我,但他倒真沒有殺過一個人。”

蕭峰點點頭,又問道:“段兄,鳩摩智命那官差離開以後,有沒有和你說過,他接下來要怎麼回到蘇州?”

段譽奇道:“這有什麼難的?這大和尚帶我去曼陀山莊,明麵上是為了履行舊約,將我燒死在老友的故居。”

鐘靈忍不住道:“這和尚好壞啊!”

段譽附和

道:“可不是麼!”然後道:“他明麵上是這樣,實則是眼饞參合莊的‘還施水閣’和曼陀山莊的‘琅嬛玉.洞’中收藏的武功秘笈,才特意將我帶到蘇州來。

據他所說,他在多年以前就和慕容博定下了一個約定,等到哪天他得了一門新奇武功,便可來參合莊,將這門武功借給慕容博一觀,到時他也可以在‘還施水閣’中借閱閣中藏書。現在他得了這門武功,雖然我不肯給他寫下來,但是既然我已經將門武功的心法圖譜銘記於心,那他帶我去參合莊焚化了,也算是踐行當年的諾言了。

唉,你們從他自己覬覦咱們段家絕學《六脈神劍劍譜》,卻非要說他這是為慕容博求的,之後自己覬覦我的《北冥神功》,也堅持說等我將心法圖譜默寫下來後,他定會立即固封心法,拿去參合莊焚化了這兩件事就能看出來,這位鳩摩智大師在佛學上的造詣不一定多高,但他在掩耳盜鈴這門學問上的造詣,我輩可真是望塵莫及了。”蕭峰和鐘靈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笑起來。

段譽臉上也露出笑容,繼續道:“所以我們將船停在岸邊,走進曼陀山莊後,他遇見了莊子的人,一開始還想裝模作樣,說自己是為了信守和舊友的約定,才想去參合莊。後來被我拆穿了他的目的,他索性和莊子的人也翻了臉,說自己不僅要去參合莊,還要去‘琅嬛玉.洞’借閱洞中收藏的武功秘笈。

若是當時賈兄沒有出手相助,隻怕等那人領我們到參合莊以後,那大和尚也要先裝模作樣地對著參合莊的斷壁殘垣念一遍《往生咒》,悼念一番舊友,才肯四處搜尋莊子裡有沒有遺落的武學典籍。”

蕭峰聽到這話,隻覺混沌之中,突然間閃過一道亮光,可惜這道亮光稍縱即逝,他隻知道段譽這番話之中,暗藏著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卻怎麼也想不出這件事究竟是什麼。

鐘靈連著嘖、嘖、嘖三聲,臉現鄙夷之色,說道:“這惡和尚可真壞,他明明和慕容複是一夥的,居然還惦記著去慕容複家裡翻箱倒櫃,看看哪裡藏著武功秘笈。不過慕容複也不是好人,他倆這叫臭味相投了。”

蕭峰聽她這麼說,心念一動,尋思:“倘若鳩

摩智和慕容複是一夥的,他明知道用不了多久,慕容複便會過來,卻執意將段兄帶去參合莊,他這樣做,究竟有何目的?莫非他這麼做,是不想讓段兄發現慕容複和放火燒毀曼陀山莊的人是一夥的?”這想法雖然合情合理,但是蕭峰總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段譽聽到鐘靈這番話,臉上的笑容登時消失了,他舉起茶杯,掩飾的喝了口茶,然後放下茶杯,哈哈一笑,說道:“你聽誰說慕容複和鳩摩智是一夥的?可笑,可笑。”

鐘靈奇道:“難道不是嗎?”

段譽手撫茶杯,笑道:“我畢竟不是慕容複肚中的蛔蟲,可不敢向你保證那大和尚和慕容複不是一夥的,隻好把我的親身經曆,說將出來,供給你們參考了。”

鐘靈笑道:“可不是麼,都怪我打斷你說話,如果我剛剛沒有插話,你說不定已經講完了。譽哥,你快講吧,這次我保證乖乖聽你說話,不會隨便打擾你了。”

段譽笑道:“咱們兄妹說話,哪用得著這麼嚴肅。嗯,我剛剛說到哪裡了?”頓了一頓,右手握拳,輕扣左手手心,繼續道:“是了,先前我聽到那大和尚問那小哥,知不知道曼陀山莊怎麼走,就想山茶花又名玉茗,另有一個名字是曼陀羅花,這莊子既以曼陀為名,莊中定有許多名種茶花。

先前我在岸邊,就瞧見莊中茶花紅白繽紛,雖然數量極多,但是沒什麼珍貴品種,隻道名種一定都種在莊子裡麵了,哪想我在莊子裡轉了一圈,見到的茶花大都平平無奇,偶爾見到一兩株不錯的茶花,也都栽錯了地方,白白將這些茶花糟蹋了……”

他是大理人,對茶花很是喜愛,這時說起茶花,不由談興大發,囉嗦起來,鐘靈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說道:“譽哥,無論這些茶花從前是好是壞,現在都已葬身火海,變為花灰了,那它是不是名種,還有什麼關係?你快講鳩摩智麼。”

段譽臉上現出不好意思,說道:“是!”又道:“當時我在林中越走越遠,突然之間,隱隱約約聽見一陣嘈雜之聲自花林儘頭響起,似乎有很多人乘船來到了曼陀山莊附近。”

鐘靈道:“那是金波幫的人吧,譽哥,他們沒傷到你吧?”

說話時一雙妙目落在段譽臉上,神色很是關切。

段譽笑道:“你放心,他們沒有傷到我,不,應該說,他們都沒有看到我。當時我聽到聲響,有些好奇,正想過去看看,突然間感到肩頭一重,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鐘靈“啊”的一聲,麵露緊張,問道:“那是誰的手?或者那其實是一隻斷手?”

段譽微微一笑,說道:“鳩摩智的手。”

蕭峰突然問道:“段兄,那日鳩摩智有沒有告訴你,是誰解開他的穴道的?”

段譽點了點頭,說道:“當時我轉過頭去,看見是他,也想不通他的穴道怎麼解開的,等他製住我後,我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就老老實實地被他抓住,問道:‘大和尚,你不是被王夫人點中穴道了麼,是誰給你解開穴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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