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第一百章(1 / 2)

賈珂與王憐花從花家宅第離開,便攜手來到林家。

一來林如海的妻子賈敏是賈珂的姑姑,既是家中長輩,賈珂又在揚州,自然不能過門不入。

二來賈珂二人新婚之時,林如海曾派表侄張康代替自己去杭州道賀,不料張康卻被王雲夢在半道上替換成了自己的人。好在過了幾天,湖州的一家客棧的老板報了官,說他家客棧的一個客人,連著五天都沒有出過客房,既不要飯菜,也不要熱水。

雖然那客人交了七天的房錢,但是他們覺得很不對勁,敲了幾次門,見無人應聲以後,便硬闖進客房。進得客房,就見那客人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身上的衣服已經發酸。

那店老板隻道這客人是突發了什麼重病,便找了個大夫,給這客人診斷,那大夫過來以後,發現張康隻是中了迷藥,倒沒什麼大礙,於是給他灌了幾碗藥湯,讓他吐了個乾淨以後,他便清醒過來。

雖然張康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對自己下的毒手,所幸性命無憂,便請信差給家裡送了信,過了兩天,家裡的仆人來到湖州,將他接回家去。如今張康雖已平安無事,但畢竟是在道賀的途中遭遇的毒手,何況他還是林如海的親戚,賈珂先前就寫過幾封信,以表自己的歉意,這次來了揚州,也正好當麵道歉一番。

兩人剛來到林家,就見一個小廝陪著一個和尚走了出來,但見這和尚身穿破衲,腳蹬芒鞋,滿頭生瘡,渾身泥垢,隻怕連戲文裡的濟公都不如他邋遢。不過他的模樣倒是不凡,鼻如懸膽,雙眉極長,眼中炯炯有神,臉上似有寶光流動,便如是明珠寶玉,雖一身汙垢,也不能掩其光輝。

隻聽那小廝道:“大師父,我們家姑娘可是我們老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你便是想要勸人皈依佛門,也不該過來勸我家老爺夫人,讓我家姑娘跟著你出家啊!何況你兩年前來過一次還不夠嗎?今天乾嗎又過來一次?是聽說我們家少爺幾個月前過世了,老爺和夫人心中傷心,就特意來湊這熱鬨嗎?便是退一萬步講,我們家姑娘真要出家,你一個大和尚,身後跟

著一個小尼姑,到處走來走去的,這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那和尚搖頭歎道:“癡兒,癡兒!你隻知今日青燈古佛之苦,卻不知他日顛簸流離之痛!”說完仰頭看天,似是看到了什麼變化,眼中露出一種奇怪之意,然後向賈珂和王憐花望了過來,說道:“怪了!怪了!”

賈珂初時瞧見這和尚這副模樣,便疑心他是《紅樓夢》裡聽說絳珠仙子追隨神瑛侍者下凡還淚後,便將石頭點成的美玉夾帶在這些風流冤家之間,讓他在凡間經曆世情的茫茫大士。待聽到林家小廝的話,更加確定三分,畢竟原著裡這癩頭和尚就來過林家,勸林如海讓林黛玉跟他出家。這時賈珂見這和尚向他和王憐花望了過來,臉上還露出這般奇怪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凜,笑道:“這位大師,不知怎麼怪了?”

那和尚向賈珂笑道:“施主自何處而來?”

賈珂心想:“難道他看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所幸他和王憐花的臉上都戴著麵具,也不知道這和尚能不能透過麵具,看出他們的真正模樣,因此賈珂心中半是忐忑,半是鎮定,微微一笑,說道:“在下自杭州來。”

那和尚似喃喃,似低語,說道:“這倒奇了,杭州怎能生出你這樣的人物?難道在他們之前,就有風流冤家去造劫曆世了不成?不然怎會既看不清命,也看不清運?”

賈珂聽了此言,不由鬆了口氣,心想:“原來他看不出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王憐花心下不耐,尋思:“這和尚瘋瘋癲癲,臟臟兮兮,到底在說什麼胡話?”

正待叫賈珂走,就見那和尚看著他和賈珂相握的手,突然間大哭起來,歎道:“施主,你把這命當大貴,兆不可言之物,牽在手中作甚?來日他獨霸椒房,又豈會留你性命?”

賈珂和王憐花聽到這話,皆是一呆。

這“椒房”二字,指的本是西漢曆代皇後居住的椒房殿,後來世易時移,當朝皇後居住的宮殿早變為立政殿,“椒房”二字便泛指後妃及後妃居住的寢宮。這和尚的意思,竟是說王憐花的命貴不可言,日後定會獨霸後宮,這如何不讓他們呆住?

王憐花很快反應過來,不由得又驚又怒

,又是鄙夷,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和尚想要學人家說幾句吉祥話,好討幾兩賞錢,也該先把眼睛擦亮了再說!連彆人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你留著這雙眼睛,又有何用?”

王憐花隻道這和尚瘋瘋癲癲,滿嘴胡話,不僅衣服很臟,連眼睛也很臟,所以才會把自己誤以為是女人。賈珂卻心裡雪亮,倘若這和尚真的是茫茫大士,那麼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假話,而是預言。

賈珂想到這裡,不由臉色大變,心想:“臥槽!賈元春的老公要搶我老婆!”隨即想到賈元春現在還在宮中當女官,皇上雖有意將她許給自己的兒子,卻始終沒有決定,應該將她許給誰,心下愈發驚疑不定,暗道:“他媽的,這個王八蛋究竟是誰!等賈元春嫁過去了,老子就去扒你的皮,抽你的筋,看你全身都散架了,還敢打我老婆的主意麼!”

那和尚聽了王憐花這話,哈哈大笑,說道:“你今日不信小僧之言,來日自會見分曉!”又看向賈珂,笑道:“放下吧!放下吧!”說完這話,便轉身離去,不過須臾,就消失在兩人麵前。

王憐花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嘖、嘖、嘖的三聲,臉現鄙夷之色,說道:“我才幾年沒回揚州,揚州怎就變得這般亂了?連這樣的瘋和尚,都在揚州城的大街小巷四處亂跑,見人就說一些亂七八糟的瘋話,讓人平白聽了生氣!”說完這話,看向賈珂,卻見賈珂側過頭來,凝視著他,臉上神色甚是凝重,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王憐花隻覺賈珂的眼睛實在太黑了,也太亮了,就好像一隻涼冰冰的手,在自己的心臟上摸了一把似的、不由眼中露出好笑的神色,撲到賈珂的懷裡,笑道:“怎麼,你還真把那瘋和尚的話當真了?”

賈珂將他抱住,正待說話,突然間感到有人向他們望了過來。賈珂斜眼向那人看去,原來是那個送那癩頭和尚出來的林家小廝。但見他望著王憐花,臉上神情又驚愕,又興奮,又是躍躍欲試,顯然是適才那癩頭和尚跟他們說那幾句話時,這小廝就站在林府門口,和那癩頭和尚離得太近,因此將他的那幾句話聽得一清二楚,想著倘若那癩頭和尚所言是真,那麼

王憐花日後便要獨霸椒房殿,不由心下激動,不知道應不應該現在過來,向王憐花說幾句吉祥話。

賈珂見這小廝臉上滿是諂媚之色,就好像王憐花已經入主椒房殿了似的,不由心下更怒。他將王憐花抱在懷裡,雙足在地下一點,便離開了林府前麵的這條長街。

待離著林府有三四裡遠,賈珂才停下腳步,將王憐花放在地上。

王憐花張目四望,見身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叫賣聲,說笑聲,打鬨聲,連成一片,不由心下奇怪,笑道:“賈珂,你來這裡乾嗎?”

賈珂道:“我自然不是專門來這裡的,但是咱們總不好就這樣去林府吧。畢竟林家那小廝已經知道某個身穿白衣的人,日後會獨霸椒房殿了,要是咱們再當著他的麵去拜訪林家,那小廝豈不就會知道,這個身穿白衣的人,姓王,名憐花了嗎?”他在“獨霸椒房殿”這五個字上,特意加重了聲音,聽起來格外的陰陽怪氣。

王憐花本來聽了那和尚的話以後,認定那和尚把他看成了女人,心中大為生氣,但是這時瞧見賈珂比他還要生氣,他心頭的怒火,霎時間煙消雲散,隻剩下說不出的愉悅。

王憐花笑眯眯地拉著賈珂的手,兩人走到一處牆壁下麵,然後他靠到賈珂懷裡,雙臂摟著賈珂的頭頸,笑道:“賈珂,莫非你相信那瘋和尚的話了?”

賈珂很是悶悶不樂,說道:“有一點。”

他的模樣看上去又可憐,又委屈,王憐花卻縱聲大笑起來,說道:“你怎麼這麼傻?在下縱是天人下凡,天下間除了你以外,也沒有男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光明正大地和我成親,更彆說是皇帝了,除非那個皇帝是你。”

賈珂卻仍是悶悶不樂,說道:“那可不一定。咱倆的婚事是皇上賜的婚,既然天下間已經有了這一先例,那麼日後再有男人和男人成親,也算不得冒天下之大不韙了。等到皇上百年以後,新皇登基為帝,然後說他要遵從父皇遺誌,廢掉後宮佳麗三千,迎娶一個男人做皇後,也不是一件多麼荒唐的事情。”

王憐花一口咬住賈珂的嘴唇,複又鬆開,然後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對我這般高看,那我也

就不再謙虛了!不錯,在下確實是天人下凡,非你們這些庸人所能比的,因此自小到大,喜歡我的人當真數不勝數,縱使日後真有皇帝看上了我,倒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是他想要我當他的相公,難道我就要答應他嗎?我王憐花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想要榮華富貴,自己賺來便是,又怎會用這種手段來換這些東西?”

他說到這裡,故作一副生氣的模樣,仰首望天,卻隻能看見碧綠的葉子,冷冷笑道:“難道你以為我跟你在一起,是看中了你的家產和你的爵位嗎?”

賈珂在他的咽喉上輕輕一吻,說道:“我當然不會這麼認為了。”

王憐花覺得很癢,立時支撐不住,低下頭去,靠在賈珂懷裡笑了起來。他將側臉枕在賈珂的肩頭,伸手去抓賈珂另一側的耳朵,用力一拽,笑道:“既然你不這麼認為,那你乾嗎相信那瘋瘋癲癲的和尚的話?”

賈珂心想:“因為那和尚不是普通的和尚,而是天上的仙人,他在書裡說的每一句話都成真了,我又怎能不相信他的話?”但他也知道王憐花對自己情深義重,絕不是其他事情能夠改變的,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因為我害怕啊。”

王憐花伸手撫摸他的臉頰,過了片刻,說道:“賈珂,要不你辭官吧,從此以後,咱們倆就在江湖上逍遙快活,再不用管官場上的事,那多自在啊!你也不用擔心哪個皇帝看上在下,想要在下當他的相公了。”說完這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顯然是覺得賈珂這副憂心忡忡實在荒唐可笑。

賈珂卻正色道:“我既然害怕你被彆人搶走,就更不能辭官不做了。畢竟曆朝曆代都發生過強占百姓老婆的事,但是強占官員老婆——”

王憐花咬了一口他的耳朵,說道:“是麼,不知強占百姓老公的事,有沒有發生過?”

賈珂笑嘻嘻道:“想來也是有的,不過我倒不用考慮這個。”言下之意是說,你是我的老婆,就算彆人想要把你搶走,也是想要強占我的老婆,和強占百姓老公這事,半點關係也沒有。

王憐花聽他占自己的便宜,重重地哼了一聲,以示不滿。賈珂笑眯眯地繼續道:“——強占官員老婆的事,

卻幾乎沒怎麼發生過。遠的不說,隻說本朝,憐花,你知不知道趙王妃本是杭州城外牛家村的人——”

王憐花好歹也在杭州城住了幾個月,竟然從沒聽說過“牛家村”這個名字,不由打斷賈珂的話,問道:“牛家村?”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是了,牛家村。這牛家村是杭州城外的一個小村子,從前一共也就住了不到二十戶人家吧,錢塘江的浩浩江水,就是繞過牛家村,然後東流入海的。隻不過在二十多年前,牛家村的村民便儘數遷走了。”

王憐花略一沉吟,笑道:“我記得趙王世子比你大了四歲,今年是二十二歲,並且人人皆知,皇帝很看不上趙王妃,奈何趙王對趙王妃情根深種,不可自拔,非要娶她為妻,最後軟磨硬抗,也是等到這位趙王妃生下世子以後,皇帝才同意趙王娶她為妻的。我說的沒錯吧?”

賈珂點了點頭,笑道:“半點也沒錯。”

王憐花見自己記得這麼清楚,心中甚是得意,他直起身子,右手握拳,放在嘴邊,輕輕咳嗽一聲,裝模作樣地笑道:“這可奇了,她和趙王的身份天差地彆,嫁給趙王,本是一件門戶生輝的事情,便是鄰裡之間,也該覺得麵上有光,往後仗著鄰裡之情,求趙王對牛家村多多扶持,趙王既然對王妃這般癡情,自然不會不答應。怎的牛家村的村民卻反其道而行,全都從牛家村遷走了?”

賈珂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我之前也向彆人打聽過這件事,但是人人對此事諱莫如深,我當然也不敢多問,還是咱們來了杭州以後,我翻看往年的卷宗,又找人打聽牛家村的事,才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解了一個大概。”

他這話倒不是說謊,畢竟如今世界早就天翻地覆,他也不清楚包惜弱當年到底經曆過什麼,因此他來到杭州以後,便特意調查了一番。

王憐花見賈珂一副神神秘秘地模樣,心中愈發好奇,問道:“你說!”

賈珂壓低聲音道:“這位趙王妃姓包,閨名惜弱,父親並不是杭州城的秀才,而是牛家村附近的紅梅村的一家私塾中的教書先生。”

王憐花奇道:“既然這位趙王妃的父親是紅梅村的教書先生,那趙

王妃怎會是牛家村人?莫非她跟著母親住在牛家村中?”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我且賣個關子,你繼續聽著便是。”

王憐花點了點頭。

賈珂繼續道:“那年秋天,趙王被皇上派來杭州辦事,閒暇之餘,便連日在杭州四處賞玩,過得數月,有一日他經過牛家村附近的荷塘村,卻遇到了伏擊。他身邊的手下自是拚死奮戰,以血肉之軀給他開出了一條道路,將他送了出來。

趙王身受重傷,倉皇之中逃進了牛家村,最後流血過多,暈倒在了雪地上。那地方與一戶姓楊的人家相距不遠,也是巧了,當時趙王妃正好從房中出來,見地上點點紅血,猶如梅花一般,於是尋著血跡找到了趙王。”他這段述說,自然一半是他打聽到的,一半是他結合原著猜測出來的。

王憐花奇道:“這戶姓楊的人家是做什麼的?趙王妃怎麼會住在這裡?”

賈珂歎了口氣,說道:“據說趙王妃遇見趙王之時,並不是未嫁之身,而是有夫之婦,她的丈夫姓楊,名鐵心。”

王憐花微微一怔,隨即笑道:“難怪你說著強占百姓老公之事,話鋒一轉,便說起趙王妃的事情了,原來趙王妃是趙王從楊鐵心手中奪過來的。”

賈珂見他將“老婆”二字改成了“老公”,不由心下好笑,笑道:“對啦!你可真聰明!來,咱們親一個!”

王憐花哈哈一笑,湊過去親了一口,然後靠在賈珂身上,稍稍挪了挪,隨即閉上眼睛,說道:“好啦,你可以繼續往下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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