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第一百零六章(1 / 2)

孫白發這個“也”字用的實在很妙,賈珂聽出他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說月神當年詐死是逼不得已,不禁莞爾微笑,說道:“也自顧不暇了?”同時轉念,回憶那幾年京城中出過什麼大事。

月神抱著賈珂和賈之春去榮國府門前自儘,是十六年前的事情,而月神離開攬月閣,則是十九年前的事情。要說在賈珂出生前的一兩年內,京城發生過什麼大事,竟讓這位神通廣大的霞公子也自顧不暇了,賈珂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來。

孫白發道:“這件因由說起來,還是與江菱的身世有關。雖然我一直用‘江菱’這個名字稱呼她,但是她被那拐子抱走的年紀太小,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就將自己姓甚名誰,忘得乾乾淨淨,隻知道那拐子不是自己的父親。

這妓|女一行,最在意年紀,通常來說,到了二十三四歲,便會因為縱欲過度,年華早衰,當不成紅妓了,不過江菱卻是一個例外。她十六歲就成為京城最紅的名妓,到得二十六歲時,仍然是京城第一名妓,京城中比她年輕的妓|女,自然大有人在,但是沒有一個妓|女能夠比得上她。

那時拜服在她石榴裙下的人雖然很多,但是早在四五年前,她就不會隨意接客了。能夠與她親近的人,不僅有錢,還得有權,並且得到了霞公子的認可。她這些入幕之賓中,有一人姓左,是揚州城外擲杯山莊的主人左輕侯。”

賈珂聽到“左輕侯”三字,不由一怔,這左輕侯是楚留香的好朋友,先前楚留香還跟他說,既然他來了江南,冬至前後,不妨去一趟鬆江府,到時自己一定請他嘗一嘗左二爺聞名天下的鱸魚魚羹,沒想到這位左輕侯居然還是月神的入幕之賓。

王憐花笑道:“這位擲杯山莊的左輕侯,應該就是那位施家莊施孝廉的多年好友,最後在他家門前,掛了一個牌子,上麵寫著‘內有惡太,諸親好友一律止步’的左二爺吧。我在揚州之時,這位左二爺還在揚州長住,隻在冬天去鬆江府小住數月,以便吃到鬆江秀野橋下的四腮鱸魚,後來他和施孝廉大吵了幾架,實在受不了施夫人了,才搬去鬆江府長

住了。”

孫白發聽了此言,麵露微笑,似乎是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賈珂稍稍向王憐花傾斜,用隻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輕聲道:“好在我還沒和這位左二爺交上朋友,王公子暫且可以放心了。”

王憐花先是一怔,尋思:“那麼一個老伯,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隨即反應過來,賈珂這句話的言下之意,顯然是說他和施傳宗同為江湖上最怕老婆的男人,這施孝廉怕老婆的程度,和施傳宗相比,尚且稍遜一籌,左二爺都因為這件事,送了施孝廉一塊牌子,要是他和左二爺交上了朋友,以他怕老婆的程度,左二爺起碼會送給他兩塊牌子。

王憐花恨得牙癢癢,心想:“他這是故意調侃我,我若是生氣了,可就趁了他的心意了。嘿,賈珂啊賈珂,你拿這件事來取笑我,難道我就不會寫一篇論江湖上最怕老公的人的文章,明天就找人在杭州城的大街小巷裡四處宣揚嗎?”思及此處,自覺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心中大為得意,於是側過頭去,自以為陰惻惻地向賈珂一笑,然後伸手摟住賈珂,稍一用力,便迫使賈珂大鳥依人地靠在他的身上。

孫小星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待看見王憐花將賈珂拽了過去,忍不住噗嗤一笑,說道:“你們兩位,果然像傳聞中說的那樣……甜蜜。”雖然她說的話十分含蓄,但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卻似乎在說:“你們兩位,果然像傳聞中說的那樣喜歡抱來抱去。”

王憐花故作無奈地道:“讓姑娘見笑了。其實我也不願這般高調,但是賈珂總喜歡向我撒嬌,我這麼疼他,當然事事都要順著他的心意來了。”他說話的時候,臉上雖然滿是無奈,身子卻不知不覺間挺得很直,就好像他們家裡養的那隻白色的小奶貓,每次都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施施然從彆人麵前經過,連看也不看人家一眼,其實每根毛發都叫囂著:“快來撫摸我!”

孫小星一呆,尋思:“我又不是瞎子,你剛剛是怎麼把賈珂拽到你身上的,我看得可清楚了,你這樣自欺欺人,有什麼意思嘛!”又看向賈珂,隻見賈珂笑嘻嘻地瞧著她,向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說:“他隻是說

著玩的,你就彆拆穿他了,讓他高興高興吧。”

孫小星心想:“我都忘了,賈珂可是江湖上最怕老婆的人,我怎麼能指望他聽到這句話以後,會生出什麼反應呢!”當下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笑道:“我羨慕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取笑你啊,王公子,你真是多慮了!”

王憐花隻覺自己這媚眼拋給了瞎子,心下大為鬱悶,心想:“你一個小姑娘,不應該羨慕賈珂有我這樣一個體貼他,疼愛他的相公嗎?乾嗎要羨慕我?羨慕有人向我撒嬌嗎?你這品味,未免太差了吧!”他越想越鬱悶,但還是放開了賈珂。

賈珂笑嘻嘻地瞧他一眼,坐直身子,然後看向孫白發,見孫白發抽著煙袋,含笑看著他們,就像在看鬨成一團的小兒女似的,心下稍覺羞赧,笑道:“孫先生,你剛剛說的左輕侯,便是憐花剛剛提到的那位左二爺吧。”

孫白發放下煙袋,悠悠吐出一口煙霧,說道:“不錯,就是他。這位左二爺是簪纓世家,家產豐厚,族人甚多,在江南一帶很有地位,他這樣的人,正是霞公子最想結交的人。

這位左二爺雖然性情隨和,但是眼界很高,至交好友並不算多,你父親和他都在揚州長大,又都是世家出身,本就自小認識,並且你父親品行端正,性情豪爽,江南這麼多名人雅士,無不爭著與你父親相交,這位左二爺,也視你父親為至交好友。

那天晚上,他見到江菱的第一麵,就發現江菱和與你父親長得很像,又見江菱比你父親要大上幾歲,自然而然地想起你那位走丟的姑姑,便尋了一個機會,將這件事告訴了江菱,並向她承諾,回去以後,就將這件事告訴你父親,讓你父親來京城找她。”

賈珂初時聽“你父親”這三字,不覺有些愣神,待聽完孫白發的話,尋思:“若非我知道邀月當年是見色起意,逼婚不成,才殺死的江楓,隻怕我聽到這裡,都要以為江楓死在邀月手中,就好像那位袁公子死在小柳枝巷裡一樣,都是霞公子指使的了。”

便好像心有靈犀似的,王憐花也想到這裡,微笑道:“既然那位霞公子要控製江菱為自己做事,隻怕他不會允許江菱去見自己的家人

吧。”

孫白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笑道:“霞公子知道這件事以後,究竟會怎麼想,這世上隻怕沒有人知道。

那天晚上,江菱突然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喜得暈了過去,她哭了整整一晚,也笑了整整一晚,一直向左輕侯詢問江楓的事情,江家的事情,還有她被那拐子帶走以前的事情。幸好她那時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無論她是如何的喜不自勝,也始終沒有去想當然。

王公子,江菱和你一樣,都認為霞公子絕不會允許她和家人見麵,因此左輕侯離開之前,她跪在地上,向左輕侯說:‘左二哥,我求你一件事。’左輕侯與江楓兄弟相交,江菱既是江楓的姐姐,便算是他的姐妹,如何受得起她如此大禮,連忙叫她起來。江菱卻搖了搖頭,說道:‘左二哥,你先聽我說,等我把這件事說完,你答應我以後,我才起來。’

左輕侯笑道:‘江姑娘,你可是要我給你贖身?這件事便是你不說,我也一定要做的。’江菱忙道:‘不,不!左二哥,我不要你給我贖身!’左輕侯聽了此言,麵露驚愕之色,怔怔地瞧著江菱。

江菱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左二哥,並不是我喜歡待在這吃人的地方,隻是我早就被這地方吃進肚裡,與它長為一體了。終此一生,我隻怕都離不開這裡。其中內情,我既不便說,也不敢說,我隻求你答應我,你回去以後,千萬不要將攬月閣的月神就是江菱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哪怕是楓弟,也不要說。等我有機會離開京城了,我定會去找楓弟,和他當麵相認的。’

左輕侯不知道江菱的經曆,聽了這話,心下很是不解,苦勸許久,見江菱態度堅決,隻得答應下來,江菱大喜,向他連聲道謝,之後左輕侯離開京城,果然信守諾言,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江楓。”

眾人聽到這裡,心中都覺一陣淒然。王憐花和孫小星忍不住看向賈珂,透過賈珂的臉龐,兩人依稀看見那位和他容貌相仿的月神,如何對自己狠下心腸,跪在地上,說出這一番話的。

賈珂觸到王憐花的目光,一個念頭如閃電般鑽入腦海:“這番話隻有江菱和左輕侯兩人知道,孫先生知道的

這麼清楚,想來這些事情都是江菱告訴他的。江菱那麼擅長騙人,這些事情也未必都是真的。”於是問道:“江菱想要自己去江南認親,難道那位霞公子肯放她離開京城嗎?”

孫白發道:“自那位袁公子過世以後,江菱吃一塹,長一智,知道霞公子的厲害以後,便再不敢生出二心,對霞公子極為恭順。霞公子一來對她十分滿意,二來對她十分放心,畢竟她知道的秘密實在太多,留下的把柄也實在太多,縱使她逃去了海外荒島,也會被霞公子抓回來,早在多年以前,她便不是一個活生生人,而是一枚受人控製的棋子,霞公子自然不怕她離開。

左輕侯離開後三月有餘,江菱就生了一場大病,她說京城太冷,風又太大,想去江南小住幾日,霞公子見她容色憔悴,無法接客,便答應了她這個請求,又派三十多名護衛,護送她去揚州小住。

江菱既想見江楓一麵,又不想讓彆人發現她和江楓長得很像,以防這件事傳入霞公子的耳中後,他為了斷掉她的念想,就將江楓殺了。因此江菱回到揚州以後,每次出門,都會戴上麵紗,不叫旁人看見她的真容。

可惜事不湊巧,江楓天生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他的武功雖然不高,但非常喜歡在江湖上四處遊蕩,江菱來到揚州之前,江楓就已經和燕南天出了遠門。江菱在揚州苦等不得,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跟那三十多名護衛說:‘我有位老朋友住在揚州,既然我現在在揚州休養,少不得要去登門拜訪,省得他在揚州有了新人,就忘了我這個舊人了。’

這些護衛知道江菱口中的老朋友,十有八|九是霞公子給她安排的客人,自然不會阻止她去拜訪,江菱命他們將帖子送去擲杯山莊,隔日親自登門。左輕侯見江菱來了揚州,自是又驚又喜,可惜他也不知道江楓現在身在何處,隻好領著江菱去了江家。

江夫人知道女兒失蹤以後,第二天就生了一場大病,過了大半年,才漸漸好轉,但一直沒有痊愈,常年纏綿病榻。這麼多來,她一直沒有放下江菱,心中鬱鬱不樂,江楓十四歲那年,她一病不起,很快就過世了。江老爺和江夫人恩愛甚篤,江夫人過世以

後,江老爺一直如行屍走肉般生活,雖有江楓陪伴在旁,也沒有令他開懷,江夫人入土的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許是放下了心事,便再也沒有醒過來。”

說到這裡,賈珂與王憐花同時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想:“若是你死了,我也和他一樣,絕不可能獨活了。”賈珂情不自禁地摟住王憐花,王憐花也情不自禁地靠了過來,兩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心中說不出的幸福。

隻聽孫白發繼續說道:“江菱比江楓大兩歲有餘,算算時間,江老爺和江夫人是在江菱十六歲時過世的。”

孫小星低聲道:“啊喲,那……那不是她在攬月閣接客那一年麼!”

賈珂忍不住歎了口氣,王憐花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孫白發也歎了口氣,說道:“不錯,她的父母相繼過世的那幾天,她是在攬月閣中強顏歡笑,她回到家的那一天,她已經二十六歲了,過了二十三年,她終於回到了家。”頓了一頓,又道:“江楓向來行事隨意,江家其他人,都不知道江楓去了哪裡,所幸江楓那次出門,沒有帶上他的書童。這書童叫江琴——”

賈珂聽到這裡,眼中光芒一閃,心想:“原來江琴仍然和原著一樣,跟在江楓身邊啊,這倒奇了,這世上既有江琴,怎會沒有江彆鶴?”在《絕代雙驕》中,江琴出賣江楓以後,便改名為江彆鶴,在江南闖下了一番事業。賈珂知道自己其實是花無缺以後,便一直在尋找江彆鶴和江玉郎,一來是為了報仇,二來是擔心這兩人會對自己下黑手,但他一直沒有找到江彆鶴,這才疑心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江琴這人。

隻聽孫白發繼續道:“——他與江楓一般年紀,六歲起就跟在江楓身邊,與江楓同吃同住,一起讀書練武,後來江楓出去闖蕩江湖,也總是將他帶在身邊,兩人比起主仆,其實更像兄弟。倘若江家有人知道江楓的行蹤,那麼這人一定是他,因此左輕侯來到江家以後,便叫來江琴,向他詢問江楓的下落。

江琴知道左輕侯是江楓多年的好友,兩人交情很好,江楓去了哪裡,沒必要向他隱瞞,便告訴他江楓去了荊州。左輕侯心下大喜,他本想將事情真相,在信中一五

一十、詳詳細細地寫明,但是江菱不許他在信中提起自己,左輕侯隻好對江琴說道:‘你快給你家少爺寫一封快信,跟他說我遇見了一件天大的麻煩,等著他回來救命呢!你叫他今天就往揚州趕,再晚一點,他這老朋友可就沒救了!’

江楓為人仗義,收到信後,隻道左輕侯真的遇上了天大的麻煩。江楓擔心左輕侯有性命之憂,當天就和燕南天披星戴月,連夜趕回揚州。回到揚州後,江楓連家也沒回,直奔擲杯山莊,去找左輕侯。

就像江家的仆役都認識左輕侯一樣,擲杯山莊的仆役,也都認識江楓。他們見闖進山莊的人是他和燕南天,隻道江楓這是有什麼急事,等不到天亮了,才這時候過來找人,便沒有阻攔江楓。

當時江楓來到左輕侯的臥室,推開房門,就見左輕侯躺在床上,睡得很是香甜,和他腦海中浮現那一副的心急如焚,憂思重重,食不下咽,寢不安席的模樣,委實太過不同。這一瞥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江楓登時呆在原地,睜著大大的眼睛,怔怔地望著左輕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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