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1 / 2)

醉仙靈芙水上的模樣與水仙頗為相似,水下的根須則是深紫色的,上麵生滿了珍珠般的球莖,碧綠如翡翠。這寫著“醉仙靈芙根莖”的小格子中裝的東西,並不是新鮮的根須球莖,而是一隻很小的木盒子,揭開盒蓋,但見盒中放著三粒深紫色的丸藥。

平一指拿起一粒丸藥,湊到鼻端一嗅,隻覺一縷淡淡的幽香飄到鼻端,其中夾雜些許苦澀之意,點了點頭。

李淳不由大喜,說道:“斜大夫,我七哥有救了?”

平一指道:“這是醉仙靈芙的根莖曬乾以後,磨成細粉,製成的丸藥。隻需用熱水衝泡開這一粒丸藥,服用後便可解毒了。”說著將丸藥放回盒子,將盒蓋合上,遞給李淳。

他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三粒朱紅色的丸藥,說道:“這醉仙靈芙的根莖雖能解了他體內的劇毒,但他中毒太久,毒性已經滲入五臟六腑,大大損了氣血。這三粒‘鎮心活血丸’,多含名貴藥材,每三天服食一粒,三粒吃完,氣血便養得差不多了。”

李淳忙接了過來,轉身將那兩個站在門口的侍衛叫過來。這兩個侍衛本是來追平一指的,這時見李湛有救了,也就無所謂平一指的去留了。他們快步走到李淳麵前,雙手接過丸藥和木盒,回到屋去,照著平一指所說,取出一粒紫色的丸藥,用熱水衝開,然後服侍李湛喝下藥湯。

李淳將丸藥交給那兩個侍衛,回過身來,卻見麵前空無一人,平一指竟已不見蹤影。他不由大吃一驚,問道:“斜大夫呢?”

其中一個侍衛道:“斜大夫跟您說過話後,搖了搖頭,便快步離開了。”

李淳自然不知道剛剛李湛對平一指放下狠話,氣得平一指打飛兩個侍衛,憤然離開屋子這件事,隻道平一指這是回皇帝身邊了。

李淳雖對平一指說去便去,不把他放在眼裡大為不滿,不過這時事情太多,他哪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合上箱蓋,看向那送來木箱的大夫,問道:“這箱子是誰讓你送來的?”

那大夫道:“哦,是一個找我看病的公子,不過我是去看病的,可不是去查案的,因此並沒問他叫什麼名字。”

那大夫說話之時,李淳一直緊盯著他,想要看出他有沒有在撒謊。待他這話說完,李淳又道:“你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跟我詳細說說。”

那大夫略略皺眉,說道:“說詳細點?嗯……嗯,我離開周府以後,沒走幾步,就被一個店小二攔了下來。我問他為何攔住我,他跟我說他們店裡有人生病了,那人打發他出來找個醫生,去客店看病,他見我是醫生,就把我攔了下來。這店小二既然是來請我看病的,那我當然就跟他過去了。到了客店——”

李淳打斷他的話,問道:“什麼客店?”

那大夫道:“是城東的仙居客店,離這裡倒不算遠。”

李淳點了點頭,道:“你繼續說。”

那大夫道:“我們到了客店,那店小二領我進了二樓的一間客房。那客房裡住著一位年輕公子,相貌十分俊美,一看便是女子假扮的。”

李淳聽了此言,立時想起那柄小劍,笑道:“這女子是不是和這位周姑娘年紀相仿,生了一張有點方的鵝蛋臉,眼睛很大,炯炯有神,皮膚很白,宛若皓玉?”

那大夫倒不驚訝李淳能猜出那公子的模樣,畢竟他過來之前,便認定那公子與這兩位公子是熟人了。當下點了點頭,笑道:“那公子就是這副模樣!”

李淳心想:“這箱子果然是敏敏特穆爾送過來的!她來做什麼好人?難道這一切其實是她布下的局?”隨即向寶清瞧了一眼,又想:“這丫頭是周府的人,敏敏特穆爾的手伸得這麼長嗎?”

那大夫繼續道:“我進到房間後,問那位公子是哪裡不舒服。那公子卻搖了搖頭,笑道:‘連大夫,我今天請你過來,可不是為了看病。’我心中有氣,問道:‘閣下不是來請我看病的,難道是來戲耍我玩的嗎?’

那公子笑道:‘連大夫稍安勿躁。’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放到我麵前,繼續道:‘我絕無戲耍連大夫的意思,不過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罷了。’當時我看見這錠金子,心中又驚又喜,畢竟這錠金子抵得上我兩個月的診金了,我問她:‘你要把這錠金子給我?’

那公子笑道:‘隻要你幫我做兩件事,這錠金子便是你的。’我忙道:‘公子有什麼事要我做,隻管吩咐便是。’那公子道:‘這第一件事麼,是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問你,周府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一大早叫去那麼多大夫?’

我便將那位公子的事情告訴了她,還跟她說:‘我搭過他的脈象,什麼都沒有檢查出來,依我看啊,他根本不是中毒,不過是沒睡好罷了。’那公子搖了搖頭,又問我那位公子的屋中,都有什麼東西。我努力回憶了一番,然後將屋中的東西,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她聽到我說,桌上有一柄小木劍,屋裡的人還很驚訝,說什麼‘一天見’以後,便‘啊’的一聲驚呼,問道:‘倚天劍?’我點了點頭,說道:‘他們好像就是這麼說的。’那公子聽我說完這話,驀地裡站起身來,走到窗外,過了片刻,又走進裡屋。

過了一會兒,她捧著這隻木箱,從裡屋走了出來。她跟我說,要我做的第二件事便是把這隻木箱交給你們,她說箱子裡的東西或許能夠派上用場。對了,她還寫了一封信,讓我交給那位公子,還讓我轉告二位一句話:‘不必費心找我,你們不會找到我的。’”說到這裡,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遞給李淳。

李淳接過信箋,隻見信箋上寫著幾行簪花小楷:

“聞卿有倚天寶劍,屠龍不出,無與爭鋒,如今屠龍不再,倚天棄諸庫中,豈不可惜?今夜子正,吾當踏月來取,卿素好客,必不教吾徒勞而返。”

隔著三行空白,又寫著幾行簪花小楷:

“君亦知倚天劍以一敵百,銳不可當,此物如在賤妾手中,吾兄豈會慘死?賤妾豈會留周女性命?周女與楚留香交情之深,猶勝賤妾與君,賤妾雖不盼再續前緣,然有女隨君左右,借賤妾害人,豈賤妾之所望耶?”

李淳讀了一遍,便將這張信箋折了起來,放進懷中,然後向周芷若走去。

周芷若想不出自證清白之法,不由心灰意冷,她默默地站在人群之中,被各色目光打量著,很是泰然自若,似乎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李淳站在周芷若身前,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周芷若任他打量自己,移開目光,並不說話。

李淳見她不理自己,心中更氣,卻不表現出來,輕輕一笑,說道:“楚留香?”

周芷若聽到“楚留香”這三字,不由臉色大變,顫聲道:“什……什麼?”

李淳見她反應這麼大,嘿的一笑,轉過身,向周知府道:“周大人,看來這樁下毒案,現已水落石出了。”

周知府於情於理,都不希望周芷若是凶手,聽了李淳這話,不由心中發苦,強撐起笑容,說道:“十一公子,下官並不是想要包庇侄女,隻不過寶清哥哥說的話,未必就是真的,這查案有查案的規矩,可不能如此草率結案。”

李淳點了點頭,說道:“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便是讀完這封信,也對信上的話半信半疑,豈知周姑娘聽到‘楚留香’這三字,反應居然這樣大。除了楚留香是她的同夥,他二人合謀刺殺我哥哥以外,我再想不出來,她為何反應這般激烈了。”

周芷若急得哭了出來,說道:“這件事和他沒關係!他從來不會殺人的!何況他和你哥哥無仇無怨,怎麼會對你哥哥下手!”

李淳笑道:“也就是說,這件事和你有關係了?”

周芷若淚珠滾滾而落,說道:“和我也沒有關係!我為什麼要殺你哥哥?”

李淳理所當然地道:“殺人為什麼需要理由?”說完這話,他將眾人趕走,隻留下周知府、周芷若和幾個侍衛,他看向周知府,笑道:“周大人,你這位侄女涉嫌給我七哥下毒,我將她關進大牢裡,你不反對吧?”

周知府知道假如周芷若坐實了刺殺王爺的罪名,他們一家都會有性命之憂,如何願意將她關進牢裡?但是李淳既已發話,他自然不好反駁,何況聽李淳的口氣,似乎沒打算將他的烏紗帽一並摘下來,周知府不禁生出一絲慶幸,又擔心李淳會改變主意,將他們一家也打入牢中,忙道:“應該的!應該的!”心中卻想:“無論這毒是不是周芷若下的,我都得想辦法把這件事推到彆人身上。”

周芷若見周知府這般痛快地答應下來,絲毫不曾猶豫,再想起往日周知府對自己的慈愛,心中一片冰冷。

李淳向周芷若一笑,說道:“周大人,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趕走其他人?”

周知府小心翼翼地道:“關於這點,下官確實不太明白。”

李淳微笑道:“我七哥這次被人下毒,過程實在匪夷所思,這件事絕不是僅憑周姑娘一人之力,就能完成的。她一定有個同夥!”

周芷若心中一凜,看向李淳,尋思:“難道他要說留香哥哥?”

周知府一顆心怦怦亂跳,尋思:“難道他說的是我?這……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李淳微笑道:“這個同夥十有八|九就是楚留香。”

周芷若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蘇州!”

周知府鬆了口氣,心想:“原來不是我!”

李淳卻不理周芷若,繼續道:“楚留香素來憐香惜玉,他若是知道周姑娘身陷囹圄,每日都要遭受嚴刑拷打,並且他還不知道,咱們已經知道他是周姑娘的同夥了。周大人,你說他會不會仗著自己輕功了得,就闖進牢裡,試圖將周姑娘救走?”

周知府對楚留香並不了解,如何知道楚留香會不會越獄救人?隻得含糊著讚同起來。

周芷若站在一旁,越聽越心驚,越聽越恐懼,她自幼跟在楚留香身邊,楚留香教她認字,教她武功,既像兄長,也像父親,她身陷囹圄,楚留香會怎麼做,她不用想,便知道答案。聽李淳的意思,顯然已經認定她就是給李湛下毒的凶手,看李湛剛剛對她的態度,多半也是這樣認定的,她什麼證據都沒有,最後十有八|九隻能當個替罪羊,代替真正的凶手被朝廷處死。她自己貪心,落得如此境地,她也認了,不怪彆人,但她怎能讓楚留香也落得如此境地?

李淳又道:“所以咱們要將周姑娘被周大人你關進大牢,並且日日受到獄卒毒打這件事宣揚出去,什麼拔指甲啊,抽鞭子啊,灌辣椒水啊,挖眼珠啊,怎麼嚇人怎麼說。嘿,隻要楚留香真像傳聞中那樣有情有義,那他一定——”

話未說完,隻聽得東南方叮的一聲輕響,眾人不禁循聲看去,卻是一隻碧玉鐲子打在綠竹之上,登時碎成兩半。

便在同時,李淳身後青影晃動,李淳感到微風自身後襲來,連忙轉過身去,就見周芷若雙足一點,騰空而起。

她身法好快,又用鐲子打在綠竹之上,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饒是李淳立即反應過來,撲過去伸手抓她,那兩名侍衛也跟著撲了上來,去抓她的衣服,但是除了一名侍衛抓住她衣衫的一角,刺啦一聲,撕下來一塊布片以外,另外兩人都落了空。轉眼之間,周芷若已沒入院牆外麵,那兩名侍衛腳步不停,追了出去。

李淳仰頭望著院牆,過了片刻,收回目光,走到那一大叢綠竹之前,俯身撿起那斷成兩半的碧玉鐲子。

周知府沒料到周芷若居然會逃跑,不由大吃一驚,又想:“畏罪潛逃,罪加一等……這可如何是好?完了!我完了!”驚慌之下,雙膝跪地,顫聲道:“殿……殿下饒命!”

李淳撫摸鐲子,既不看他,也不說話。

過不多時,兩侍衛空手而歸,這兩人臉上雖沒有表情,眼中卻流露出憂慮之色,顯然是擔心自己會因為追丟了人而受到責罰。

李淳將那兩半鐲子揣進懷中,看向其中一個侍衛,問道:“你剛剛撕下來的那塊布片呢?”

那侍衛沒想到李淳見到他們以後,說的第一句話,既不是詢問他們周芷若逃去了哪裡,也不是責罰他們追丟了人。他剛剛急著去追周芷若,那塊撕下來的布片便一直攥在手中,這時聽到李淳問他那塊布片,不由一怔,隨即鬆開了手,說道:“在這裡。”

李淳伸手抓住那塊布片,一陣清風吹來,這塊布片也在他手中不住顫動。他看著布片,輕輕一笑,又將布片揣進懷中,然後看向周知府,笑道:“周大人,你乾嗎跪在地上?”

周知府隻道他這是在說反話,忙道:“殿下放心,下官這就派人四處張貼榜文,全城搜查周芷若的下落,絕不會顧念私情,放她逃走。”

李淳站在他麵前,低著頭看著他,“嘿”的一聲,笑道:“你抓她做什麼?”

周知府一怔,委實不明白李淳為什麼會這麼說,他是在拿自己尋開心嗎?隻得硬著頭皮道:“自……自然是因為她給王爺下毒了。”

李淳笑道:“誰說給我七哥下毒的人是她啊?”

周知府又是一怔,一時又歡喜,又茫然,又疑心李淳是在耍自己,結結巴巴地道:“不……不是……殿下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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