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這毒藥雖然刁鑽,卻未必難得住公子爺!”說著轉過身,看向先前那個賬房先生和書生,說道:“你們還不過來?”
那兩人連忙小跑過來,王憐花看向那賬房先生,說道:“這個你來記!”
那賬房先生應了一聲,回頭叫道:“拿墨的拿硯的拿水的,你們也過來啊!我這支筆可不會自己生墨!”
原本這些在一旁圍觀的人,瞧見賬房先生和書生各拿著一遝紙和一支筆,已是詫異非常,尋思:“你們要在大街上寫字嗎?”知道他們居然連硯台都帶來了,更是大吃一驚。
那賬房先生話音剛落,便有三人自人群中走了出來,一人拿著墨塊,一人端著硯台,一人提著茶壺。這三人走到賬房先生和書生身後,拿墨塊那人揭開盒蓋,取出墨塊,放到硯台上,提茶壺那人將水倒入硯台中,然後拿墨塊那人走到端著硯台那人身前研墨。
眾人見他們在街上旁若無人地做起這事來,皆是驚得呆了。人人在心中尋思:“他們是在乾嗎?耍雜技嗎?乾嗎要在街上研墨寫字?不能回家寫嗎?”
待墨研好,那賬房先生提起毛筆,蘸了幾下,然後走回王憐花身邊,一手拿紙,一手提筆。但見這一遝紙的上下兩端都向地麵下垂,偶爾微風吹過,還會隨風飄動。這賬房先生心想,這遝紙也太柔軟!隻怕筆尖剛落到上麵,這一遝紙就會變形了,這如何寫字?便將難處告訴王憐花。
王憐花笑道:“這有何難?”看向人群,問道:“誰願意過來幫忙?”話音未落,已有幾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看上去興致勃勃,躍躍欲試,顯然是對王憐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滿懷興趣。
王憐花挑了兩個身材最為高大的青年,向其中一個道:“你站在這裡,不要動彈。”然後看向賬房先生,說道:“你便將這一遝紙放到他背上寫。”
賬房先生和那人皆是一怔。
那人沒料到王憐花挑自己出來,居然是讓自己當桌子,不由得心下又氣惱,又失望,還很害臊,臉頰也火辣辣的。那些沒被王憐花選中的人則很是幸災樂禍,還有人對那人做了個鬼臉,似乎是在嘲笑他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賬房先生看出那人很不情願去當桌子,他不願得罪人,手握毛筆,躊躇道:“這……這隻怕不好吧!”
王憐花卻不管他,自顧自地道:“這人中了兩種毒。一種是要命的劇毒,名為‘水上閻王’,還有個俗名,叫作‘見水完’。顧名思義,隻要中毒之處碰到清水,毒性便會立即擴散,不到一盞茶的時分,身上的血肉便開始腐爛,即使用刀子將中毒之處挖下來,那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另一種毒倒不致命,大概是用花粉、花蜜、膏脂等物調和而成的一種毒藥。這種毒藥,自身雖然沒什麼危害,但是它發出的陣陣甜香,對蜜蜂和馬蜂的誘惑,就好像一碗東坡肉對一個餓了七八天的人的誘惑。
幸好那姑娘不想要你的命,特意在你的肩臂上劃了幾下,這幾道傷口發出的陣陣血腥味和‘水上閻王’那淡淡的土腥味混在一起,將這股甜香蓋住不少,才沒叫你被蜜蜂和馬蜂咬死。用生龍骨、蘇木、土狗、熊膽、五靈脂、千金子、蛤粉磨成細粉,敷在傷口上,便可以解毒了。等流出的血水不再泛白沫以後,便可以用清水衝洗傷口。”
這件事關係到自己的性命,中毒那人自是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將王憐花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上。雖然今日以前,他從沒聽說王憐花精通醫術,但是隻憑王憐花一眼便瞧出他中的這毒不能碰水一事,這人便對王憐花信服得五體投地。之後王憐花說起救治之法,這人聽著聽著,就記不下來,不由急得滿頭是汗。
待王憐花說完,他懇求道:“王公子!王公子!求您再說一遍,我沒記下來!”
王憐花看向賬房先生,問道:“記下來了嗎?”
那賬房先生訕訕地道:“土狗後麵的那幾味藥材,小的沒記下來。”
這賬房先生本以為王憐花會皺起眉頭,很不耐煩,因此說話之時,心中很是忐忑。哪想王憐花隻是“嗯”的一聲,點了點頭,將這幾味藥材又重複一遍。
那記賬先生不由鬆了口氣,又覺非常開心,心中乾勁十足,將後麵幾味藥材一並寫了下來。
王憐花待他寫完,拿過紙來,掃了一眼,見紙上寫的藥材,既無遺漏,也無錯誤,便將這張紙遞給中毒那人,說道:“這七味藥材都是常見之物,隨便哪家大藥鋪,應當都有不少存貨。你去罷。”中毒那人雙手接過藥方,千恩萬謝地走了。
旁邊兩人見這人對王憐花這般信服,紛紛向王憐花求助。王憐花剛抓住一個人的手腕,又有幾個形容狼狽之人從不遠處走過來,顯然和這三人一樣,都中了李莫愁的毒手。
這幾人雖然不知道先前發生過什麼事,但是一來他們瞧見和自己境遇相同的人,都圍在王憐花身邊,等著他醫治,自然認定王憐花的醫術十分高明,不然大家怎會都等著他醫治,而不是照著那姑娘所說,去朱府找那姓沈的呢?
二來他們身上痛苦不堪,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實在不想走了;三來王憐花是賈珂的老婆,賈珂這樣的大官兒,他的夫人怎麼會禍害百姓?王憐花既然敢來救人,可見他一定有十成十的把握,不然他醫死了人,不怕彆人參賈珂一本嗎?於是這三人也湊到王憐花身邊,懇求他給自己醫治。
這般一傳十,十傳百,受傷的人都知道城東來了一位神醫,其他受傷的人都去找他看傷了,沒受傷的人也知道城東來了這樣一位神醫,受傷的人都去找他看傷了。於是大夥兒紛紛趕到王憐花身邊,有傷的過來看傷,沒傷的過來看熱鬨。一時城東人流湧動,熱鬨非凡,反倒襯得西湖冷清起來。
李莫愁離開城東以後,先回客店換了一件衣服。適才她傷人之時,臉上蒙著一條薄紗,這時她將薄紗摘了下來,對鏡梳妝一番,然後離開客店,向湖畔走去。
一路上情侶比肩,笙歌處處,到得西湖之畔,但見垂柳拂風,紅花映水。她租了一條畫舫,卻不上船,微笑道:“船家,再過一會兒,一位年輕公子便會來這裡。他大概這麼高,穿一襲青衫,模樣很是英俊,不笑的時候,嘴角也帶著三分笑意,腰間懸著一柄長劍,那柄劍挺舊的了。
到時你看見他,先不急著叫他,就讓他在岸上找一會兒人,然後你將他叫過來,問他是不是姓沈。他聽了這話,多半會問你,是不是一位姓李的姑娘讓你在這裡等他。你便對他說:‘原來閣下真是沈公子!那可好了,李姑娘早就吩咐我在這裡等你,公子還請上船吧!’
他聽你這麼說,自然會上船,到時你便將船劃到湖心,然後跟他說:‘那位李姑娘要我轉告公子一句話:‘要來找我,便去鳳林寺。’”
那船家隻道麵前這位姑娘和那位沈公子是一對戀人,兩人要麼在玩,要麼在鬥法,不禁暗暗好笑,說道:“姑娘放心吧!你說的這些話,我一字不漏,全都記下了!姑娘是想要那位沈公子去鳳林寺找你,是吧?等我說完這句話,就送這位沈公子去鳳林寺找你?”
李莫愁拿出一小錠金子,遞給船家,搖首笑道:“船家,到時他聽了這話,要你把他送去鳳林寺,你可千萬不要答應他。你跟他說,你這條船,隻管把他送到湖心,可不管他怎麼離開。反正你要等到天黑,再劃回岸邊,倘若他願意等,那就陪你一起等到天黑再回去吧!”
船家不免有些吃驚,明知道他隻是一個撐船的,不該打聽客人的**,還是忍不住問道:“姑娘,你要我這麼做,我是無所謂,但是那位沈公子……嘿嘿,可怎麼去鳳林寺找姑娘你啊?”
李莫愁臉色微變,“哼”的一聲,說道:“這你不必擔心,他水性好得很,前幾天剛剛在水裡泡了好久,再泡一次也沒什麼。”
船家一聽這話,登時恍然大悟,尋思:“原來這姑娘是在喝醋啊!聽她的口氣,似乎那位沈公子前幾天剛剛為了另一位姑娘,在水裡泡了好久,她一時氣不過,就要那位沈公子也為她在水裡泡好久,來證明沈公子對她才是真心實意的!”
隨即向李莫愁看了一眼,心想:“這樣一個大美人,居然也要和彆的女人爭風吃醋,何苦來著?天下男人這樣多,就隻有這一個好嗎?”不由很是惋惜。
李莫愁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微微一笑,說道:“船家,我先走一步,餘下的事情,可要拜托你啦。”轉身離開湖畔,來到不遠處的一家酒樓。
這家酒樓雖不算高,但是位置極好,坐在屋頂上,一來伸伸脖子,就能看見她租的那條畫舫,二來前麵那家酒樓的屋頂是個斜坡,正好將這家酒樓的屋頂擋住大半,到時沈浪過來,站在西湖之畔上,一時半會兒,一定找不到她。
李莫愁坐在屋頂上,仰頭看著天上緩緩浮動的白雲,心想:“一會兒沈浪過來了,我該跟他說什麼呢?倘若他一見到我,就責罵我,那我該怎麼做才好?”
她適才出手傷人,其實隻是因為她信步走在街上,聽見一人說自己姓朱以後,登時想起朱七七這個讓她恨之入骨的人,不由怒從中來,打了他一掌。後來聽他哭著說自己姓諸葛亮的“諸”,而不是朱七七的“朱”以後,這才冷靜下來,隨即心念一動,想出這樣一個逼沈浪來找她的計劃。
隻不過她出手傷人之時,也隻想到應該如何逼迫沈浪獨自一人來找自己。至於之後的事,諸如要是沈浪責罵她,她應該如何辯解;要是沈浪決定和她恩斷義絕,再不理她,那她應該如何挽回;
要是沈浪說自己這幾天待在朱府,不止是因為朱七七因為前幾天的事情傷上加傷,需要他用內功幫她治傷,而是因為他喜歡朱七七,遠遠勝過喜歡自己,那她應該怎麼做,才讓沈浪發現她的好等等諸多可能,她一概沒想。
這時靜下心來,想了半晌,也始終想不出應該怎麼做,隻好安慰自己:“罷罷罷!我還等他來了,再臨時抱佛腳吧!”
可是她等了好久,眼看太陽漸漸西移,在湖畔散步的人絡繹不絕,不知換過多少張麵孔,竟然始終不見沈浪過來。她想過千千萬萬個可能,也許沈浪會怒氣衝衝的過來,也許沈浪會滿臉愧疚的過來,也許沈浪眼中會滿是鄙夷,也許沈浪一見到她,就伸臂將她抱入懷中……甚至她也想過,也許沈浪會和朱七七一起過來,但她自始至終,從沒想過,沈浪居然連來都不來!
李莫愁自然不知道,那些遭到自己毒手的人,身上中的毒,受的傷,早被王憐花治好了。他們離開藥鋪以後,均想:“那姑娘說話溫溫柔柔的,行事卻這般狠辣,誰知道那姓沈的會不會和她一樣,也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何況那位朱姑娘聽說也是個任性潑辣的人物。
嘿,有句俗話說的好,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門!既然和那姓沈的有糾葛的姑娘,都是這樣的性情,那他自己多半也是個殺人比殺雞還容易的角色!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今天已經倒了這麼大的黴,受了這麼重的傷,乾嗎去招惹那幾位閻王了!回家!回家!回頭備上厚禮,去節度使府向王公子道謝去!嘿!他可真是位活菩薩!”
如此一來,李莫愁打傷了那麼多人,居然沒有一人去朱府報信。並且眾百姓生怕自己步上這些人的後塵,連那些在城東看儘熱鬨的人,也不敢去朱府通風報信,因此這件事雖已在杭州傳得沸沸揚揚,朱家的夥計也有所耳聞,但他們也隻知道今天中午,有人在城東打傷了不少人,卻不知道這件事和自家的七小姐有關。連他們都不知道,更不用說朱府的主人、客人和仆人了。
前幾日朱七七依照賈珂所教,以身犯險,逼沈浪向她吐露真心,雖然沈浪確實擔心她出危險,在暗中跟著她去了荒郊野外,但她得意忘形之下,一時不慎,又受了些傷,傷勢還挺嚴重,需要武功高強之人,用內力幫她療傷。朱家雖然供奉了不少武林中人,但沒幾人算得上武功高手,沈浪隻好留在朱府,這幾日日日幫朱七七療傷,一直沒有出門,自然也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
李莫愁不知其中諸多情由,隻道沈浪寧可那些人毒發身亡,也不願意舍下朱七七,過來見她一麵。她從沒想過沈浪居然會這般冷酷無情,一時傷痛難忍,萬念成灰,忍不住縱聲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艘畫舫自湖心飄來,幾個歌姬或撫琵琶,或吹笛笙,還有一人低吟淺唱:“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彆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聲音中滿是淒楚之意。
李莫愁忍不住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那艘畫舫,隻覺這首詞當真說到自己的心坎裡去了。
幾個嫖客坐在艙中,或喝酒,或聊天,還有一人喊道:“怎麼就’隻影向誰去‘了?來來來,明月姑娘,快過來,讓哥哥親一口!嘿嘿,咱倆的影子交疊在一起,這就叫‘雙影向床去’!嘿嘿!”
話音未落,忽見青光一閃,隨即喉嚨一涼。那人雖未沒看清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卻也不自禁地寒毛直豎。然後他定睛一看,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身披一襲淡綠薄衫,衣襟隨風飄動,手持一柄長劍,劍尖指著自己。
這人明知道這少女隻要稍一用力,劍尖便會劃破自己的喉嚨,但是見她神態悠閒,美目流盼,桃腮帶暈,船上最美的明月姑娘,和她一比,也變成了魚眼珠,不由得色心大起,笑道:“好妹妹,你這是做什麼?”
話未說完,那少女持劍的手紋絲不動,他的肩膀卻感到一陣劇痛。顯然是這少女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動了動劍柄,在他肩上劈了一劍。
這人受了重傷,方知這少女是來真的,自是大為害怕,一時白如死灰,聲音發顫地求饒。坐在旁邊的那幾個嫖客見這人的肩膀鮮血淋漓,生怕下個流血的人便是自己,也紛紛向這少女求饒。
這少女卻不理他們,叫船夫將畫舫向湖心駛去。行到一半,這少女微微一笑,說道:“想要我不殺你們,那也容易,脫下你們的衣服,一件也不許留,然後自己跳下船吧。”
眾嫖客聽到這話,不由得又氣惱,又害怕,奈何這少女手中有劍,武功也很不錯,他們不是她的對手,隻好脫下衣服,然後猶猶豫豫地走到船頭。
便在此時,一陣湖風吹來,附近幾條畫舫的船夫和船客,瞧見這麼多大男人赤條條地走到船頭,皆是目瞪口呆,也有女客瞧見了這一幕,不由得羞紅了臉,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眾嫖客站在船頭,被這麼多雙眼睛上下打量,皆是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挖個洞鑽進去。
那少女見他們不肯跳下船去,微微一笑,說道:“還不下去?要我幫你們嗎?”說著抬足一踢,其中一人立時飛向空中,大叫著在空中轉了一個圈,然後撲通一聲,落入水中。
另外幾人不由麵麵相覷,心道:“與其被這女魔頭踢下去,還不如自己跳下去!這樣……這樣起碼還能留下一點顏麵!”於是紛紛跳入湖中。
那少女叫船夫將船劃走,然後自己坐下,笑道:“姑娘剛剛那首曲子,唱得可真動聽,不知姑娘可否為我唱一遍?”
這少女自然就是李莫愁了。適才她坐在屋頂上,聽到明月姑娘唱的曲子,隻覺這首曲子和她的境遇無比吻合,就好像是為她寫的,不由心中一動,前幾日種種和沈浪溫馨旖旎的往事儘數湧入心頭。還不等她仔細回味,便聽到這些嫖客的淫|腔蕩笑,一瞬之間,便將她心中的柔情蜜意,驅散得乾乾淨淨。
她自是怒不可遏,氣得臉都白了,又見眾嫖客仍不知悔改地縱聲大笑,這如何能忍?於是躍入船中,將那些嫖客紛紛趕入湖中,以泄自己的心頭之恨。至於要他們脫下衣服,倒不是想要折辱他們,隻是想著他們這時候下船,這一趟的嫖資可未必付清。
但是自己是來逼他們跳船的,要是還得叮囑他們付清嫖資,那可太過無趣。她隨即轉念,便決定要他們脫下衣服,再去跳湖。這樣一來,他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留在了船上,船家自然不必擔心他們賴賬了。
不過李莫愁想的時候是這樣想的,這時瞧見這些人赤條條地跳湖時的狼狽模樣,不由心情大好,尋思:“嘿,看來不止女人怕脫衣服,男人也怕脫衣服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