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1 / 2)

花無缺二號道:“那副字是一首詩,寫的是,嗯……白虹座上飛,青蛇匣中吼,颯颯雪在——”

話未說完,已被趙敏打斷道:“——殺殺霜在鋒,團團月臨紐。劍決天外雲,劍衝日中鬥,劍破妖人腹,劍拂佞臣首。潛將辟魑魅,勿但驚妾婦。留斬泓下蛟,莫試街中狗。是也不是?”

花無缺二號本已將這首詩忘記大半,這時聽得趙敏將這首詩念了出來,不由暗暗地鬆了口氣,說道:“小姐真是好記性,就是這一首詩,落款也是你的本名。”

趙敏今日在街上瞧見那幾張聘請田伯光、雲中鶴與花無缺的告示以後,雖然想不通朝廷這是要做什麼,但她並沒有把這件事往自己身上想,畢竟這三個淫賊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不過事若反常必為妖,她想著賈珂突然來到蘇州,跟著蘇州官府就四處張貼告示,聘請這三個本被官府通緝的要犯,可見他們一定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這才派屬下冒充花無缺,去衙門應聘,以便探知他們的陰謀。

趙敏本以為屬下會帶回來平一指的消息,不料帶回來的竟是自己好幾年前作下的一首詩。

她沉吟片刻,還是想不通賈珂這是要做什麼,隻是心想這件事既和她有關,那她說什麼也不能放任不管。

正思索間,眼角瞥見花無缺二號,想到他和自己的身高差的不大,突然間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辦法,說道:“你把衣服脫下,然後去我屋裡躺著,這兩天咱倆交換一下身份,你代替我做趙敏,我代替你做花無缺。”

花無缺二號知道趙敏素來喜歡以身犯險,但是這時不比尋常,蘇州城戒備森嚴,稍有不慎,她便會被官府抓住,忍不住苦勸幾句。

趙敏笑吟吟地道:“我就這一條性命,難道我自己不寶貝嗎?你放心吧,縱使我當真被人識破了身份,我也有辦法說服賈珂,讓他送我平安離開。”說著站起身來,走進裡屋,用鑰匙打開一隻木盒。盒中放著二十七八張麵具,皆是王保保在世之時,花重金請了個易容高手,讓他照著這些手下的模樣製成的麵具。

這些麵具本有一百多張,其中三十多張放在金波幫中,如今已經官府收走,餘下七十多張都放在倉庫之中,趙敏手中這一盒麵具,就是她幾日前從倉庫中取出來的。

趙敏取出花無缺二號的麵具,對著鏡子戴在臉上,又拿起鑲金玉梳,取下頭上的簪子,將頭發打散,挽了個花無缺二號那樣的髻子。然後走出屋去,換上花無缺二號的外衫,又向花無缺二號詢問幾句,拿了些防身之物,放進懷中,便照著花無缺二號所說,來到那家客店,從窗口飛進屋去,揭開被子,躺到床上。

趙敏雖身處敵營,心中卻半點也不緊張,雙眼一閉,便即睡去。

次日一早,趙敏梳頭洗臉,戴上麵具,推開屋門,就見門口站著兩名官兵,顯然是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趙敏心頭一驚,隨即安定,粗著嗓子說道:“兩位官爺早啊!這麼早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吩咐?”聲音和花無缺二號倒有六七分相似。

昨日花無缺二號沒怎麼說話,那兩名官兵也不記得他的聲音是什麼樣了,因此聽到趙敏的話,倒也沒有生出疑心。

其中一名官兵道:“你有什麼想吃的,便告訴我們,中午之前,你們每個人都不能離開房間。”

趙敏更覺奇怪,尋思:“他們究竟在弄什麼鬼?為什麼不讓我們離開房間?”但她畢竟不是貨真價實的花無缺二號,不好與這兩人發生衝突,以免說話多了,讓他們瞧出端倪來。於是隨便點了幾樣麵食,便回到房間。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趙敏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忽聽得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隨即有人扣門。

趙敏心中一喜,暗道:“總算有人過來了!”當即躍下床去,走到門前,將門打開,就見一個官兵站在門外。

趙敏笑道:“官爺這時候過來,可是來給我說知府大人吩咐下來的事的?”

那官兵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趙敏讓開了身,徑自走到桌旁坐下。

那官兵走進房間,將房門關上,也走到桌旁,坐在趙敏對麵,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放在桌上。

趙敏掃了一眼,見這張地圖是城西的一片城區,其中一處宅子用朱砂圈了起來。

那官兵道:“據我們所知,這處宅子,極有可能是敏敏特穆爾的居所。”

趙敏心想:“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

那官兵道:“除了這處宅子以外,還有幾處宅子十分可疑。”

趙敏心想:“難怪你們找了這麼多個采花大盜,原來是想要他們借采花之名,摸進宅子,替你們一探究竟啊!這樣一來,就算他們失手被擒,那也是來采花的,可不是來找敏敏特穆爾的!這法子雖然匪夷所思,但確實有用,料來是出自賈珂那個小混蛋之手了!”

她自然想不到賈珂設下此局,其實是想要捉住田伯光,隻道官府收到了些半真半假的消息,誤把這處宅子當成是她的宅子了。隨即想到那官兵說他們還找到了幾處宅子,不禁稍覺擔憂。

那官兵繼續道:“知府大人要你今天晚上摸到這處宅子的廂房之中,看看躺在床上的人究竟是不是敏敏特穆爾。畢竟她再機警小心,也不可能睡覺之時,臉上仍然戴著麵具。”

趙敏心想:“何止睡覺之時?我醒著的時候,也不喜歡戴這東西。”略一沉吟,說道:“這處宅子,我從前並沒去過,如何知道她睡在哪裡?”

那官兵笑道:“你昨天也不知道那位小姐究竟睡在何處,不做的很好嗎?據我們觀察,這棟宅子之中,大概住著十一到十三人,比昨天那棟宅子裡的守衛要少上一半。隻要你今天晚上,能夠發揮出昨日的水準,料來潛入這棟宅子,看清小姐的長相,對你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小事罷了。”

趙敏心想:“我的武功可不如他好,他能輕鬆摸到小姐的閨房,拿到小姐的紐扣,我卻未必了。早知他們要做的是這件事,我何必過來摻和?嘿,如今悔之晚矣,我務須想個辦法,離開這家客店。”

那官兵道:“到時我們會派人在附近埋伏,一旦你失手被擒,切記不要告訴他們,是我們派你過去的,隻一口咬定,你是聽說這家的小姐生得貌美,過去采花的。你進去以後,倘若過去盞茶時分,仍然沒有出來,我們自會進去救你。”

趙敏點了點頭。那官兵又道:“你先在屋裡休息吧,等時候到了,我再來找你。”說著走出屋去。

趙敏瞧著房門,心想:“他們一共找了四個花無缺,三個田伯光,和兩個雲中鶴,加起來一共九人。我不能出門,另外八人也一定不能出門,不然外麵不會自始至終,都這樣安靜。這倒奇了,他們為何不讓我們出去?”

隨即拿起茶壺,倒了杯水,卻沒急著喝,看著杯口嫋嫋升起的白霧,突的心中一動,暗道:“啊喲,我怎的這般糊塗!我見官府張貼告示,要聘請田伯光等三名淫賊,心中覺得奇怪,就派人過來一探究竟,我那些手下瞧見這些告示,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

倘若官府隻是想請一些輕功高手潛入這幾處宅子,看看這幾處宅子的主人,究竟是誰,又何必臨摹幾副我的字,掛在那處用來選人的宅子裡?依我看啊,這幅字,一定是給我的手下看的!他們想要利用官府找到我,官府又何嘗不想利用他們找到我?所以官府不敢讓我們見麵,以免我們互通有無。

看來這棟宅子,十有八|九是一處陷阱,床上躺著的人,十有八|九和我長得一個模樣。到時我可千萬不能驚訝,定要裝出一副‘太好了,敏敏特穆爾就在這裡’的模樣,來蒙混過去。”

到得深夜,那官兵又過來叩門,趙敏跟他離開客店,來到城西,那官兵伸手指向斜對麵一處大宅,低聲道:“便是這棟宅子。”

趙敏順著他的指尖,向前看去,就見一棟大宅當街而立,門前掛著兩盞青色的燈籠,隱約照出朱漆大門的兩旁,貼的那副對聯。

趙敏既已識破他們的陰謀,心中自然沒有任何懼意。她向官兵點了點頭,躡手躡腳地走到牆邊,縱身躍起,攀上牆頭。但見夜色沉沉,星月無輝,四下一片寂靜,院中沒有一個人影,偶有幾聲貓叫和蟲鳴。

趙敏心想:“倘若這棟宅子是我的,怎會一個守衛也不安排?你們這道陷阱,布置的也太簡陋了吧!”隨即轉念,又想:“對了,他們布下這道陷阱,是想要釣出我的手下來。他們又不知道我那些手下,和跟在我身邊的這些手下認不認識,自然不好布置守門的人。”

隨即溜下牆頭,躡手躡腳地走到前廳的窗前。等了片刻,聽得一陣微風吹了過來,她輕輕去推窗子,微風吹到窗上時,她的手也碰到窗子,很快這陣風吹了過去,她也推開窗子,躍進廳裡,隨即將窗子關上。

廳中漆黑一片,一個人也沒有。趙敏穿過廳堂,廳後是一個院子,院中花香浮動,流水潺潺。但見十幾間屋子都黑沉沉的,隻有西廂房窗中透出燈光,東廂房窗中透出淡淡黃光。

趙敏提氣悄步走到西廂房窗下,向裡張望,但見兩個男人坐在桌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隻聽一人打了個嗬欠,說道:“主人要咱們整夜守在門前,一刻也不準合眼,這麼多天了,一直沒人過來,可真是夠無趣的!”

趙敏知道這話多半是賈珂安排他們說的,心想:“原來你們的主人要你們兩個在這裡守一整夜啊?那可真是不近人情!我從來是讓屬下輪換三班來守夜的。”

又聽一人道:“要不我去廚房弄點夜宵吃?”

趙敏聽了這話,輕手輕腳地離開西廂房。她在院子裡轉了一圈,然後走到東廂房窗下,伸手指蘸了唾液,濕了窗紙,輳眼到破縫之上,向裡張去。

裡麵是一間大戶人家小姐的閨房。靠窗是一張梳妝台,梳妝台上立著一麵鏡子,鏡子前麵放著十幾個瓶瓶罐罐,皆是時下最流行的護膚和化妝的東西,其中有幾樣,甚至和趙敏擺在梳妝台上的東西一模一樣。

旁邊放了一隻首飾盒,首飾盒上麵掛著一隻小鎖。首飾盒之前立著一支紅燭,發出淡淡黃光,隱約映出旁邊的一張牙床。床上紗帳低垂,似乎有個人躺在紗帳後麵。床前放著一雙女子的鵝黃色緞鞋,鞋麵上鑲著兩顆明珠,正是趙敏平素最喜歡的鞋子樣式。

趙敏心想:“倘若這九人之中,真有人是我的手下,那他看見這一幕,自然會認定床上躺著的人,就是我了!須得想個辦法,讓後來人知道這其實是個陷阱。”但是一時之間,她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又擔心遲疑太久,會惹人生疑,因此稍作遲疑,便輕輕走到床前,繞開緞鞋,伸手掀開床帳。

床帳掀開,果然瞧見一個姑娘躺在床上。但見她雙眼緊閉,身上蓋著薄被,兀自睡得香甜,淡黃的燭光斜照在她瑩白如玉的臉龐上,愈發顯得嬌豔不可方物。正是趙敏的模樣。

趙敏瞧見這張臉,第一個念頭卻是:“幸好我早就識破了他的陰謀,不然我瞧見這張臉,非要大驚之下,露出馬腳不可!”她一麵尋思,一麵露出喜色,伸手去點床上這人的穴道。

掀開床帳,笑逐顏開,伸手點穴。這三件事情,她做起來,皆是一氣嗬成,沒有半分遲疑。

哪料趙敏的手指還沒碰到床上那位姑娘,便覺一陣勁風自身後傳來,她轉身想躲,卻已經來不及,隻覺身上一痛,竟已被人點住穴道。

趙敏心中一驚,想不明白自己哪裡露出馬腳,隨即眼角瞥處,見一人悄沒聲地站在一旁,臉帶微笑,神情瀟灑,正是賈珂。

床上那人見趙敏被賈珂製住,也不再裝睡,坐起身來,看向趙敏,問道:“小叔叔,他是田伯光嗎?”

趙敏聽到這道聲音,立時認出說話這人,竟是那日將她從望花樓中救出來的張無忌,不禁心頭又是一震。

她怔怔地瞧著張無忌那一頭披在身後的長發,那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那一身淡綠色的女裝裡衣,甚至那如海浪般起伏的胸口。縱使她沒被賈珂點住穴道,隻怕她也要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了。

賈珂搖頭微笑,說道:“這人不是田伯光,十有八|九是敏敏特穆爾的部屬。”

張無忌奇道:“怎麼說?”

賈珂解釋道:“這人掀開床帳,看見你的臉以後,一舉一動,和先前那兩人截然不同,一來她的臉上沒有露出半點驚訝,二來她的手上沒有絲毫遲疑地去點你的穴道。似乎他進屋之前,就已經料到床上這人,不會是彆人,隻會是敏敏特穆爾,並且他早就想過,應該如何做,才能掩飾自己這份早知道。何況他看見你以後,臉上露出的喜悅,實在太過浮誇。你還記得先前敏敏特穆爾在你麵前說哭就哭吧?”

張無忌點了點頭。

賈珂繼續道:“那日敏敏特穆爾聽到玄冥二老要揭穿她的身份,就立刻嚎啕大哭,來打斷他們的話。她那日的做派,和這人今日看見你的臉以後,生怕旁人懷疑,立刻露出的歡喜表情一樣,都有違常理,很不自然。

就拿今天晚上的事來說。官府找了敏敏特穆爾這麼多天,連她的手下都沒抓住幾個,這時官府告訴你,敏敏特穆爾可能躲在這棟宅子裡,然後你摸到閨房,發現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麼守衛。依你看來,官府這個情報像是真的,還是假的?”

張無忌笑道:“自然像是假的,便是我們武當派,每日也會安排巡山的弟子,何況特穆爾姑娘了。”

趙敏大為懊悔,尋思:“我隻想著千萬不要露出驚訝之色,以免讓人懷疑,我知道敏敏特穆爾如今身在何處,這時瞧見床上躺著的人竟然是敏敏特穆爾,才忍不住大為驚愕。我竟然忘了這件事!真是該死!”

賈珂笑道:“對啦!無論是田伯光也好,普通百姓也好,亦或是敏敏特穆爾那些不知她身在何處的手下也罷,他們知道我要他們夜探這棟宅子以後,都會認為我是真的有可能掌握了敏敏特穆爾的行蹤。但是隨著他們一步步深入宅子,發現這棟宅子幾乎沒有任何守衛以後,就算心裡本來有九分的相信,現在也要降到兩三分了。

這時他們來到床前,掀開床帳,看見你的臉。換做常人,發現床上躺著的人,居然真的是敏敏特穆爾,這個朝廷怎麼找也找不到的要犯,居然所居之處,沒什麼守衛四處巡邏。他們發現了這麼有違常理的事情,臉上一定會露出詫異、驚訝、茫然、遲疑等神色,哪怕他們反應很快,隻怔了一秒鐘,隨即便反應過來,那也是驚訝過了

而像這位老兄一般,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地掀開床帳,麵露喜色,伸手點穴的人,會是什麼人呢?十有八|九是一個知道敏敏特穆爾如今身在何處,也知道這棟宅子和敏敏特穆爾沒有絲毫關係,甚至早已猜到床上會躺著一個和敏敏特穆爾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因此早在過來之前,他就想好自己走進臥室以後,應該怎麼做,才不會暴露自己早就知道,床上的敏敏特穆爾,並不是真正的敏敏特穆爾的人。此計名為‘做賊心虛’,釣的就是那些什麼都知道的大魚!”

賈珂說完這話,向趙敏看了一眼,然後抓住她的衣袖,向上一提,立時露出雪白的藕臂來,和她臉上的肌膚截然不同。

賈珂笑道:“原來是一條姑娘魚!”隨即鬆開了手,看向張無忌,說道:“無忌,你來摘下她臉上的麵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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