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1 / 2)

段譽聽到這裡,不由臉上變色,回憶起那晚慕容複的話,透露出來的意思,果然是他和那幕後主使平起平坐,互利互惠。

其實誰也不知道慕容複究竟和那幕後主使是什麼關係,慕容複知道幕後主使打算用庫庫特穆爾開刀,也未必就說明,那幕後主使在一開始,就打算讓慕容複親自帶金波幫的人殺個朝廷的大官了。

但是一來慕容複這幾個月一直在江南,而李湛二人也是三個月前離開京城,前往江南,除非慕容複來江南是另有目的,亦或是那幕後主使除了這道以周芷若為主材的龍井蝦仁以外,還打算再用慕容複為主材來做一道菜,不然段譽實在想不出來,慕容複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江南了;

二來從刺殺計劃是庫庫特穆爾吩咐下來的,以及那尹齊賢是三個月前加入的金波幫這兩件事就可以看出來,那幕後主使確實是如賈珂二人所說,早在他被鳩摩智抓住之前,就決定對庫庫特穆爾下手,並且早就定下要在太湖下手,所以庫庫特穆爾才能從容製定好計劃,準備好火油、箭簇和船隻。慕容複在這件事上,確實欺騙了他。

段譽心想無論慕容複對彆人怎麼樣,對自己從來都是真心實意的,當年兩人初見,他救了自己一命,就乾脆利落地走了,從沒想過要自己報答他什麼。甚至他為了自己殺了鳩摩智,若非他生氣極了,隻怕也不會說出他究竟是因為什麼,才對鳩摩智下了死手。以他的性格,絕不會為了讓自己對他心生感動,就把說動那幕後主使推遲幾天這事,改成說動那幕後主使為他設了個局。他這麼做,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但他的苦衷是什麼呢?雖然他沒告訴自己他和那盟友是怎麼認識的,兩人打算去做什麼事情,又做過什麼事情,但是他也沒有向自己隱瞞,他做過的事情啊。

段譽思來想去,都覺得賈珂這番話絕不是危言聳聽,慕容複之所以撒謊欺騙自己,隻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想要讓自己以為,他其實過得很好,自己不必為他擔心。

又聽賈珂道:“倘若慕容複足夠謹慎,他上岸以後,發現蘇州城貼滿了他的畫像,他知道計劃失敗了,當即拿著那些武學典籍,躲進某個深山老林,自此不問世事,潛心修煉武功,那自是平安無事。倘若他不夠謹慎,發現計劃失敗了,就去找那幕後主使,那他隻怕現在已是凶多吉少了。

不過依我看來,慕容複和朝廷有仇,那幕後主使也是劍指皇位,幕後主使雖然不缺慕容複這樣一個誌同道合的幫手,但是慕容複卻很難再找到一個這樣的幫手了,他隻怕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幫手。因此那日他離開太湖,極有可能去找那幕後主使,想要和她商量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段譽一顆心七上八下,驚疑不定,努力回憶那幾日慕容複說的話,還有他留下的那一封信,卻始終想不起來,慕容複什麼時候提過他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到得最後,段譽反倒沒那麼害怕了,隻覺若是慕容複死了,他便去天龍寺出家做和尚,皈依枯榮大師座下,若是慕容複還活著,那他不論如何,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他出來。但是段譽聽到最後,還是一驚,說道:“賈兄,你說那幕後主使,也是劍指皇位?”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段兄,這隻是我自己的猜測,倒不一定就是真的,不過這幕後主使確實曾在言語之中,透露過自己對於皇位的向往。”

段譽歎了口氣,說道:“他們為了一個位子,已經殺死了那麼多人,將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因此死在他們的手上。便是來日他們夙願達成,坐在那個位子上了,又能有什麼意思?”

王憐花對他的悲天憫人很不以為意,心想:“皇帝執掌生殺大權,可要萬人生,也可要萬人死,想做什麼事情,就做什麼事情,怎麼會沒有意思?大理國當今皇帝沒有子嗣,隻好封你父親為皇太弟,你是你父親唯一的兒子,他百年以後,自然是你接替皇位。你將來會是大理的皇帝,卻在這裡感慨當皇帝沒有意思,既然這麼不喜歡,不如把皇位讓給我好了!”

王憐花想到此處,忍不住向賈珂看了一眼,心想:“倘若我做了皇帝,那賈珂自然是皇後。不知皇後的朝服,穿在他身上,會是什麼模樣?”隨即腦海中浮現出賈珂頭戴鳳冠,麵貼花鈿,身著褘衣的模樣,王憐花隻覺他這模樣又可愛,又好笑,忍不住拿起酒杯,蓋住嘴唇,無聲地笑了幾下。

賈珂也歎了口氣,說道:“段兄此言甚是。尤其現在,周姑娘已經臨陣倒戈,不願再給那幕後主使做事——”

段譽忍不住插口道:“原來那位周姑娘已經離開那幕後主使了,難怪你知道這麼多事。”

賈珂笑了笑,說道:“我和那位周姑娘還算有點交情,所以她決定離開後,便將她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訴了我。可惜她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少,隻知道那幕後主使用過一個假名,叫作風靈霽,在她麵前假扮過三十多歲的婦女,手下眾多,消息極為靈通。除此以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段譽遺憾道:“咱們什麼都不知道,那可難找了!”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是啊,這名字可能是假的,身份也可能是假的,也許她其實是個年輕姑娘,也許她根本是個男人,便是現在對麵相逢,我也認不出她來。不過咱們想要找她,也未必一條線索都沒有。“

段譽一喜,問道:“什麼線索?還請賈兄詳細說說!”

賈珂微笑道:“如今周姑娘已經臨陣倒戈,不願再跟那幕後主使繼續做下去,也就是說,這盤龍井蝦仁的蝦仁已然消失,隻剩下茶葉了,如何還能被稱為‘龍井蝦仁’呢?那幕後主使為了做成這道龍井蝦仁,費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就算她可以找到什麼韓姑娘、趙姑娘、任姑娘、嶽姑娘來代替周姑娘,但是周姑娘既已倒戈,她又如何確定,周姑娘會不會把她的圖謀告訴彆人?

一旦周姑娘說了出來,她再用同樣的套路將這些韓姑娘、趙姑娘、任姑娘、嶽姑娘送到皇上麵前,皇上又怎會不起疑心?依我看啊,隻要她是個聰明人,那她現在一定會在衛國按兵不動,轉而向丹國、西泥國和大理國出手。”

段譽大吃一驚,說道:“她……她要向我們大理出手?可是……可是我們大理哪有庫庫特穆爾這樣的逆賊?”

隨即轉念,便想:“他跟我說過,當時他偷聽到王夫人和另一人說話,那人說的是:‘這位段王妃是死在九號手上的,你現在要我把段王妃的死栽贓在那位‘修羅刀’秦紅棉頭上,就相當於要我把九號做的事情,安排到秦紅棉的身上。

王夫人,你要知道,無論刺殺哪一國的王妃,都是一件大事,稍有不慎,就可能將九號牽連出來,這是咱們‘七月十五’創立之初,便明文禁止的事情。’倘若這人要向我們大理出手,那她多半是抓住當年殺死我媽媽的真凶,來向伯父邀功。若是這樣,我倒要感激她了!”

但他很快又想:“那幕後主使和他是一夥的,倘若那幕後主使知道殺死我媽媽的‘九號’是誰,‘七月十五’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他……他又怎麼會不告訴我呢?除非那幕後主使有意將此事向他隱瞞,不然……唉,不然那幕後主使也不會知道殺死我媽媽的人,究竟是誰。”想到母親,不禁心頭一澀。

王憐花笑道:“段兄此言差矣。那幕後主使的目的,是將自己的人送進皇宮。衛國的皇帝皇子不愛在江湖行走,身邊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子,所以她才想出這麼一個辦法,以便將周姑娘送到皇帝麵前。

但是你們大理國麼,嘿,誰不知道令尊素來風流倜儻,號稱武林第一風流浪子,並且他從不看重家世,府上那麼多位夫人,皆是江湖出身,有幾位甚至嫁過彆人。那幕後主使想要將女人送到令尊身邊,可不是什麼難事。”

段譽聽王憐花提起父親這件尷尬事,不由臉上一紅。

王憐花見段譽還在臉紅,知道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段兄,這幕後主使想要的是那個位子。將女人送去皇室,不過是她下的第一步棋,讓那女人生下兒子,然後扶持兒子的父親坐上皇位,再將其殺死,然後扶持那女人的兒子坐上皇位,讓那女人垂簾聽政,之後自己取而代之,隻怕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段譽聽說段正淳可能會有危險,心下自是十分焦急,隨即定了定神,心想:“我這次回家,家裡還沒有新來的阿姨,可見那幕後主使就算想要對爹爹下手,也不是現在就對爹爹下手了。隻是我也沒法確定,那幕後主使一定會對爹爹下手,總不能有新的阿姨進家來,我就對爹爹說,這人可能居心叵測吧!這可如何是好?如果複哥在這裡,他一定能幫我出個主意。”

他思及此處,又忍不住埋怨自己:“段譽啊段譽,如今複哥生死未卜,你不去想該去哪裡找他,找到他以後該怎麼救他,卻隻想要複哥幫你出主意,你這樣子,還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可是……可是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我什麼線索都沒有,該去哪裡找複哥?”不禁很是灰心喪氣。

他又想:“這件事是私事,我不好跟朱兄、巴叔叔他們說,也不好告訴爹爹和伯父,不然……不然他們說不定會覺得我這是不滿爹爹往家裡領人,現編出來的謊話。還是得找甘阿姨、康阿姨和阮阿姨討個主意。”

他想到的甘阿姨、康阿姨和阮阿姨,指的便是甘寶寶、康敏和阮星竹三人。

甘寶寶自從鐘萬仇入獄以後,便帶著鐘靈嫁入王府,她是秦紅棉的師妹,秦紅棉雖然性子潑辣莽直,對她這個師妹卻素來信服,每每要做什麼得罪人的事了,甘寶寶就會挑撥秦紅棉去打頭陣,她自己躲在後麵坐收漁翁之利。

久而久之,王府的小輩和下人,人人都覺得她和藹可親,與她師姐那個母夜叉截然不同。段譽本就覺得她可親,加之和鐘靈很是投緣,因此愛屋及烏,對她印象更好,這時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她。

康敏本是丐幫馬大元之妻,刀白鳳去世以後,她便與馬大元和離,如願以償地嫁給了段正淳。她是再嫁之身,丈夫又沒有死,本就比其他夫人低上一頭,何況她無兒無女,也不會武功,在鎮南王府中沒什麼憑仗,自是對段譽這個小王子竭力奉承。

阮星竹這些年來一直隱居小鏡湖,當段正淳的外室。她雖為段正淳先後生下了兩個女兒,但這兩個女兒都在一兩歲時就被她送給了彆人,後來她嫁入王府,段正淳雖然一直派人尋找女兒,但始終沒有找到她們。阮星竹無兒無女,想要在王府立足,對段譽自然也是極力奉承。

不過康敏是貧苦人家出身,偏又生得貌美無比,媚骨天成,便好像三歲小孩抱著金磚行走於市似的。她十八歲時**段正淳,之後吃儘了苦頭,練就了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終於在三十歲時嫁給了馬大元,若論奉承彆人,素來養尊處優的阮星竹又哪裡能比得上康敏?因此在段譽心裡,自是覺得康敏比其他人更為可親,這時第二個就想到了康敏,然後才想起阮星竹來。

當下段譽點了點頭,說道:“王兄,多謝你提醒!我回去以後,定會留意爹爹身邊的人。”他幾次想要開口,請賈珂和王憐花幫他留意慕容複的下落,但是話到嘴邊,便想起賈珂二人險些死在曼陀山莊一事,這句話自是說不出口。

用過午飯,段譽起身告辭,賈珂和王憐花送他出去。

三人來到前院,段譽那幾個從者早就侯在外麵,段譽又向賈珂介紹這幾人。這四人正是大理的四大護衛——朱丹臣,傅思歸,褚萬裡和古篤誠,眾人寒暄幾句,段譽一行人離開節度使府。

走了一段路,朱丹臣忽然想起一事,走到段譽身邊,問道:“公子爺,您跟賈侯爺說郡主的事了嗎?”

段譽聽到賈珂提起慕容複的事以後,所思所想,便全是慕容複,便是天塌下來,他也全不理睬,自然不記得這件事了。當下滿臉歉然,說道:“哎喲,不好,我竟忘記說了!”當即轉身,快步回到節度使府,就見賈珂和王憐花站在桂花樹下,賈珂摟住王憐花的腰,去吻他的嘴。段譽一時之間,真不知是該慶幸他二人還沒有回屋,還是應該尷尬自己撞見了這一幕。

先前賈珂和王憐花送段譽一行人離開,在宅第之前站了一下,便回到府裡。

王憐花伸個懶腰,靠在桂花樹上,抓住賈珂的手,將他拽到自己的懷裡,微笑道:“你想要段譽幫你留意風靈霽,直說風靈霽意在皇位不就好啦?何必這麼大費唇舌地跟他解釋,慕容複究竟怎麼騙了他呢?”

賈珂咬了一口他的臉頰,笑道:“你沒看見段譽那副為慕容複神魂顛倒,死去活來的模樣嗎?風靈霽和慕容複是一夥的,我若是不把慕容複說得可憐一點,讓段譽認為慕容複在風靈霽手中吃儘了苦頭,受儘了折磨,以他的性子,便是風靈霽想要殺他,他也會對她手下留情。”

王憐花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說:‘我若是不把慕容複說得可憐一點’,也就是說,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其實隻是在騙段譽了?”心中則想:“難道我和段譽一樣,都上賈珂的當了?”不禁有些鬱悶。

賈珂見王憐花臉上滿是心虛,知道王憐花和段譽一樣,都對他剛剛說的話信以為真,現在王憐花知道他說的話是假的了,卻又不想承認自己被他騙了,才故意裝模作樣,好像自己半點也不驚訝似的。

賈珂覺得王憐花這模樣可愛極了,忍不住噗嗤一笑,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確實是在騙他!”跟著很壞心眼的問了一句:“怎麼,難道王公子沒有聽出來嗎?”

王憐花這麼愛麵子,怎麼可能承認自己沒聽出來。當下哈哈一笑,說道:“我當然聽出來了!”

賈珂眉毛一揚,正待問王憐花:“那請問王公子,我是在什麼地方撒謊了?”就聽得王憐花飛快地補充了一句:“但是我忘了!”聲音很是理直氣壯。

賈珂咯咯笑了起來,在王憐花的嘴唇上輕輕一吻,說道:“你忘了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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