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假山之後,旁邊就是一大片綠竹,綠蔭森森,幽靜無比,令人倍感清爽。
段譽道:“賈兄,王兄,我有好幾個妹子,這你們自然知道。先前靈妹來過杭州,和你們見過一麵。我還有個妹子,名叫婉清,是秦阿姨的女兒,在江湖上用的一直是‘木婉清’這個名字。”
王憐花微笑道:“先前鐘姑娘向我們提過這位姑娘。”他說的鐘姑娘,指的自然是鐘靈。
段譽笑道:“那倒好了。既然靈妹跟你們提過婉妹,料來她也說過前一陣子,婉妹收到秦阿姨的信,知道我被那大和尚抓走以後,就寄信給靈妹,叫她一起來蘇州找我這件事吧。”
賈珂頷首道:“鐘姑娘確實提過這件事,怎麼,木姑娘出事了嗎?”
段譽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婉妹是不是出事了。她在信裡跟靈妹說,要靈妹速去蘇州,她也和她的朋友往蘇州趕,但是這麼多天過去了,我也好,靈妹也好,秦阿姨也好,我們誰也聯係不上婉妹,她就好像突然間消失了似的。”
賈珂吃了一驚,問道:“那當時和木姑娘在一起的朋友呢?你們知道這人是誰嗎?”
段譽搖了搖頭,說道:“婉妹隻在信裡提了這麼一句,但是她既沒說她這位朋友姓甚名誰,也沒說這位朋友是男是女,我們都沒見過她這位朋友,自然也無從確定,她這位朋友是不是和她一直在一起。我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她先前寄給靈妹的那封信,確實是她自己寫的,可見那時她還沒有出事。”
王憐花問道:“木姑娘這封信,是從哪裡寄來的?”
段譽道:“這我知道,她是從洛陽寄來的。”
王憐花和賈珂聽到“洛陽”二字,不禁對視一眼。
王雲夢雖在好幾處地方都有房產,但她住的最久的地方,就是洛陽,王憐花從前住的最久的地方,也是洛陽。因此兩人一聽到“洛陽”二字,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王雲夢。
王憐花回憶起秦紅棉的容貌,微微一笑,說道:“段兄,看你這般斯文俊秀,鐘姑娘這般靈秀可愛,木姑娘既是你的親妹子,鐘姑娘的親姊姊,想來也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了。”
段譽笑道:“是啊,我們這幾個兄妹,單論模樣,要數婉妹生得最漂亮了。”頓了一頓,突然臉色發白,急道:“糟糕,糟糕,難道婉妹因為生得貌美,竟遭了哪個淫賊的毒手嗎?”
王憐花心想:“她若當真生得如花似玉,那她可不一定是遭了淫賊的毒手,而是遭了我媽的毒手。”
王雲夢這幾年來,一直四處尋找容色絕麗的少女,想要培養她們做西施,然後將她們送到柴玉關身邊。
王憐花雖沒見過木婉清,但是當年賈珂奉旨押送段正淳回到大理,秦紅棉趁夜溜進客棧,想要將段正淳劫走的那天晚上,他就在外麵,將秦紅棉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後來賈珂將秦紅棉留下,他整日和賈珂待在一起,自然也和秦紅棉打過幾次交道。
他記得秦紅棉生著尖尖的臉蛋,修長的眉毛,膚色勝雪,容貌甚美,雖然沒法與王雲夢相提並論,但也算是個姿容出眾的美人。木婉清若是和她母親一般美麗,那麼王雲夢喜她美色,將她和她的朋友抓走,倒也不是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
賈珂安慰道:“段兄,你先彆急。木姑娘既已在江湖上闖蕩了這麼久,尋常采花賊,決計不會是她的對手。”
段譽歎了口氣,說道:“說不定婉妹遇見的,其實是個不尋常的采花賊。”
王憐花險些笑出聲來,尋思:“這倒不錯。倘若這木婉清當真是被我媽抓走的,她這麼做,可不是要自己采木婉清這朵花,而是要柴玉關采木婉清這朵花,那她確實算是個不尋常的采花賊了!”他知道這件事可能是王雲夢所為以後,便不再對此事上心,頗有些隔岸觀火之意。
賈珂微笑道:“這也有可能。不過已經過去這麼多天,洛陽又不是小地方,這時候急急去洛陽找木姑娘,無異於大海撈針,白費功夫罷了。若是木姑娘是在從洛陽前往蘇州的路上出事的,那就更難找了。”
段譽點了點頭,說道:“我想也是。靈妹前幾日就到洛陽了,她在洛陽找了好幾天,但是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婉妹曾在信裡說過,我被那大和尚抓去蘇州的消息,還是她那個朋友找了些江湖上的朋友,幫她打聽到的。想來她那個朋友在江湖上認識的人一定不少,但若我能知道這位朋友的名字,說不定就能找到婉妹了。可惜我不知道,隻好用最笨的辦法,向每個認識的人問上一問了。”
王憐花不禁一笑,說道:“段兄,我們從沒見過木姑娘,連她的長相都不知道,便是想要幫你留意,也留意不了。你身上可有她的畫像?”
段譽見他應承下來,心下一喜,說道:“自然有的。”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幅畫像,遞了過去。
王憐花接過畫像,展開一看,當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以為然地道:“這幅畫像是誰畫的?畫的這般潦草,如何讓人看出畫中人的模樣?”
段譽笑道:“讓王兄見笑了,這是我自己畫的。可惜我從前學畫畫時不夠用心,人家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我卻是筆到用時方恨拙了。”他雖被王憐花嘲笑了一句,心下卻不著腦,反而泰然自若,怡然自得。
賈珂看了一眼,笑道:“唉,比我畫的好多了。”
王憐花噗嗤一笑,說道:“這倒不錯。”跟著在心裡補充了一句:“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比你畫畫還差的人。他畫的比你好,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麼!”但是他私下裡可以跟賈珂這麼說,當著段譽的麵,他還是想給賈珂留點麵子。
王憐花提著畫像看了一會兒,說道:“段兄,這位木姑娘是那位秦夫人的女兒,不知她們母女倆,長得像還是不像?”
段譽想了一想,說道:“婉妹和秦阿姨的臉型、眼睛還有嘴唇都很像,但是鼻子像我爹爹,五官的分布則是誰也不像。秦阿姨雖然很美,婉妹卻要勝過秦阿姨一籌。”
王憐花又看了一會兒畫像,然後看向竹林,臉上露出沉思之色,忽地一笑,說道:“我大概想出了幾個模樣。走吧,咱們去一趟書房,我將這幾個模樣畫下來,你瞧瞧究竟哪個模樣,和木姑娘最為接近。”
段譽雖然久居大理,但在書畫上均有涉獵,早就聽說王憐花的書畫已是千金難求,隻可惜王憐花很少將字畫拿出去買,也很少贈與彆人,因此他一直無緣得見。此刻聽到這話,不由心下大喜,說道:“今日能得見王兄的丹青筆墨,可真是我的榮幸。”
王憐花在京城之時,偶爾也會參加文士舉辦的聚會,這些人可不像江湖人一樣,覺得武功才是首要的,其他的本領,都是雕蟲小技罷了。王憐花文武全才,博學多能,每每都會在聚會上大出風頭,追捧他的人亦是數不勝數,因此聽到這話,不過微微一笑,連得意都懶得生出來。
三人穿過一條青石鋪的小徑,穿過前廳,來到書房。
賈珂給王憐花鋪紙研磨,王憐花提起筆來,略一凝神,連著畫了七幅畫,落筆,繪圖,換紙,一氣嗬成,沒有絲毫停頓,姿勢也優美之極,就好像他不是在畫這七張臉,而是這七張臉借著他的筆來到這個世上似的。
賈珂覺得王憐花這模樣英俊極了,也瀟灑極了,當真舍不得移開目光,便站在一旁,笑眯眯地一直盯著他看。
王憐花畫好一張,賈珂就拿起一張,鋪在桌上,等他放下筆了,賈珂也把這七張圖畫,並排鋪在桌上,然後又去看王憐花。
王憐花和賈珂目光一觸,忽地想起前天自己把賈珂撲在桌上,倒在他懷裡大哭的模樣,不禁有些懷疑賈珂這麼專注地看著自己,其實是在心裡想著這件事來取笑他。畢竟昨天他倆待在書房之時,賈珂時不時就會舊事重提,來取笑他一番,甚至還會躺在桌上,將他摟在懷裡,很壞心眼地問他,要不要再來哭一場。
王憐花想到此處,向賈珂微微一笑,用手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一個割斷的手勢。
賈珂一怔,隨即笑得更開心了。
段譽走到這七幅圖畫之前,低頭一看,就見這七幅圖畫上,各畫著一個女子。這七幅畫雖是在很短的一段時間之內畫成的,但是畫中人栩栩如生,活色生香,便如要從畫中走下來似的。唯一一點奇怪之處,大概就是這七幅圖畫上的女子,都沒有穿衣服。所幸圖畫隻畫到她們的肩膀,因此沒畫衣服,倒也不算不妥。
段譽自是嘖嘖稱奇,目光遊移處,很快發現第三幅圖中畫的女子,竟與木婉清幾乎一模一樣,便好像這幅圖畫其實是一麵鏡子,木婉清正站在鏡子前麵,對鏡自賞似的。、
段譽不由得吃了一驚,“咦”的一聲,伸手拿起第三幅畫,看了一會兒,見這幅畫上的女子,果然和木婉清幾乎一模一樣,於是看向王憐花,笑道:“王兄,你這丹青妙筆,果然是出神入化。若非我親眼所見,你是怎麼畫的這幾幅畫,我定會以為,王兄這幅畫,其實是對著婉妹畫下來的。這畫中的姑娘,當真和婉妹幾乎一模一樣。”
王憐花聽到“幾乎”二字,卻不太滿意,走到段譽身邊,看向圖畫,問道:“段兄,和木姑娘相比,這幅圖是哪裡畫得不像?”
段譽這輩子雖對木婉清沒有絲毫男女之情,但他和木婉清畢竟是兄妹,又對她的身世頗為憐惜,平日裡來往多了,自是對她的容貌身形牢記在心。
他想了一想,說道:“婉妹生了一張櫻桃小口,嘴唇甚薄,畫中的姑娘的嘴要比她的嘴大了一點,嘴唇也厚了一點,並且婉妹的人中,要比畫中這姑娘的人中,稍稍短上一點,臉龐卻要比畫中這姑娘的臉龐稍顯豐盈。除此以外,畫中這姑娘眉目間雖有英爽之氣,卻不似婉妹那樣,眼光中透著三分倔強,三分凶狠,神情也不似婉妹那樣冷冰冰的。”
王憐花聽到最後一句話,不禁一笑,說道:“木姑娘眼光中透著三分倔強,三分凶狠,倒和秦夫人是如出一轍,我原以為她們雖是母女,但木姑娘畢竟是金枝玉葉,會和母親有所不同呢。”便提筆重畫了一幅圖,照著段譽說的一一改過,遞給段譽,問道:“怎麼樣?”
段譽接過畫像,仔細看過後,向王憐花一笑,說道:“這幅畫像當真和婉妹一模一樣了。”
王憐花點了點頭,笑道:“那就好了。段兄,這幅畫像你拿去吧,若是遇到見過木姑娘的人,也不會因為畫得不像而和那人錯過了。”
他麵上笑得溫柔可親,心中卻想:“這小子的容貌還算俊美,倘若木婉清當真落入我媽手中,我媽知道他拿著木婉清的畫像四處找人後,看在他這張俊美臉蛋的份上,多半不會輕易殺他,知道他的身份以後,更不會舍得殺他。他若是能給我媽添點兒麻煩,讓她暫時將我這個兒子和賈珂這個兒媳置之腦後,那可當真是上上大吉了!”
段譽自然沒想到王憐花這麼熱心地幫他,其實是另有目的。當下將畫像對折後塞入懷中,連聲向他道謝。
賈珂和王憐花送段譽離開。還沒到門口,忽聽得賈珂道:“段兄,你在蘇州之時,有沒有遇見過身著綠色裡衣的人?”
他這句話實在有些沒頭沒腦,段譽一愕之下,笑道:“賈兄,我又不是色鬼,怎會去在意彆人身著什麼顏色的裡衣?便是當真遇見過身著綠色裡衣的人,我也不會知道啊。”
賈珂本就沒報什麼希望,隻是隨口問了一句,聽到這句回答,自然不會失望,笑道:“也是。”
段譽心下好奇,問道:“賈兄,你為什麼會問這個?難道穿這綠色裡衣,還有什麼講究嗎?”
王憐花聽到賈珂這話,也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微微笑道:“是這樣的。先前我們在揚州遇見了兩位姑娘,這兩位姑娘都是住在客棧之時,有賊人偷溜進她們的客房,用迷藥將她們迷倒,然後將她們喬裝打扮成模樣頗醜的病秧子,不知要把她們運去哪裡。
那兩位姑娘和木姑娘一樣,都是容貌出眾的美人,賈珂也是聽到木姑娘憑空消失一事,才想起來這兩位姑娘了。至於他問綠色裡衣,則是因為那賊人這麼多天以來,一直穿著一身綠色的裡衣,甚至馬車內壁,和枕頭被褥,都是綠色的。這賊人是這樣,他的同夥很有可能也是這樣。”
賈珂補充道:“隻可惜那賊人已經死了,所以他的來曆、身份、目的、同夥,現下通通都查不到。”
段譽大吃一驚,說道:“這麼一說,婉妹當真有可能是被這賊人的同夥抓住的。倘若她被人喂了迷藥,更換麵容,那我們自然是誰也認不出她了!”頓了一頓,又奇道:“隻是你們二位是在揚州遇見的那兩位姑娘,而婉妹又是在洛陽失蹤的,賈兄,你怎麼會想到問我有沒有在蘇州見過這樣的人?”
賈珂笑道:“因為其中一位姑娘說她曾經聽到那賊人和同夥在屋外聊天,提到他們的一個同夥要去蘇州,算算時間,那時鐘姑娘應該就在蘇州。”
段譽遺憾道:“唉,可惜那時我不知道這件事,不然我一定會留意路上的人,都穿什麼顏色的裡衣的。”
王憐花哈哈一笑,說道:“你現在留意也不晚啊!隻是你可千萬小心,不要被人當成淫賊,扭送去衙門了!”
段譽笑道:“那夥人既然專挑姑娘下手,料來人人都是男人。他們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我便是去看他們穿著什麼顏色裡衣,也算不上淫賊吧!畢竟這世上喜歡的男人的男人,可不算多,總不能這些人都被我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