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1 / 2)

朱長齡連忙脫下自己的貂皮大衣,也不管張無忌身上都是冰雪,就將大衣蓋在張無忌身上,說道:“張兄弟,你暖和點了嗎?”又向賈珂道:“原來大人和張兄弟是舊識啊。”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是啊,這是我侄子。”

朱長齡向後退了一步,向張無忌深深一揖,說道:“張兄弟,我隻有真兒一個女兒,平日難免溺愛太過,本以為她雖然性情驕縱,但心地不壞,哪知膽大妄為,竟然下毒害人。張兄弟,我適才已經痛打她一頓了,她也已經知道錯了。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她做下這等卑鄙無恥的行徑,全是因為我這個做父親的管教不嚴,這都是我的錯,多有得罪,還請原諒。”

張無忌睡著之前,隻當自己中了擒鬼膏,命在旦夕之間,多虧朱九真好心帶他回家,找叔叔幫他解毒救命。

誰想一覺醒來,他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衣服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冰遇熱融化成水,水珠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身上,當真寒冷刺骨。

最離奇的是,他睜開眼來,就見賈珂和一個陌生老伯站在他的麵前,還不等他說話,那陌生老伯就向他一揖,然後說了這許多話來向他道歉,這可真把他弄糊塗了。

張無忌茫然地聽著朱長齡說話,問道:“老先生,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半點也不明白。”

他說完這話,就去看賈珂,隻盼賈珂能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他,即使不詳細告訴他,起碼也給他些許提示。

他的目光若要落到賈珂臉上,須得經過地上那個鐵籠子,他一眼就瞧見,鐵籠子的旁邊,落著幾根斷了的椅子腿,似是生生被人打斷的,不由心中一凜,暗道:“這位老先生說,他適才把女兒痛打了一頓,難道是用這幾根椅子腿打的?”

朱長齡道:“張兄弟,我的名字,不知你聽沒聽過。我姓朱,名叫長齡,江湖上兄弟抬愛,給我起了一個外號,叫作‘驚天一筆’。”

張無忌大吃一驚,心想:“朱長齡?這不是和我媽媽有仇的那位朱家門的掌門嗎?”他心中愈發困惑不解,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點了點頭,說道:“朱掌門的大名,在下自然有所耳聞。”

朱長齡歎了口氣,說道:“小兄弟,你雖聽說過我的名字,但我和令堂之間的一段舊怨,你大概不知道吧。在二十多年前,令堂曾來過一趟西域,陰差陽錯之下,我落入了令堂手中,險些被令堂的手下殺死,僥幸活了下來,也算因禍得福,遇到了天公子,得到他的幫助,創立了一個門派玩玩。

我也不知我那不肖女兒,為何認為我會因為這段舊怨,連小兄弟也遷怒上了。雖然江湖上人人都說快意恩仇,但因為差點死在令堂手上,就遷怒於你,想要將你殺死報仇,那是□□中陰狠小人的行徑,豈是我背俠義道的所作所為?禍不及妻兒這個道理,我小時候就明白的。”

張無忌聽到這裡,心中漸漸明了事件始末,一時間隻覺這件事真是匪夷所思,說道:“原來朱九真姑娘,是朱掌門的千金啊。”

朱長齡歎道:“什麼千金?不過是個令祖宗蒙羞的不肖子孫罷了!連帶著我也無顏去見祖宗,讓大人和小兄弟見笑了。”

張無忌道:“朱掌門,朱姑娘跟我說,我中了朱掌門煉製的擒鬼膏,這——”

朱長齡歎了口氣,說道:“張兄弟,你儘管放心,這隻是那丫頭編來哄你的謊話罷了。我朱家世世代代都是名門正派的俠士,從來不碰毒藥,而且我根本不會煉製毒藥。其實彆說毒藥了,我連最普通的丹藥都不會煉製。

那丫頭知道你對我絲毫不了解,所以用我來撒謊,好哄得你心甘情願地跟她走。唉,那死丫頭做的事情,我想想就替她害臊!

我朱家世世代代都在大理國為官,我父親為了保護上德帝力戰而死,我雖不敢吹噓自己英雄了得,但做事向來無愧於心,也算對得起朱家的列祖列宗,哪知我竟會有這樣的女兒,又撒謊做戲,又下毒害人,當真無所不用其極。

張兄弟,我朱長齡實在對不住你!”說到最後,又向張無忌深深一揖,直起身時,眼中淚光閃動,臉上老淚縱橫。

張無忌渾身又痛又冷,一麵跟朱長嶺交談,一麵打著寒噤,聽了朱賬齡這一番話,心想:“原來我先前想的不錯,朱姑娘確實不是好人。我當時隻是不喜她縱犬行凶,至於她跟我聊天,帶我回家解毒,都是為了對付我這件事,倒真是不曾想過。唉,朱姑娘如此心狠手辣,這位朱掌門卻如此恩怨分明,敢作敢當,好一個俠義之士,當真和朱姑娘大不相同!”

忙道:“朱掌門,朱姑娘是朱姑娘,你是你,這件事和你沒什麼乾係,你便是代女賠罪,一次就夠了,何必再賠第二次呢?再說,我現在安然無恙,也沒什麼好責怪你們的,就算是朱姑娘,我也沒想去責怪她。你不必因為此事,這般自責。”說到最後,忍不住重重地打了幾個噴嚏。

朱長齡本來麵露感動,連聲道謝,這時瞧見張無忌連著打了幾個噴嚏,知道他冷得厲害,忙道:“大人,我看張兄弟身上都是冰雪,恐怕著了涼,不如現在就回房休息,先洗個熱水澡,再喝幾碗熱騰騰的參湯,也好壓壓身上的寒氣。咱們雖是學武之人,畢竟身體不是鐵打的,若是我那不肖女兒害得張兄弟著涼,更有甚者,生一場大病,那我可真是沒有顏麵廁身於武林了。”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朱掌門說得有理,有勞你前麵帶路了。”

朱長齡忙道:“不敢當,這本就是我的分內之事。”

張無忌見朱長齡對賈珂如此恭敬,心中的困惑又深了一層,卻沒說話,扶著賈珂的肩膀,強忍身上的痛苦,從桌上下來。

朱長齡當先引路,來到後院的一間廂房,房門大開,一個仆人將嶄新的床褥鋪在床上,一個仆人提起一桶熱水,倒進屏風後麵的浴桶。

三人來到廂房門前,那兩個仆人連忙迎了上來,向賈珂行禮,。

張無忌大吃一驚,心想:“明明朱掌門才是他們的掌門,他們怎麼見到小叔叔和朱掌門走在一起,隻向小叔叔行禮問好,卻不向朱掌門行禮問好?”言念及此,忍不住向朱長齡斜睨一眼,隻見朱長齡麵帶微笑,竟似半點也不在意這兩個仆人的所作所為,便如這朱家門的掌門人,是賈珂而不是他朱長齡一般。

張無忌愈發莫名其妙,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三人走進廂房,賈珂坐入椅中,讓朱長齡去忙自己的事吧,朱長齡寒暄幾句,便即離開。

張無忌有一肚子的困惑亟待說出來,這時見房裡終於隻有他和賈珂兩個人了,忙道:“小叔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裡?”

賈珂向張無忌微微一笑,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今天早上,我醒來以後,在鎮上轉了一轉,方知原來朱家門就在鎮子西北方的這座山峰上,和鎮子隔得很近,是咱們的車夫認錯了路,所以昨晚跟咱們說,咱們還得走上三天,才能到達朱家門。我那時閒得無聊,聽說這個消息以後,便想儘快來朱家門瞧瞧,又見你倆睡得正香,索性留了一張字條,然後直奔這座山峰了。”

張無忌奇道:“你留字條了嗎?我怎麼沒有看見?”

賈珂道:“我壓在我的枕頭下麵了,畢竟我要做的事情,與哥舒姑娘期盼的事情相左,誰知那張字條若是給她瞧見了,會不會生出什麼事端來?倒不如壓在枕頭底下,等你們終於起床,吃過早飯,見我還沒回來,小魚兒自然會去我床上翻翻,到時你們就知道我在哪裡了。”

他說到這裡,向張無忌一笑,繼續道:“不過我真沒想到,你會被人關在籠子裡,好像熊貓一樣帶上山來。早知會有這一出,我就留張字條,告訴你們,朱家門就在附近了。”

張無忌也覺不好意思,說道:“朱姑娘好會撒謊,我實在不是她的對手。”

賈珂微微一笑,問道:“你是怎麼遇到她的?”

張無忌便將自己如何遇到老頭,如何被獵犬圍攻,如何被老頭暗算,朱九真如何騙他中了毒針,他如何跟著朱九真回家的種種情由,一一說了。

賈珂聽完後,嘖嘖讚道:“這位朱姑娘,還真是了不起!”

張無忌歎了口氣,說道:“朱姑娘即使不是我生平遇見的最會撒謊做戲的人,也一定是名列前三的高手。”

賈珂笑道:“她了不起的地方,實在太多,可不止撒謊做戲這一件事。咱們已經知道,那些和擒鬼膏有關的事情,全都是假的,也就是說,那老頭根本沒有潛入她家,偷走毒藥。你有沒有想過,那老頭究竟如何得罪了她,以致她為了對付那老頭,竟派出了四五十條獵犬?”

倘若麵前這人是王憐花,賈珂定會停在這裡,笑眯眯地看著王憐花,等王憐花回答自己,但麵前這人不是王憐花,賈珂就沒有這等閒情逸致了。

賈珂雖是在問張無忌,但不等張無忌回答,他就自顧自地道:“其實換成任何一個練過武功的人,要在樹林裡避開四五十條惡犬,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畢竟學武之人,可以施展輕功,躍到樹枝上嘛。

那老頭為了活命,從背後將你推倒,踩在你的身上,突破重圍,逃了出去,可見他半點武功也不會。那位朱姑娘雖然算不上武功高手,畢竟家學淵博,武功還算不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能在什麼事上得罪她呢?十有八|九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她卻因為這件小事,派了四五十條惡犬追那老頭,那老頭若是沒有遇到你,現在應該已經腸破肚爛,葬身犬腹了。這世上蠻橫凶狠的人,我見的多了,但朱姑娘稍有不快,便指揮群犬將人活活咬死,像她這樣的人物,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唉,她可真是了不起!”

其實張無忌初見那老頭之時,便已猜到群犬的主人,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物。之後他被那老頭從背後偷襲,摔倒在地,不僅後背被那老頭踩的生疼,腿上還被一條獵犬咬了一口,對群犬的主人更加氣憤,隻覺這人縱犬傷人,心地實在太壞,做事實在太狠

後來他聽信朱九真的謊言,誤以為朱九真之所以這樣做,隻是因為她急著找回擒鬼膏,又擔心自己不是那老頭的對手,所以叫群犬過來幫忙,不禁對朱九真大為改觀,先前的種種鄙夷和氣憤,也都消失的一乾二淨。

這時經賈珂提醒,張無忌想起那老頭眼光中流露出的恐懼和絕望的神色,明白賈珂說的半點不錯,方知朱九真比自己最初想象的還要心狠手辣。

賈珂笑道:“說到朱姑娘,無忌,你怎麼看朱掌門啊?”

張無忌道:“朱掌門嗎?他是非分明,不因為和我媽媽有仇,就遷怒於我,也不因為朱姑娘是他的女兒,就偏袒朱姑娘的所作所為,實是一位真正的俠義中人。”

賈珂哈哈大笑,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張無忌見賈珂這句話似是在否定自己的結論,但說話時滿臉笑容,看上去高興極了,一時也分辨不出,賈珂究竟是什麼意思,奇道:“小叔叔,你究竟是要跟我說,我說的不對,還是我說的很對啊?”

賈珂笑道:“你那句話究竟是對是錯,得你自己去想,畢竟我也是人,我也會犯錯,哪能我說什麼,什麼就是對的啊?既然你認為他是一個俠義中人,那就暫且把他當成一個俠義中人好了,等我把今天早上,我做過的事情,一一跟你說了,到時你再重新考慮,你那句話究竟是對是錯吧。

你剛剛應該看到了吧,這朱家門的上上下下,都對我恭敬非常,就好像我才是這裡的掌門人似的,你是不是覺得十分奇怪?”

張無忌點了點頭,說道:“我早就發現這件事了,最稀罕的是,朱掌門對此事竟似毫無意見。我實在不明白,這到底是是怎麼一回事。”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當時我上到山頂,來到這座莊園附近,見這座莊園好大,裡麵得有三四百人,我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一口氣就將他們三四百人一齊收服。於是我做了朱九真的同行,給他們下毒了。”

張無忌吃了一驚,問道:“下毒?這裡不是有三四百人嗎?你是如何給這三四百人一起下毒的?”話一說完,一個念頭便如閃電般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是在他們的飯菜裡下的毒。”

賈珂笑道:“對啦!飯菜裡,清水裡。這一招我還是跟吳明學的。當年吳明就是在少林寺眾僧人的飯菜和清水裡下了十香軟筋散,以致全寺僧人都中了招,嘿,這一招可真是令人防不勝防啊!我下完毒以後,就在莊園附近散步,一炷香時分以後,我再回到這裡,朱家門上上下下幾百人,果然都中了我下的毒。”

張無忌早在蘇州相助賈珂捉拿田伯光之時,就領教過賈珂的手段,他深受其害,聽信賈珂的忽悠,假扮成趙敏,躺在床上釣田伯光,卻釣到了真正的趙敏,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當時趙敏眼中那明晃晃的調笑之意。

這時聽說賈珂是用毒藥降伏了眾人,張無忌半點也不驚訝,心想賈珂決不是濫殺無辜之輩,他用毒藥對付朱家門眾弟子,雖然有些卑鄙,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事後他總會給朱家門眾弟子解毒,自己沒什麼好擔心的,於是微笑道:“難怪他們對你如此恭敬,是怕惹惱了你,你不給他們解藥吧。”

賈珂笑道:“他們擔心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你莫要忘了,他們是逍遙侯的手下,逍遙侯將我弟弟扔下懸崖,將我弟妹打成重傷,還逼迫我跟他在一起。我和逍遙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雖然逍遙侯已經死在我的手上了,但我心裡的怒火還沒有消失,他們是逍遙侯的手下,我若要遷怒,第一個遷怒的就是他們,

逍遙侯是從殺人崖上跳下去的,他的人重重地撞在石壁上,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肉餅,我若要遷怒逍遙侯的手下,應該用什麼方法送他們去見閻王爺呢?我這樣跟他們一說,他們立刻嚇得魂飛魄散,加之他們都中了我的毒藥,如今是死是活,全在我的一念之間,他們若是珍惜自己的小命,自然隻能乖乖聽我號令。

至於那朱掌門,又和其他人不同。除了逍遙侯安插在這裡的幾個眼線以外,逍遙侯在朱家門的手下,隻有一個人,就是那朱掌門。我若要遷怒逍遙侯的手下,那麼我第一個遷怒的人,一定是他。甚至他可能是我唯一一個遷怒的人,畢竟他死在我手上以後,他那些弟子和逍遙侯本就沒什麼乾係,我也許會放過他們。

所以在你和朱姑娘過來之前,朱掌門一直在儘心竭力地討我歡心。他是武林中人,論起祖宗,也是大理國的人,而不是衛國的人,按照常理,他應該稱我為‘賈公子’‘賈相公’‘賈兄’,哪怕是‘賈老大’,也比‘大人’這個稱呼更為合理。

但他這個西域人、大理人,卻一直稱我這個衛國官員為‘大人’,你可知他為何這麼做嗎?哼,他知道我是朝廷命官,不論身在何處,都得遵紀守法,不能隨意殺人。所以他一直叫我‘大人’,以此來提醒我,我決不能因為遷怒,就殺死他這樣一個俠義中人。”

張無忌沒想到賈珂竟會憑借這個小小的稱呼,想到這麼多事情,隻聽得目瞪口呆。

朱長齡稱呼賈珂“大人”之時,張無忌就在旁邊,將這兩個字聽得清清楚楚,但他一直以為,這隻是朱長齡的個人喜好。畢竟朱長齡出身大理世家,他麵對武林同道和朝廷命官,用不同的稱呼,也沒什麼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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